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摇纺车嗡嗡作响,指头粗的棉花条被拉成纱线,接连不断地绕在了纺车上。

    周琪停下了手,笑着对周围的妇女们说道:“看清了嘛,很简单的,只要熟练就好。大家来试试啊!”

    妇女们保持的安静一下子打破了,叽叽喳喳地议论,还有上前试着使用纺车的。

    男耕女织,这是封建农耕社会的两大职业,一个是男人干的,一个是女人的活儿。

    棉花出来前,种桑养蚕,织麻为布,也是家庭妇女的主业。针织女红,则是上到富豪、下到百姓,女子所必须掌握的技能。

    所以,棉纺的推广并没有遇到很大的阻力,大盈库派出的女教授在各村传授技艺更是很受欢迎。

    轧棉机、弹棉弓、纺车、织机,都是大盈库工坊制造,价格不贵。而且,对于农家来说,还可以赊购,用棉纺成品来分期付款。

    学会了纺织,你可以用自家种的棉花为家里人添衣增被,还可以接大盈库的外包,拿来棉花织成布匹,赚取工钱。

    这种活计,不用大姑娘小媳妇抛头露面,在家便能完成,最适合古代社会的家庭生产。

    “我家今年种了二十亩棉花,都纺成布匹,每人能添一身新衣,还应该有余头还这织机钱。”

    “这织机钱最多两三年就能还上,还不用节衣缩食。”

    “就是这轧棉机不常使用,买了放家里有点浪费。”

    周琪笑了起来,放下手中的线碇,说道:“轧棉机不常用,你们可以几家合买呀!”

    “哎,这是个办法哈。”有女人受到了启发,说道:“其实咱们全村有一两架轧棉机,也差不多够用了。”

    “对呀,不如跟村长说说,全村人出钱,买上一两架,大家都能用。”

    周琪向下压手,说道:“怎么买,你们回家自己商量。现在,我教你们使用这种脚踏织机。”

    妇女们的声音小了下去,围拢过来,看着周琪进行操作。

    这种织机并不是大盈库的最高级的花楼机,而是能单人操作的脚踏提综的斜织机。

    除了纺织工艺的精细、花色图案的多样之外,斜织机结构比较简单,便于家庭使用和维护。

    而对于有纺造丝绸经验的妇女们来说,织造大同小异,学得也是很快。

    周琪结束了教学,便让妇女们上来试手,她在一旁耐心指导。

    现在,她已是“市籍”之身,但按规定,却还要在大盈库工作。工钱不少,她也熟悉了那里的环境,也不想出去找别的工作。

    等自己年岁大了,就买架最好的花楼机,和娘亲和妹子在家里织精布,收入也很可观。

    摆脱了奴婢身份,周琪也有了自己对将来的安排。至于婚姻大事,也不是没想过,娘亲那边经常唠叨呢!

    这边在指导着,村长引着两个走了过来,态度十分恭谨。

    唐朝并没有宋朝及以后朝代的什么男女大防,杜正伦在官吏的陪同下,也很自然地来看看要在农户中推广的棉纺。

    村长给做了介绍,称杜正伦为先生,官吏则是赵文书,经常下乡指导工作的。

    “民女拜见杜先生,赵文书。”妇女们敛衣下拜,并不如何躲闪。

    杜正伦含笑点头,摆手道:“不必多礼。”说着,他走到织机前,好奇地打量。

    “奴家拜见杜先生。”周琪施礼拜见。

    赵文书跟上来介绍道:“这位是大盈库织造工坊的管事儿,周琪周娘子。”

    杜正伦看了一眼周琪,说道:“你是教授棉纺技艺的?这比之前的绢帛麻布可繁琐难学?”

    “回先生。”周琪从容答道:“纺织程序并不繁琐,甚至比种桑养蚕更简单。”

    哦,杜正伦微微颌首,说道:“那请周娘子给某演示一番如何?”

