从蘅芜苑出来,贾环就渐渐冷静了下来。

    待过了石港,踏过蜂腰桥,走进枫树林前,贾环顿住了脚步。

    他觉得,他可能错怪了薛宝钗

    道理很简单,以薛宝钗的聪慧,不应该会犯这等低级粗浅的错误。

    尽管自被小吉祥撞破好事后,她似乎总是在躲避这样的事。

    可她绝不会像他之前想的那般不堪

    况且,她对史湘云,其实很好。

    只是,头看看已经渐远的蘅芜苑,贾环终究没有再折返去。

    他觉得,他和薛宝钗间多少还是有些问题。

    他就绝不会和林黛玉或者和史湘云发生这样的误会。

    想来,是因为前世读时留下的一些不好的印象,并从他的心底清除干净

    对于薛家母女,他从心底深处,还保持着一点点芥蒂和防备。

    这种芥蒂和防备寻常时并无影响,可到了要紧关头,却极容易产生误解。

    只是,这也许对薛宝钗有些不公

    贾环叹息了声,因为她或许对别人不甚看重,也可能会漠视别人的生死,但她一定是在乎他的。

    这一点,贾环可以肯定。

    念及此,他心中有些愧然歉疚,打定主意,待弄清误会后,明天一定好好去赔个情。

    轻舒一口气,将心中的郁闷吐尽,贾环大步朝方向走去。

    贾环顺着大主山脚下枫树林边的小径,一直走到暖香坞路口处,犹豫了下,贾环还是拐了进去。

    昨夜,小惜春也被唬坏了

    顺着小径行走了几步,可见一门牌楼竖在正中。

    上面凿着“穿云”二字。

    进了门楼,首再望,内里则凿着“度月”二字。

    再往里走,则是一处夹道,穿过夹道,变成了游廊。

    游廊外是一片花池,花池内,红蓼花深。

    暖香扑鼻。

    “三爷来了?”

    游廊中间,穿过一间小小厢房,厢房内点着明灯,一个婆子坐在门口,负责守夜。

    看到贾环走来后,忙起身行礼。

    贾环点点头,看着那婆子,道:“李嬷嬷,你孙儿可还好?”

    李嬷嬷是贾惜春的奶妈,贾惜春自幼得她服侍喂养。

    她也是可怜人,合家就她和她孙子两人相依为命。

    她孙子出生时还遭了罪,十七八岁的孩子,智力却和五岁差不多。

    又不能跟进贾府做事,因此每次李嬷嬷做活,都要将他困在家里,锁住。

    好人都要被困坏,何况是她那孙子,智力也就愈发成问题了

    后来贾环为了让她多笑笑,照顾好贾惜春,便提议让她孙子去城南庄子上做事。

    还不错,人虽木讷呆滞了些,可干起活来,也老实本分。

    后来听说跟着王庄头的儿子王成在养驴

    故现在贾环有此一问。

    主要是,李嬷嬷现在看起来,和几年前的光景大为不同了。

    当年看着她,脸上干瘪没肉,半点笑容都没,眼神里满是压抑和愁苦怨恨之色。

    也正是这个原因,贾环才不放心让她带贾惜春。

    但是现在,老嬷嬷不说油光满面,也算得上是红光满面了。

    眼神里也没有那些负面情绪了,满是笑意和满足。

    或许因为知足者常乐,所以她才会在大晚上一个人守夜时,脸上还有些笑容。

    可想而知,她的日子过的不错。

    果不其然,听到贾环的话后,李嬷嬷连连点头笑道:“好,好!

    都是托三爷的福,给他寻了个好营生,还那么关照他。

    他那样儿的,也不被人欺负,也有人陪伴玩耍,整天高兴的不得了。

    还还在庄子上被一个好人家给相中,快要成亲了,呜呜”

    李嬷嬷当真是喜极而泣,说到最后竟说不出话来,干脆跪下给贾环磕起响头来。

    贾环忙道:“嬷嬷快起快起,这些年你将四妹妹照顾的这么好,我心中也甚是感激。

    只不过做了点小事罢了,哪里值当如此。

    再说,你那么大把年纪,给我磕头不像,快起来吧。”

    李嬷嬷闻言,这才站起身来,掏出一块麻色帕子擦了擦眼泪,歉意道:“瞧我这老货,真是个老厌物只是,心里实在太感谢。

    三爷您放心,老妇以后的日子,一定用命来服侍姑娘。”

    贾环呵呵笑道:“不需如此,尽心长久的服侍就好对了嬷嬷,四妹妹睡了吗?”

    李嬷嬷闻言叹息了声,摇头道:“还没有就昨夜我轮一天休,去城南给石头谈亲事,却不想就出了那些事。

    入画那丫头真是胆大唉!”

