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乙第一次这般叫宁大人,他却好似没听到一般,虽然比他小上几岁,这样叫来,却未觉有什么不自然。既然宁大人也没有反对,那以后就这般叫他!

    “小宁,怕是这大人物要到了,咱们可别坏了夫子好事!”

    小乙这话,倒像是说宁大人会从中捣乱一般,宁大人瞟了他一眼,只道,

    “我才没兴趣搭理他!”

    小乙笑道,

    “那你还来?!”

    宁大人不看着夫子开了院门,示意众人禁声。

    院门大开,只见夫子弯腰施礼,头都低到了膝盖高度,口中问候门外那人,

    “学生有礼了,老师一切安好?”

    门外那人道,

    “都好,都好,你堵住门口,是不愿让我们进去?”

    这吕夫子一见了自己的老师,恭敬非常,与平日作风大大不同,小乙几人也很好奇,想要看看这夫子的老师又是何等人物!

    吕夫子让开了道,仍弯腰在旁,迎那先师进屋。一人搀扶着老者进来,老者另一手拄拐,走路有些不太灵便,满头的白发几处散落下来,将脸上皱纹遮挡住一半,可即便如此,还是没能遮住那岁月的侵蚀。说老人家有个八九十年岁,也算是保守的估计了!他轻薄丝衫,虽说色泽朴素,但明眼人一见便知出处非凡!再看扶他的那小伙,小乙也是认得,那日要小乙以后跟他做事,还赠了宝扇给小乙的那位公子!

    小乙轻声道,

    “怎么会是他!”

    众人很是好奇,眼巴巴望着他,小乙这才想起,遇到此人之时,其余几人都不在场,而在那岳麓山顶,也是没几人见过他的!小乙尴尬一笑,只道,

    “那年轻人我认得,若是有机会,让他跟夫子求求情,放我们出去!”

    童陆笑道,

    “再跟他说说,小宁干得不错,让他再多留几日!”

    几人心头好笑,宁大人却是满眼的疑虑,不过他也不说话,众人哪会知晓他心里在想着些什么。

    “师哥,想不到如此大的风雨,你这竟然没有多少操伤,当真是用心得很啊!”

    那公子边走边问那吕夫子。

    小乙心想,难怪这吕夫子如此上心,这贵也当真不是一般人!再看看吕夫子,与公子师出同门,那也很不简单!

    吕夫子回公子道,

    “听说师傅与师弟要来,我们书院也倍觉荣光,因而上上下下清理了一遍,这才恢复了大半。早听闻师弟也来了岳麓山,却未曾到我这儿来,以为你早把师哥给忘了!”

    公子道,

    “师哥说笑了,事务繁忙,今日正好师傅到了,我才抽了空与他一同过来。师哥你可不要生师弟的气哟!”

    吕夫子回道,

    “哪敢哪敢!师弟忙于正事,师哥自然是愿意看到的!”

    老师说道,

    “学子们现在何处?带我看看去吧!”

    吕夫子每次与他老师说话,都是弯下腰来,看起来好不别扭,只听他说,

    “学子们正在用餐,老师这边请!”

    夫子带着二人去了。后边跟着的数十位武士,也依次进到院中,把守住了各处通道。小乙几人先行一步回去,等着吕夫子带人前来。

    吕夫子为众人介绍,原来这老者名姓邹,乃是当世的大学究,到底有多厉害呢,小乙哪会知晓,不过人家能作公子的师傅,这点就胜过一切吹嘘!邹先师十分和气,始终笑脸相迎,询问学子们的生活琐碎,与学子们说笑一处,一点架子也无!看到学子们碗食,还一个劲个嘱咐吕夫子多添些肉食。小乙心想,人家老百姓一日两餐,大都只是素食,这儿倒好,一日三餐荤腥不断,还要如何添配?!吕夫子倒是很听先师的话,一个劲的陪笑点头。

    小乙真是看不惯他那嘴脸,人前卑躬屈膝,人后耀武扬威,那戒尺这么厉害,怎的现在不拿出来看看?看着来气,小乙转过身去不看他们!

    这动作稍稍大些,虽然几人躲在暗处,却仍被邹先师看到,他望向这边,问道,

    “这几位怎的穿成这样,他不是这里的学子么?”

    小乙几人本来没有权利到这里吃饭,可吕夫子一时没嘱咐到位,众学子又性情温和,怎会计较此事。吕夫子赶忙回道,

    “他们是学院的帮工,烧火劈柴,为学子们准备饭食的!”

    邹先师对着小乙这边招手,说道,

    “你们过来!我问问你们!”

