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朕常保此三镜,以防己过,今魏征将逝,朕亡一镜矣!”

    探视回返,在车驾上,李二陛下叹息着,说出了一番留在史书的名言。

    这正表明了魏征在李二陛下心目中的位置,如此的高度,恐怕初唐名臣中还真没有能超过的。

    但此时的兕子却一反来时的神态,垂首而坐,再没有说过一句话。好象从父皇指婚之后,她便闭口不语。

    李二陛下叹息完毕,才把注意力转到了爱女身上。伸手轻拍着兕子的肩膀,说道:“朕看魏叔玉不错,又是魏公之子,临终之前如此安排,也算了了他的忧虑担心。”

    兕子的眼睛缓缓眨了一下,将头轻轻歪向一旁,并没有对父皇作出回应。

    李二陛下这回觉察出异样儿了,温声道:“兕子,哪里不舒服嘛?是不是见到魏公将逝,心中难过?”

    兕子随随便便地嗯了一声,便还是不吭声说话。手指捏着衣角,那么的用力,指甲盖都挤得发白。

    李二陛下又哄着爱女,可兕子依旧是郁郁寡欢,只用几个短词来敷衍对付。

    车驾进了皇宫,兕子便说身体疲累,要回晋阳宫休息。李二陛下觉得多半是这个原因,便让宫人好好侍奉,自己回了千秋殿。

    兕子回到晋阳宫,便斥退了宫人,独自一人在殿内。时间不大,宫人们便听到里面有摔砸东西的声音。

    …………….

    徐齐霖还在新安搞科研,已经有了很大进展,正盘算着借回长安开展销会,还能再见见阿姐。

    可还没等他起身,一个震撼的消息便传来了。齐王李祐杀死长史权万纪,拥兵造反了。

    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可李二陛下生的儿子中,却有这么一个脑袋被驴踢了的二货。

    事情的起因是权万纪管教好了李恪,便被李二陛下派去了齐州。可李祐不是李恪,他有一个跟他一样二的舅舅。

    再加上权万纪管教极严,李祐不堪其苦。闻听权万纪上京城,怀疑他是要向李二陛下告状,索性带着身边的死士追上权万纪,杀死了他。

    杀死了权万纪,李祐又去逼迫将军韦文振一起行动。韦文振骑马逃跑,又被李祐追上杀死。

    干了这样的大事,李祐还没完,又在齐州开设官署,私自开库行赏,将百姓全部驱赶入城。然后聚集甲兵,举旗造反了。

    一个超级愚蠢的家伙,竟然敢向他爹李二陛下叫板,简直是——徐齐霖都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了。

    李二陛下的反应是神速的,立刻派出牛人李勣率兵镇压。

    李祐要完蛋了,接着便是李承乾,徐齐霖知道自己要回京了,李四胖也快熬出头了。

    但现在还不能着急,等到李祐被自己的人抓住,押送京师,自己就要在那个时间赶回去。

    早了,李承乾还能蹦跶,自己不愿意看见他。晚了,在李承乾倒台后。如果长孙无忌和褚遂良想挺渣男李治,自己却也能说上两句话。

    “又在琢磨什么坏主意害人呢!”大雅喝着香露,对着似笑非笑在沉思的徐齐霖敲了敲桌子。

    徐齐霖抬头看了看,翻了下眼睛,说道:“为什么说‘又’?某哪里害过人?”

    大雅撇了撇嘴,说道:“瞧你那模样儿,就知道没想好事,笑得那么渗人。”

    “胡说。”徐齐霖不答理大雅,伸手拿过兕子写来的书信,拆开看了起来。

    看着看着,徐齐霖微微皱起眉来,书信中隐有怨忿不平之意,其中有一句“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本是徐齐霖编戏时写进去的。

    什么意思,兕子才多大,竟然写得这么幽怨,好象深闺怨女似的。

    徐齐霖很有些不解,猜测着兕子发生了什么,会次会与脸上的黑气有关?