    贾环笑道:“不碍事,她也是听命行事李嬷嬷继续辛苦会儿,我先进去了。”

    李嬷嬷忙道:“三爷快去吧,偏我这老货啰嗦”

    贾环点点头,又往里行去。

    游廊的尽头,可见一座厦屋,门上有一门匾,上暖香坞三字。

    因为房屋主体位于大山中,被两侧山脊所包饶。

    冬天风雪吹不尽,夏日又在山阴中。

    真真是冬暖夏凉之地。

    推门而入,正堂无人,右面里间却露出了抹亮光。

    贾环轻轻唤了声:“小惜春”

    房间内沉默了下,而后忽然响起一道沙哑的声音:“三哥?”

    贾环听这声音,眉头微皱,朝里间走去。

    门口珠帘忽然打开,一道看起来有些瘦小的身影走出,似乎是想看看,刚才的声音是否真的有人

    待看到贾环后,小小身影一怔,而后一下扑了过来,扑到了贾环的怀里,将小脑袋藏进他怀里,呜咽出声

    小小的身子,都在颤抖。

    贾环轻轻吐出了口气,有些难看的脸上挤出笑容,轻轻的抚着怀中小人儿的脑袋,柔声道:“这是怎么了?可是昨夜吓坏了?

    惜春乖,不怕,三哥已经打跑了坏人,他们再也不敢来了。”

    “呜呜”

    贾惜春死死抱住贾环,渐渐哭出声来。

    “好了好了,不怕啊!我们家的小惜春,最勇敢。

    你是我贾环的妹妹,既然哥哥是举世无双的盖世英雄,妹妹呢,自然也是女中豪杰。

    对不对?

    区区一个丑八怪蟊贼,也能吓住我的四妹妹?

    不能啊!

    对了,我还得告诉你,小吉祥已经好了,她下午的时候,在潇湘馆外,跟那两只猫熊告了别”

    贾环柔声哄道,果然,引起了贾惜春的注意,她脑袋不离开贾环的怀中,闷声道:“她要去哪里?”

    贾环呵呵笑道:“她哪里都不去,她说了,昨天她的表现不大好,有些失误。

    所以,从明天起,她要拜闲云小道姑为师,学习武功。

    等下次再遇到有坏人欺负你们,她一定打的坏人跪下喊她爷爷哦不,喊她奶奶!”

    “哼哼!”

    贾惜春吭哧了声,肩膀抖了抖,却还是不放开贾环。

    贾环索性就抱起她,贾惜春将头又贴进他的脖颈里,依旧紧紧的抱着他。

    贾环带她进了里间,坐下后,环视了圈,见屋内冷冷清清,再无她人时,不由问道:“入画呢?”

    贾惜春闻言,顿时又哽咽起来,道:“入画入画被撵出去了,呜呜,三哥”

    “啥?”

    贾环甚至怀疑耳朵出了问题,他根本不信,如今还有人敢欺负贾惜春。

    贾惜春又委屈道:“三哥,入画被撵出去了,呜呜”

    贾环莫名其妙道:“谁撵的?”

    “是是大嫂子”

    贾惜春哭道。

    贾环奇道:“兰哥儿他娘?”

    除了李纨外,尤氏也是大嫂子。

    因此贾环有此问。

    “嗯。”

    贾惜春应道。

    贾环好笑道:“入画是咱们宁国的人,就算要撵她走,也没大嫂子说话的份吧?

    更何况,以她的性子

    是老太太发的话?”

    贾惜春又点点头,“嗯”了声。

    声音有些低。

    贾环再问:“是因为什么事呢?”

    贾惜春顿了顿,小声道:“昨夜给娘烧的纸钱,是入画央求她哥哥买了送进来的。”

    贾环“哦”了声,笑道:“我就说入画现在在哪儿?”

    贾惜春从贾环脖颈窝里爬起来,坐在贾环腿上,仰着一张花脸,眼睛红红的看着他,嗓音沙哑道:“三哥,入画被送到城南庄子去了。

    她走的时候,哭的可伤心了。

    还央我一定记得,求三哥你开恩,早点把她接来。

    她不想去喂驴”

    贾环哈哈笑道:“惩罚她喂三天驴成不成?谁让她坏了规矩。”

    贾惜春有些委屈道:“是我逼她去买的”

    贾环奇道:“那你为何要逼她去买?你直接去跟白荷嫂嫂说,要不去跟尤大嫂子说,不都可以?

    再不,你打发入画去跟李万机说,也都可以呀。

    他们还会派人保护你,不至于发生昨天的事。

    万幸你们只是在府里,若是给你们俩偷偷溜出府外去,那可怎么了得?

    是不是?”

    “啊?”

    贾惜春拖长声音,傻叫了声,又道:“可是可是”

    可是了半天,也没将那句伤心的话说出。

    她的娘,连个妾的身份都没捞着。

    被贾敬祸祸了一次后,就身怀有孕,可惜,贾敬一心想念天道,如何肯再入红尘?

