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这一手高明!”

    陈顺之笑道:“这一次庞籍和韩绛,不管查出什么结果,总而言之,都会两头落埋怨,到时候王爷只要轻轻一推,他们就倒了!”

    王宁安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抓起了紫砂壶,灌了一口茶水,擦了擦嘴角,然后说道:“自古变法,没有不流血的,利益之争,大刀阔斧,也不是请客吃饭,朝中说大不大,装不了这么多的神仙,没法子,只好请他们全都退位了。”

    王宁安的眼中,露出了杀机!

    他不是不想动手,也不是怕庞籍,韩绛他们,而是赵祯刚死,新君登基,他原来就是个权臣,结果再大肆铲除异己,急不可耐,一刻都不愿意等,你想干什么,莫非要抢夺皇权不成?

    说实话,王宁安坐在这个位置,也挺不好办的。

    无可奈何,他只能跑到幽州,去弄蒸汽机,当然,点科技树很有必要,更重要的是他在等,等赵曙坐稳了皇位,等那些人出错,然后才能光明正大,铲除老臣,顺利推动变法。

    不管怎么说,庞籍毕竟是赵祯留下来的,如果没有理由,还真不好动他。

    “老陈,你怎么看,庞籍他们会不会乖乖上钩?”

    陈顺之吸了口气,探身道:“王爷,我刚刚得到了消息,据说韩家私下里找了十几个太学生,有几个还是邹县那边的,不知道他们打得什么主意,是不是跟孔家的事情有关?”

    “太学生?”王宁安眉头也皱起来了,“你没有更多的消息吗?”

    “没,韩家人做事很隐蔽,而且几个学生,身家清白,也没干过什么事情,我们查不出来什么。真是想不明白,韩家这是想干什么啊?”

    王宁安眉头突然一蹙,陈顺之没想明白,可是他想明白了。

    好,真是一条好计策!

    王宁安还记得有一篇很出名的文章,叫《五人墓碑记》,苏州的士绅对抗锦衣卫的缇骑,闹得天下皆知,事情好大,连巡抚都差点丢了命,最后呢!就找出了五个无名小卒,砍了头了事。

    然后一帮士人,假惺惺地修坟,建祠堂,还写文章纪念,最无耻的是说他们死得值了!

    记得最初学的时候,王宁安也是这么看的,可是越想越不对劲。

    摆明了是士绅官僚推出来的五个替死鬼而已!

    五个出身寒微的贱民,他们懂得什么朝政,知道什么是东林党,什么是阉党,谁是谁非,说得清楚吗?

    一个普通人,别说面对锦衣卫了,就算面对着官差,也不敢冲撞啊!

    如果没人在背后煽风点火,哪来的事情!

    这帮杀人凶手,假惺惺去悼念死者,流的也是鳄鱼的眼泪——无耻!

    王宁安和文官斗了这么久,算是经验丰富,再加上前世的记忆,他迅速想通了,韩绛弄几个无名无姓,更没有什么背景的太学生,就是想用他们变成一盆脏水,泼到王宁安的身上。

    借此煽动天下的读书人,激起众怒,到时候就没有人过问案子的真相如何了!

    当王宁安把猜测说了出来,陈顺之稍微思量,立刻点头。

    “王爷英明,他们一定是这个打算,案子既然怎么审都不利,那索性就把事情闹大,审也不要审了!”

    陈顺之怒道:“这个韩绛,真是够厉害的,竟然想出了怎么损的主意!”

    “韩家是河北士族的领袖,底蕴丰厚,身边的谋士众多,玩阴谋诡计,驾轻就熟,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只是老陈,你有什么办法,可以破解他们的鬼主意?”

    陈顺之低头想了想,还真没什么好主意。

    你可以把几个太学生抓起来,可问题是抓了人,他们还可以找别人,学生不行,就煽动当地的百姓,反正这些小虾米也不值钱。

    他们最大的作用,就是化作一口血水,喷在王宁安的脸上,让他人不人,鬼不鬼,失去了舆论的支持。

    变法本就是个得罪人的事情,没有问题,还有一堆人抹黑你呢!更别说有了口实了,那就没完没了,王宁安扪心自问,他可以肆意浪费的威望也不多。

    到底该怎么应付呢?

    王宁安陷入沉思,半晌,也没有思路。倒是陈顺之,他低声道:“王爷,我有个建议。”

    “哦?你有好办法了?快说!”

    陈顺之憨笑道:“我也没想出来,不过术业有专攻,这次兖州的案子,牵连到了章家,王爷的好学生,可是玩阴谋诡计的行家啊!”