    “这次回京,我和小夜都要跟着。”大雅已经有些酒气上头,脸上的红晕却给她添了几分妩媚。

    徐齐霖抬头看着大雅,好半晌才不悦地说道:“就不能让小夜过自己喜欢的生活?我已经把流珠送给了晋阳殿下,她定会无事,你也不要打她的主意。

    “要是她真的过不去这道坎呢?”大雅脸红红的,很正经地说话,却是不正经的样子,“你看着她变成凉冰冰的尸体,装进棺材,埋进地里不见天日?”

    徐齐霖眨巴着眼睛,陷入了沉思。其实也不用想太多,阿珂当时死去的时候,他就已经做了决断。

    大雅撇了撇嘴,说道:“看吧,装模作样地想什么呀?事到临头,你还得求我和小夜呢!”

    停顿了一下,大雅摆手道:“别和我商量啊,没门儿。小夜嘛,估计也不愿意。她和阿珂现在处得比我都好,我的话都不一定听。”

    徐齐霖翻了翻眼睛,说道:“还不一定,这种事情,小夜是一定不会听你的。”

    大雅听着外间屋几个丫头的欢笑声,无奈地翻了翻眼睛,没好气地说道:“那你该头痛了。”

    徐齐霖真的很头痛了。在他的记忆中,晋阳十二岁就夭折了,现在已经十三了,怎么会还有坎呢?

    事情吊诡就在这里,本来许配魏叔玉的是新城公主,因为晋阳不在了嘛!要是那样的话,魏叔玉算是幸运,也算是倒霉。

    幸运的是,他一下子成了嫡公主的夫婿,还是最受宠的那个。要说倒霉呢,就是得憋着、忍着,等新城长大成人。

    要是别家的女婿,当然可以找别的渠道发泄。可你是驸马,给你十个胆子也不敢哪!

    徐齐霖当然不会想到晋阳被许配给了魏叔玉,就是想到了,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一直以来,徐齐霖只是把晋阳和新城当小妹妹看待,哄的时候多。而且,他还有着另外的目的,便是帮阿姐固宠。

    所以,晋阳写了这样一封信,徐齐霖觉得奇怪,可也没多想,更没有急着回去。

    左思右想后,徐齐霖还是按照以前的口吻和行文写了封回信。其中多是讲述自己在这边的工作情况,以及最近的安排。

    既然搞不清楚晋阳那边是怎么回事,徐齐霖索性装作没看懂,免得会错了意,倒闹出什么误会来。

    信刚写完,外面便响起了脚步声,大雅喝得迷糊,早就钻进了玉玦里。徐齐霖也不用担心别人见了鬼,大惊小怪。

    进来的是小夜,徐齐霖一眼就能看出。走路的动作,脸上的神情,甚至是一眨眼睛,他就能分辨出来。

    “输没了,输没了。”小夜嘟囔着,伸手管徐齐霖要钱,“快借我点,明天还你。”

    徐齐霖也没招儿,伸手指了指,说道:“某是什么身家,哪里有多少铜钱?全拿去吧!”

    小夜也不客气,把衣架上衣服兜里的钱全拿走,还顺了个银饼子,嘻嘻笑着跑了出去。

    徐齐霖摇了摇头,这般快乐,就算是拿公主也不换,小夜倒是个聪明的。哪象晋阳和新城,就是金丝笼中的小鸟儿,锦衣玉食,却无这般自由的愉悦。

    …………….

    李祐这个二货,造反之后便将城门紧闭,无论军民,逃跑者连坐杀之。就这架势,哪象个造反的,纯粹象是等死的。

    可二到李祐这种程度,还自以为兵强马壮,等着将来杀到长安,夺来帝位呢!也不知道他的脑袋怎么长的,难道李二陛下就没发现这个老五是个智障嘛?