    因此不管不问,而她娘,则在生产时难产而亡。

    这样一个没名没分的女人,又哪里有资格在贾府受用子孙供奉?

    这一点,连年幼不懂事的贾惜春都知道。

    可贾环却又这般说

    她呆呆的看着贾环。

    贾环看着她憔悴的小脸,呵呵笑了笑,伸手捏了捏她的小鼻子,小声道:“所以说嘛,咱俩,还有二姐姐,咱们是最亲的姊妹兄弟。

    因为,咱们都是姨娘生的孩子,当然最亲喽!

    对不对?

    以后啊,再有这样的想法,你只管大方吩咐下去就是。

    自有人给你准备妥当,也不会有其他的事了,记住了吗?”

    贾惜春闻言,又紧紧的抱住贾环,用一张小脸,在贾环的脸上轻轻摩挲着

    西城,镇国公府,牛家大宅。

    镇远堂内,烛火通明。

    牛继宗大马金刀的坐在主位上,客位上,则坐着温严正和施世纶。

    除却极少露面的御林军统帅,彰武侯叶道星外,军机阁六大阁臣,在此有三个。

    若再除去观政的镇国将军赢祥和皇太孙赢历。

    那么四大军机阁臣中,三位在此。

    只是此刻,三人的面色都极为凝重。

    “陛下的意思是,蓝田军营,交由镇国将军赢祥暂理。不过,我暂时未应,托口由军机阁再商议一二。

    只是,看陛下的意思,像是很坚决。

    二位怎么看?”

    牛继宗淡淡的道。

    温严正摇摇头,道:“皇子不能常掌军。”

    施世纶也道:“正是此理,此乃祖制。”

    牛继宗微微皱眉道:“我又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可是现在,宁至兵变弑君,军方很是被动。再加上再加上柳芳那档子事,唉整个武勋将门都因此蒙羞。

    陛下虽未明言,可话中却多有此意。

    面皮甚是难堪”

    温严正和施世纶两人闻言,顿时沉默了。

    这件事,何止牛继宗难堪,整个大秦武勋将门,都因此成了笑柄。

    柳芳面对宁至,一箭不敢发。

    武田侯府世子陈贺,并十数武勋亲贵世家子弟,临阵脱逃,更是丢尽了将门的脸

    牛继宗再道:“陛下之意,希望军机阁能够主动提议,由镇国将军赢祥,担任蓝田大营大将军。

    定军伯府的老韩,因功升二等子,出任御林军副统帅”

    “那京营节度使一职呢?”

    温严正皱眉沉声问道。

    牛继宗道:“由定城侯府现袭二等男谢琼接任,他原就是京营游击。”

    温严正闻言,轻轻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谢琼是铁杆的荣国一脉,与牛继宗相交亲厚。

    看来,隆正帝这次为了让镇国将军掌军,着实下了功夫。

    牛继宗接着道:“不过陛下准备,将岳钟琪放出来,再去西域,负责主持收复西域的兵力”

    “嗯?”

    温严正和施世纶两人同时抬头,看向牛继宗。

    他们两人其实都清楚,岳钟琪的罪,其实是有些冤枉了。

    他最大的罪,就是不该去黄沙军团的地盘,并且在秦梁受创后,试图夺权

    而且,他们也明白,隆正帝此举的真正用意。

    方南天已经倒了,皇家需要再扶持起一个“方南天”。

    只是

    施世纶轻轻一笑,道:“那小子能愿意?”

    牛继宗摇摇头,道:“这种事,他现在还说不上话。而且唉!傻小子

    待这次事了,他的孝期差不多也就结束,陛下就要让出来做事了。”

    温严正和施世纶对视一眼后,温严正道:“陛下准备让他从军?”

    牛继宗嘴巴抽了抽,面色有些古怪道:“不算,陛下准备让他”

    “父亲!”

    牛继宗话没说完,外面忽然闯进来一人,矮胖身材,一双绿豆眼中惊骇之色未尽,不是牛奔又是何人?

    牛继宗见之不悦,沉声喝道:“孽障,这般慌乱,所为哪般?”

    牛奔咽了口唾沫,道:“爹,外面说,川宁侯府内,一个一个人都没有!

    还有

    还有”

    牛奔还有了半天,也没还有出来个所以然来,让牛继宗本就震惊的脸,瞬间黑了下来。

    他总觉得牛奔和武田侯府的陈贺一路货色

    许是见牛继宗的脸黑了下来,牛奔心中一寒,也不作了,忙道:“爹,还有,镇国将军赢祥的夫人薨了。国舅府白家那小子,打了环哥儿的大舅哥儿”

    然而,牛继宗三人的注意力却早已不在他身上了。

    镇国将军府的诰命,死了?

    如此一来,那位与夫人相濡以沫二十年,重情重义,生死相依的“情种”镇国将军赢祥,怕是难再接掌蓝田大营。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ps:尽量调整比例,猜猜,贾环出道后,第一个营生是虾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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