    王宁安也眼前一亮,拍着额头道:“我怎么把他给忘了,行了,你立刻替我写一封信给章子厚,让他想办法,告诉他,只要能占住一个理字,哪怕把天捅出一个窟窿,我也能替他撑腰,如果办不好,就让他再去倭国,一辈子别回来了!”

    陈顺之笑道:“这怕不是惩罚吧,我要是章惇啊,还真就舍不得回来。”

    ……

    “丫的,陈顺之,你是没尝过那个滋味!让我再去倭国,还不如杀了我呢!”

    章惇得到了书信之后,二话不说,立刻动身,直接跑到了兖州,找到了知府衙门,他从后面进来的。

    原来前门都被封死了。

    自从发生冲突之后,打死了几个孔家的打手,结果人家就来了上百号人,抬着尸体,在衙门外面,痛哭流涕,口口声声,要找大老爷讨个公道。

    他们不但堵着门,有差役书吏进出,还强行阻拦,甚至还会敲响堂鼓,请求章衡出来。

    章衡出来过两次,结果他一出来,就被骂得狗血淋头,人家也不听他讲道理,就是哭,就是骂人。

    最后弄得章衡没办法,只能把鼓捅破了,躲在衙门后院不出来。

    才几天的功夫,他都愁得出了抬头纹,跟个小老头似的!

    “你呀,就是个废物!那么多差役兵丁,难道还不能打出去!谁敢堵着门,把他们都抓起来,用百十斤的大枷锁上,放在外面站一个月,看他们还敢不敢闹事!”

    章衡连连摇头,“叔父啊,我手下的差役,官府的书办,人家都是当地人,外面来闹事的,和他们都沾亲带故,背后又有孔家撑腰。他们没冲进来,把我抓起来,带上枷锁就不错了,哪里会听我的命令!”

    “废物,彻头彻尾的废物!”

    章惇气得大骂,“你也在兖州两三年了,你就不知道拉拢几个自己的人马,事到临头了,一个可用的人都没有,你不羞愧啊!”

    章衡都快哭了,他不是没拉拢人马,只是让孔家的打手都给打死打伤了,残存的几个,生怕被孔家报复,全都躲了起来,不敢出头露面,章衡现在就是个孤家寡人。

    章惇骂了一阵子,脾气也消了。

    说句实话,各地的地方官,和章衡也差不多,别说面对孔家这种庞然大物,就算面对着一般的世家,也是能不得罪就不得罪。

    平平安安,有功无过,任期到了,自动拍屁股走人,有什么麻烦,留给下一任,反正和他们没关系。

    也正是因为如此,才助长了世家大族的气焰,让他们觉得朝廷软弱可欺,肆无忌惮。

    如果不把孔家压下去,还会有无数人争相效仿,那时候可就永无宁日了。

    “师父让人送了信,他老人家猜测,庞籍和韩绛不会老实办案,而是会唆使太学生,出来和我们闹,替孔家张目。”

    章衡虽然没有决然的魄力,但是脑子不差,他很快想通了。

    “叔父,如果是太学生站出来闹事,我们可不好处置啊!”

    "谁说不是呢,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道理更讲不通——信不信,如果弄出了人命,或者怎么样,庞籍和韩绛一定会借机煽动士林,把孔家的旗号竖起来,拉拢一伙人,和朝廷抗衡。”

    章衡的脸色也变了,“如果这样的话,那些反对变法的人,一定都会跳出来,还有地方的世家大族,也会兴风作浪,师父的处境堪忧啊!”

    “废话!”

    章惇气得站起来,怒吼道:“还不是怪你没有魄力,当初就该下断然的手段,把孔家的爪子给切了,哪里还会有这么多的事情?”

    章衡瞠目结舌,连死的心都有了,我要是有你的狠劲儿,章家还用指望着你吗!

    “行了,你不是怂么,那就一怂到底,接下来的事情,你不用管了。”

    “叔父,我……”

    章惇一摆手,“你不用说了,我心里有数,他们玩阴招,师父贵为王爷,不愿意脏了手,这事情就要学生来做,你放心吧,我去安排,这一次我保证让他们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过……你给我记着,该出手的时候,可不许怂了,别丢章家的脸!”

    告诫侄子之后,章惇又从衙门出来,他三拐五拐,发现没有人跟着,直接去了粉子胡同。

    华灯初上,琴瑟萧萧。

    章惇喝着酒,他的对面,坐着一个极美的女子,正在轻弹琵琶,她名叫伊袖,是兖州最有名的歌女。

    一曲弹完,绕梁三日,章惇鼓了鼓掌。

    “姑娘的才艺果然了得,有道是自古佳人配英雄,我有一个小老弟,他想舍生取义……我身为朋友,不能拦着,只能请姑娘好好陪陪他,人间的好事,要让他体会到,这里是1000两金票,请姑娘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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