    这个二货,和他那个一样二的舅舅每天在城中吃喝玩乐,可是没人管束他了。

    当然,李祐还是做了点事情的。就是按照老舅的妙计,传檄周边诸县,命令他们来入伙。

    各地方的官员肯定智商在线,没有一个响应的,却纷纷出兵汇集在了齐州附近。

    而李二陛下派出的打手李勣还没到,齐州已经是岌岌可危。李祐这个中二加弱鸡,还想着造反,实在是比猪还蠢。

    听说朝廷派兵前来,李祐强行收拢的部队已经先动手了。他们在兵曹杜行敏的率领下,兵围齐王府,见到李祐的亲信就杀,涌入府中捉拿反贼。

    李祐立刻从弱鸡变成了怂包,他的老舅燕弘亮也没了运筹帷幄的镇定,带着一批江湖兄弟躲在大殿内,将门封死,拼死顽抗。

    人家平叛的大军还没到,自己的手下就先乱了,不过是千把士兵,就把要打到长安夺皇位的李祐给围在了大殿内。

    很搞笑是吧,但这还没完。李祐誓要把自己的中二发扬到底,要天下人都知道他有多么二。

    杜行敏带着人攻打了半天,可大殿坚固、门窗封闭,愣是没打进去。

    中午了,都累了,该吃饭了。

    杜行敏觉得先吓唬李祐一下,不行再去吃饭,吃完再打。便装模作样地命人寻木柴,堆到殿门口,做出要火攻的架势。

    李祐立刻害怕了,但还顾着老舅,得到杜行敏的承诺后,才开门投降。

    至此,这场搞笑的造反以内部解决的方式平息了。唯一郁闷的估计是李勣,还没到地方呢,更谈不上立什么功了。

    徐齐霖得到消息,李勣押解李祐、燕弘亮等人返回京城,他也做了些准备,施施然离开新安。

    工艺、革新等事情基本解决,徐齐霖回到京师开完展销会,看着李承乾倒台,便会去扬州造船啦!

    费了这么大劲儿,给李四胖出谋划策,就是不想让渣男李治上位。现在,事情已经到了掀开盖子的时候了。

    …………….

    此时的长安皇宫内,李二陛下并没有因为平息了李祐的造反而高兴,也没有因为这个不争气的儿子而怒火中烧。

    兕子病了,这才是大事,大得不得了,大得压倒一切。

    自从随着李二陛下去探望了魏征,回到宫中不久,兕子便出现了病症。不爱说话,不爱活动,连坐着的时候都少,多数是半倚半靠的状态,再加上茶饭不思。

    太医换了一个又一个,却说不出具体的病,汤药喝了不少,却全不见效。

    眼见着爱女日渐消瘦,李二陛下心急火燎。医生不行就请和尚、道士,说不定是撞了什么邪祟。甚至于李二陛下怀疑是探望魏征时,传染了病气。

    说是实病吧,太医束手无策;说是虚病吧,和尚道士也一样不管用。

    折腾来折腾去,兕子似乎连倚靠的力气都没有了,竟昏昏沉沉地卧床不起。

    李二陛下愁得也是吃不下、睡不好,一天往晋阳宫跑好几趟。

    今天眼见爱女喝了点米汤,似乎有所好转,便带着满怀愁绪来到了冰霞宫,想从徐惠这里得到些安慰。

    徐惠早上去看过兕子,她的小腹已经能看出隆起之象,可还是关心兕子的病情。

    见李二陛下过来,徐惠便赶忙询问。得知似有好转,她微微松了口气。

    李二陛下坐进靠背椅,轻抚着额头,神思不属。

    皇帝又怎样,富有四海又怎样,连自己最心爱的女儿也治不好,她才十三岁呀!

    李二陛下此时恐怕觉得建再大的功业,即便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也抵不上兕子能承欢膝下。

    徐惠捧过一杯茶水,放在李二陛下旁边,温言劝慰道:“陛下不要太过忧心,兕子吉人自有天相,定是无妨的。”

    李二陛下叹了口气,摇头道:“要知是何病,朕也能放下心。可现在依然没有头绪,如何不让朕忧心忡忡。”

    徐惠沉吟了一下,说道:“臣妾已经派人给齐霖送信,让他速回京城。”

    李二陛下愣了一下,问道:“齐霖精通医术?”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若是陆羽仙长能现身出手的话………”

    徐惠苦笑了一下,觉得这不太可能。

    但她没有泼冷水,而是委婉地说道:“齐霖也是懂医术的,临行前还给兕子诊过脉,虽是没说出什么,但可能觉察到异样儿。”

    李二陛下沉吟着,轻轻点了点头,不管成不成,总是有点希望。

    徐惠没敢说出小弟看出自己有孕的事情,所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虽是寄希望于徐齐霖,可别太过吹嘘。

    这样的话,万一治不了,李二陛下也不会见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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