    周琪痛快应命,先到纺车前拿出一小卷棉花,说道:“棉花种植收获后,晾晒除杂之后,便由轧棉机去籽……”

    杜正伦还是知道种桑养蚕织绸的大致过程的,光农桑过程就有种树采叶、养蚕宝宝、结茧、采茧,然后还有烘茧、煮茧、缫丝、复摇、生丝等等。

    周琪讲说得明白,操作得熟练,很快就到了织机前,打好经线纬线,坐下来手拉脚踏,说道:“在工坊,熟练女工一天至少可织造十尺布。”

    杜正伦很是吃惊,伸手拿过一块成品布捻捏揉搓,连连点头道:“厚实耐用,无麻布之粗糙,少绢帛之繁琐,极好,极好啊!”

    “人家一天织十尺,我能织五尺就满足了。”

    “没听周娘子说是熟手织十尺嘛,咱们多练多织,也不能太差。”

    旁边的妇女私声窃语,周琪起身含笑鼓励道:“织上个把月,也就成熟手了。姐妹们心灵手巧,哪里能差了?”

    在妇女们的轻笑声中,杜正伦满意地连连点头,拱了拱手,转身而去。

    ……………

    十月,已是金秋气爽。

    徐齐霖带着满满的收获,从高昌踏上了返回甘州的路途。

    他是先行出发的,不想和侯君集走一路。而侯君集,也得到了朝廷的谕旨,将押送高昌的王公贵族凯旋回京。

    收购的棉花,再加上甘、肃二州的秋收,今年的产量翻了两番还多。这一车一车的,几乎就是铜钱或银子啊!

    还有终于找到的西域大青,价值等同黄金,烧制出来青花瓷器,又是能卖得老贵老贵的宝贝。

    徐齐霖骑在马上,神情愉悦,连房二那厮,在眼前混着,也不是那么糟心厌烦了。

    对于这个儿子,房玄龄似乎也放弃管教了。或许,在心里,他也不希望尚个公主,和皇家沾亲。

    既然不能绑着押回去,房玄龄也没法亲自来。房二发起牛脾气来,还真没人劝说得动。

    “赶路就好好赶路,把那枪舞得象风车干甚。”徐齐霖忍不住斥责,但看脸上却并不如何生气,“没看别人都离你远远儿的。”

    房二这才收起枪,哈哈笑着凑过来,与徐齐霖并马而行。

    因为身份在那儿,侯君集向上报功的时候,也给房二提了一笔。当然,这家伙是真的冲锋砍杀,确实砍到了首级。

    朝廷那边呢,也不知出于什么意思,给了房二一个正六品的武散官——昭武校尉。

    在徐齐霖看来,李二陛下似乎有悔婚之意。反正只是口头上说过,还没正式宣布,严格上说,还算不上悔婚。

    公主不愁嫁,房二这么不着调,李二陛下也是没想到。若是强行召回,难免被人传播出去。

    其实,徐齐霖想对了一半。其中起到关键作用的是合浦公主,她打听过房二的情况,对这个诞率无学、只有武力的家伙十分不满意。

    正好借着房二离家出走,她向李二陛下哭闹,基本上是把这亲事给搅黄了。

    要不是房二勇敢地反对封建婚姻,跑到西北来吹风。合浦公主也没胆子闹,李二陛下也不会让她发表什么意见。

    徐齐霖觉得这样也好,换个温柔贤淑的,房二也不会被拐得戴上谋反的帽子,让老房家一朝败落。

    既然命运看起来已经改变,徐齐霖倒也就不太抵触和房二的相处。就凭房二那脑袋瓜子,在京师的暗流涌动中,难免行差走错,卷入到是非当中。

    “咋样儿?”房二横头愣脑地问道:“有没有点武神的影子?”

    徐齐霖呵呵一笑,说道:“好好练着吧,这才哪到哪儿呀!”

    房二嘿然而笑,却是毫不在意,说道:“等某练成之后,回到京城便亮出‘打遍天下’无敌手的牌子,打翻各路高手。”

    说着,这家伙在马上还不老实,手脚乱动,嘴里呼喝道:“虎鹤双形,无影脚。”

    战马被他折腾得躁动了几下,才算让这家伙老实下来。

    徐齐霖翻了翻眼睛,但也觉得这家伙对于练武有着狂热的喜好,皮糙肉厚的也耐摔打,走这条路子,说不定是个好事。

    武人嘛,头脑简单一些,没文官那些弯弯绕。也少了被人盯上,被人拉拢,而站错了队。

    在古代就是这样,交友不慎都可能在政治风波中受到牵连。

    一队商旅迎面而来,老远就听到了驼铃声的叮当。眼见徐齐霖这伙人有兵丁护送,便知是官身,赶忙停步在路旁暂避。

    “大海道”开通了,这是一条能带来滚滚财富的路啊!