    小乙几人哪会害怕,这先师又极其温和,更重要的是,吕夫子如此怕他,那可不就有机会反制于他!想想都高兴,几人大步走上前来,一齐鞠躬,

    “见过邹先师!”

    邹先师道,

    “无须多礼,我问问你,刚才为何突然转身?”

    小乙看了看吕夫子,嘴里偷笑,半露出来,回道,

    “我,我刚才发现鼻中有些异物,所以转身过去,想把它抠出来。”

    邹先师道,

    “你不必害怕,实话实说!”

    小乙看吕夫子一眼,早被邹先看到眼中,因而他才这般说话。公子立在身边,不停向小乙眨着眼睛!小乙心头好笑,难道说公子与这吕夫子之间,还有些矛盾不成,他也乐于见到自己向邹先师诉苦?这下,就更好玩了!

    小乙故意吞吞吐吐,说道,

    “没,没有,吕夫子对,对我们,很,很好!”

    小乙还故意偷瞄吕夫子,话虽未说出口,但效果真是惊人!

    邹先师转头对吕夫子说话,听那语气,有些责怪之意,

    “我早跟你说过,不要这么严厉苛刻,你就是不听!我一进到书院,便有种压抑之感,你看看,学子们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又哪里来的活力!你再看看他,有你在场,连话都讲不清楚,你说,是不是你的错!”

    吕夫子一听,慌忙跪了下来,只道,

    “老师,对待学子们,就得严厉一些,他们方能知道用心读书!这些年的实践也证明了这一点啊!”

    邹先师道,

    “确实有那么几个人才,但也都是清一色的书呆子模样,我看了,也都来气,又何况是皇上呢!”

    吕夫子沉默下来,邹先师来到一位学子面前,问道,

    “你们的吕夫子平日如何处置不安分的同窗?”

    这学子哪敢支声,直把脸都埋裤裆里去!小乙心头好笑,你这不是白问么,你总不能一直在这儿吧,最多两日便走,那这以后吕夫子计较起来,受伤的还是他!好吧,既然如此,那就让自己来吧!他刚想说话,童陆却是抢了先,

    “先师啊,你可得为我们作主啊!”

    童陆这声哭音极重,小乙看得好笑,憋笑起来,差点没能忍住!

    邹先师转而面对童陆,吕夫子眼中怒意渐生,但此时又不敢发作,小乙更是忍受不住笑出声来,这不太好,他又故意咳嗽几下,以作遮掩。

    童陆眼中含泪,哭诉道,

    “吕夫子,吕夫子他可真是太凶了!我们刚来几日,可是不少挨打啊!先师你看看,我这的掌受了一下,到现在还在肿痛呢!”

    吕先师抬起童陆那手,仔细查看一翻,问道,

    “他为何打你?”

    童陆道,

    “他想打就打,哪会需要缘由?我们每个可都被他打过!而且一点不会留力!”

    童陆拉着宁大人过去,宁大人一惊,童陆没拉动他,只在他身边说道,

    “你不信,你大可看看他!”

    宁大人脸上被打,为了遮丑,从那夜里便戴上了面巾,他一直躲在小乙几人后边,此时几人让开,邹先师方才注意到他。童陆忽的扯下那面巾,众人看了,都是心惊不已。他那嘴层破裂之处已然干疤,不过脸上十字仍就红肿,此时灯火明亮,看得极为清楚。公子一见,也是张大了嘴,他哪会想到戒尺还能打出这等效果来!

    宁大人瞪了童陆一眼,童陆向他眨眼,又接着哭诉,

    “先师你看到了吧,他只不过顶了几句嘴,便被打成了这个模样!他可还没娶媳妇呢,若是把脸给打坏了,那可怎么是好!”

    这招够狠,小乙料想吕夫子也不敢说出强迫几人留下的实情,所以童陆才这般肆无忌惮。吕夫子牙关紧咬,显然已经怒极,只是还未发作而已。小乙四周瞟了一眼,众学子皆是咬住了嘴唇,看来心头也是高兴得很!

    邹先师把那拐杖砸到地上,砰砰直响,喝道,

    “混账,混账!谁不是爹娘养的,来到书院学习本是为家国大业,你这倒好,竟然滥用私刑!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邹先师一口气提不上来,直喘起来,小乙赶忙上前扶住,

    “先师,你不要生气,千万不要生气!我们这些人,皮糙肉厚,耐打得很,受个几下,一点问题也没有!”

    这话哪是安慰,更像是火上浇油那般!邹先师难以呼吸,拐杖脱手,落到地上!白青道,

    “小乙哥,你别说了,先救人才是!”

