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初夏,长安城的天气愈发的闷热,灼灼烈日让不少百姓提前戴起了檐帽来遮日光。三街九巷的一条巷口前一处杏树下蹲着两个人,这两个人头上戴着檐帽,看着巷口零零散散或进或出的百姓正在说话。

    “拿荷叶做帽子看起来不错。”张解指向那边几个打闹的小童道,小童的头上裹着荷叶帽正在玩耍。生活在这里的人多数不富裕,就近取材不要钱的荷叶拿来遮日也不错,便干脆省了买帽子的钱。

    裴宗之看着他们头顶的绿叶片刻之后,道:“我不喜欢那个颜色戴在头上。”

    张解:“……”想到某种隐喻,他不由的拉紧了檐帽,他也不想要了。

    两人蹲着歇了一会儿起身,裴宗之问他:“你真要自己去?”

    “是啊!”张解点了点头。

    虽然宋二他们觉得裴先生不好亲近且有时候说的话难以理解,但对他来说却恰恰相反,熟悉之后反而更喜欢与他打交道。一大一小这些时日也算结起了不错的交情,他带着自己走遍这长安城的大街小巷,尝遍美食珍馐,以一种截然不同的姿态在看这座长安城,感觉自然也不同。他很喜欢这个看起来古怪的年轻男人。

    “我想看看救我出来的是谁。”张解说着迈步向前走去,“你在这里等我。”

    “好。”裴宗之的回应从身后传来,而后又加了一句,“你快些,天热,我想吃冰碗。”

    少年没有回头,知道他看得见因此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走过巷口,穿入巷内。

    外面天热,是以两边的街坊领居不再站在外头,而是拿小凳子坐在屋里,开着门有一茬没一茬的吹着穿堂风闲聊。这个时候,留在家里的多是些妇孺。

    张解并未走远,只走到底留意了一番这巷子的环境便又折了回来,而后走到人较多的一户正在编草鞋的人家门口停了下来,在外敲了敲门。

    正闲聊的几个妇人老人停下了口中的话语回头看来,见是个容貌漂亮的小少年,不由笑问他:“你是哪家的,找谁?”这巷子里可没有这么漂亮的孩子啊!难道是新搬来的或者哪家的亲眷不成?

    张解笑了笑道:“我找唐庆,请问他家在这里么?”少年说着拽了拽自己的衣摆,似是有些局促,“我听官府说他人是住在这里的。”

    妇人们却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放下了手里的草鞋,看着他认真又好奇的问道:“你是他什么人?来找他做什么?”

    张解注意到说到“唐庆”这个名字时,那几个妇人皆互相望了望,有两个妇人甚至起身不声不响的越过他走了出去。

    有古怪!这个念头一下子冒了出来。

    张解攥着衣摆的手紧了紧,却只作未看到她们之间的反应,笑着擦了擦脸上的汗道:“我祖父是他以前的朋友,祖父姓杨,一说这个姓,他应当就知道我是谁了。”

    妇人们闻言倒仿佛松了口气一般,甚至还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进来说话。有人起身更是去灶边给他倒了碗水。

    虽说没有那般警惕了,但这些妇人仍然没有说出唐庆的下落,只是一边打着手里的草鞋一边的、打量着他。

    这样的警惕,一定是先前发生过什么事一般!张解不动声色的喝着水,静静的等那两个越过他不声不响离开的妇人回来。

    只是这一等,便等了足有半个时辰,直到外头嘈杂声起。

    “怎么回事?”张解扔下了妇人们招呼他吃的花生,站了起来,几个妇人也是一头雾水的模样,众人起身走到门外,看到的却是巷口涌进来的六七个官差,走在官差身后的是何太平那张熟悉的脸。

    何太平会出现在这里?张解眉心跳了跳:“该不会是出命案了吧!”

    可惜这里的妇人们皆是一脸茫然,根本无人理会他在说什么,也没有管他。

    被不少人围着的屋子有些破旧,两个先前出去的妇人颤颤巍巍的站在一旁,一脸惊惧茫然的神情。

    何太平拨开人群走了进来,一旁的随从已经递上了名录:“死者唐庆……”

    唐庆?张解只觉一刹那血液上涌,耳边哗然一起,什么都听不见了。

    死了么?怎么可能?这件事不是只有杨公一人知晓么?为什么他会死?那现在怎么办?事情怎么查?

    巨大的慌乱涌来,他睁大眼睛看着眼前人来人往、慌乱低语还有何太平的问话,一具尸体裹着布从里头抬了出来,虽说没看到脸,但光看其身形便已看出了几分干瘦和枯槁。肩头一沉,裴宗之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他就是唐庆。”

    “怎么会……”张解只觉得这一切荒诞的有些厉害,心头充斥着一阵难以言表的酸楚,“怎么死了?是谁杀了他的么?”

    “这个要看仵作验尸之后再说,听说这个人久病缠身,已经躺了几个月了。”裴宗之道,“报官的是这里的街坊,说前一段时日,唐庆告诉他们有人要害他,这里的街坊便帮着隐藏了他的消息。没想到今天去看他,人已经死在床上了。”

    裴宗之说着带着他走出了人群,回到巷口那颗杏树下,这巷子里的百姓甚至原先打闹的孩子都去唐庆家门口看去了,是以这里一时倒没什么人。

    “我们就是不找过来,待这些街坊发现唐庆死后也定然会报官的。”裴宗之看向巷子中杂乱的人群,“我方才在一旁看过唐庆的尸体了,颈项没有掐痕身上也没有刀剑伤痕,更没有中毒的迹象。”

    张解揉了揉有些发红的眼睛问他:“你是说唐庆是病死的?”

    “有这个可能。”裴宗之手里拿了一片不知哪里弄来的荷叶扇了扇,道,“那些街坊方才已经被何太平叫去问话了,唐庆确实说过有人要害他这句话,但这些时日,除了你之外,并没有过来找唐庆。”

    张解沉默了下来:唐庆若说的是真话,那么很有可能死的蹊跷,引来何太平的注意这不奇怪;但若是如裴先生说的那样,没有人来找过唐庆,他这一番话又是为了什么?

    “或许为了死后叫来何太平。”裴宗之道,“若是如此的话,唐庆应该是藏了什么东西或者说想要告诉何太平什么事情。”只是不知道什么事,一定要等到死后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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