    徐齐霖心情愉悦,还冲着路旁的商贾点头微笑。

    “小民见过徐丞。”没想到,胡商倒是认得徐齐霖,躬身施礼。

    徐齐霖招了招手,也没下马,说道:“一路顺风啊!”

    “谢徐丞吉言。”胡商的汉话还有些别扭,引得房二哈哈笑了起来。

    一路上,又碰到几支商队,丝路繁荣的迹象已显露出来。

    路上的烽驿在不断的建设中更加的完善,住起来也减少了很多旅途上的艰辛疲累。

    到了星星峡,那个小镇已经初具规模。不出徐齐霖所料,除了酒铺饭馆,便是胡女聚集的风月场所。

    温柔乡里最解乏啊!徐齐霖发出感慨的同时,亮了亮胳膊,看了看腿脚,自己啥时能理直气壮地被称为男子汉呢?

    重新走过戈壁大漠,道路设施更加完善。虽然没有修后世高速的技术手段和力量,但也比原来的野路好走了许多。

    一站,两站,三站……刚出发时还不觉得,可越接近目的地,却不由得生出几多急切之情。

    家的感觉啊,沙发、大床,美味的菜肴,乖巧伶俐的侍女,令人恨不得一步便到。

    徐齐霖表面上镇静如常,可心里却如斯所想。嗅嗅衣服,回到家洗个香喷喷的热水澡,简单不要太舒服啊!

    一天一烽,一天一驿,十天之后终于看到了瓜州的影子。虽然离家还有几天,可没有了戈壁大漠的荒凉,人烟起处,让人顿生亲切之感。

    可还没等徐齐霖好好歇息,杜正伦便登门来访。显然,他从甘州官吏口中,得知了徐齐霖的大概行程,就在此地等候。

    说起来也不怪杜正伦着急,在甘州、肃州参观考察已经快两个月了,朝廷也没有任命,等于把他放到这里就不管了。

    左思右想之后,杜正伦终于明白过来。自己的安排,朝廷是想等着徐齐霖的意见。毕竟,徐齐霖现在不仅是甘州刺史,还暂署着肃州刺史。

    而朝廷把他弄到河西,显然是想让徐齐霖让出一个。但甘、肃二州都治理经营得甚好,朝廷也不好随便指定。

    在杜正伦看来,权力越大越会让人不忍释手,徐齐霖未必会愿意让出官职。哪怕是暂署,不过是名义上的区别,权柄却一点没少。

    所以,前来等候拜见,杜正伦也是心中忐忑。但没办法,也不能老这么没名没分地瞎晃。甚至于,再被弄到别的地方,始终也没个官职啊!

    徐齐霖把他迎进之后,便开始畅谈,主要就是询问他对甘、肃二州治理方略的意见,以及自己的想法。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考察,杜正伦也看过官府中的很多统计资料。对两州的发展速度很是惊讶,也基本上认可了徐齐霖的治理手段。

    当然,杜正伦也不是那种谄媚溜须的人。尽管心中期盼,可还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

    没有十全十美的事物,徐齐霖也知道在两州的治理经营中,还有不少小缺陷需要完善。

    比如两州的经济是发展起来了,但府兵制的推行还是不够。对于加入“市籍”的胡人,还需要更加细化的管理。

    杜正伦的坦诚,赢得了徐齐霖的好感。与杜正伦想的不同,他根本没把什么刺史、权力看得很重。

    早晚是要回京的,徐齐霖在意的是他在甘、肃二州所花费的心血,不要被接任的官员给糟蹋了。

    所以,听到杜正伦基本上认可自己的施政方略,徐齐霖便已经有了决定。

    “久闻杜先生忠直之名,更有宰相之才,今日得见,果是名不虚传。”徐齐霖起身施礼。

    杜正伦赶忙起身还礼,说道:“徐丞大才,某所闻所见,甚是钦佩。”

    徐齐霖哈哈一笑,说道:“肃州刺史一职,某虽暂署,却是精力有限,颇有顾及不到之处。杜先生可愿屈就,替某分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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