    几人齐力按压解救,邹先师呼吸总算平稳了些。公子在旁说道,

    “老师,你别气着,师哥已经知道错了,他马上就改!”

    他转头问吕夫子,道,

    “师哥,你说是不是?!”

    吕夫子没有办法,自己的老师都成这样了,那还能赌气?于是磕下头来,回道,

    “老师,吕立知道错了!”

    此头磕到地上,久不抬起。邹先师中喃喃,却是讲不出话来,公子道,

    “师哥,师傅累了,你快些安排一下吧!”

    吕夫子早就准备好了一切,于是小乙帮着把吕夫子抱入舍之中,白青是大夫,公子也让她一同进来。邹先师其实没甚大碍,只是怒气攻心,平躺之后,也就慢慢好转过来。吕夫子跪在床边,不发一言。邹先师开口说话,

    “你出去,好好想清楚了,再来跟我说话!”

    吕夫子乖乖出了门去,但并未走远,只是一直跪在门口。

    邹先师闭上眼来,公子示意小乙二人出去,只自己一人照顾便好。于是二人告辞出来,公子背到身后的大拇哥儿,也是印证了之前的猜想。吕夫子在门口跪着,看到小乙二人出来,也并无什么其他说法。小乙与他打了个招呼,便带着白青走了,吕夫子一眼没看二人,只是低头盯着自己的膝盖,他是在反省么?哎,谁知道呢!

    童陆等人还在那边,小乙刚一回来,便被他们围住,

    “小乙哥,怎么样了?邹先师有没有教训吕夫子?”

    众学子也围拢了过来,也不知他们是关心吕夫子,还是以后自己的学子生涯!小乙笑道,

    “邹先师没有事,只是有些生气,急火攻心,休息一阵便好!至于吕夫子嘛,正在接受教训,以后啊,定然会有所改变的!”

    众学子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小乙也很高兴,又道,

    “忙活了一日,大家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到于明天的晨练呢,我看还是很有必要的!”

    众学子齐声说好,然后挨个出了门,回各处屋去了。

    童陆待人走远,问他,

    “小乙哥,那位公子很不简单吧!”

    几人盯着小乙,小乙只道,

    “算是有些权势吧!咱们先别管他了,先管管自己才是正事!”

    童陆一拍脑袋,说道,

    “今日若再住那柴房,可要遭罪了,忙进忙出,早被弄得乱七八糟了!”

    童陆点头道,

    “我们问问师长去,若是能住上学子们的宿舍,也是不错!”

    刚好有师长过来,听到此话,便回了小乙,

    “真是不巧,今日所有能住人的地方全满了,你们也别多想,并不是针对你们,而是晚间临时安排住下的!我也想为你们张罗,可也是有心无力啊!”

    小乙叹了口气,为了安全起见,几人定是没法去住房了,只好再到柴房之中将就一晚!只好回那师长道,

    “多谢师长,我们就在柴房之中将就将就!对了,你可知那邹先师要住到几时?”

    那人回他道,

    “午时过来讲说明天一早过来,住上三日,可今日提前来了,又遇上了这事,我想啊,兴许明日便走了!”

    小乙点头道,

    “多谢师长,你先回去歇着吧,我们把这里收拾一下便回!”

    师长走了,只剩下小乙几人,赶紧收拾好一切,便回那柴房去了。这夜里没有夫子巡哨,小乙几人也是自在许多,直接在这柴房生起一堆火来。宁大人一人独占一方,其余几人则是挤到了另外一边。

    难得,宁大人竟然主动开口说话,

    “小乙,那公子你可认得?”

    小乙回问道,

    “之前不是讲过了么,怎的还要问来?”

    宁大人道,

    “我是说他的身份你可知晓?”

    小乙道,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宁大人道,

    “你不用再打马虎眼,我眼睛好使,不会认错?”

    小乙道,

    “怎的,小宁你也认识他?”

    宁大人道,

    “若我没记错的话,十多年前,曾经见过他数次!”

    十多年前,那不是宁大人正自春风得意之时么?莫非他真的见过公子?小乙回他道,

    “兴许你是记错了!看他年纪,也只二十上下,若是十多年前,也只是个半大孩子,这么多年,孩童的容貌变化巨大,你仅凭记忆,又怎能断定是他!”

    宁大人道,

    “我也没有绝对把握,但至少,至少有个五成!”

    这宁大人这般执着,必然会继续查验清楚,若是再惹出什么事来,那可不太好挽回错误了!

    小乙道,

    “小宁啊,若真是他,你会怎么办?”

    宁大人摇摇头道,

    “我早不是曾经的自己,又怎会去管曾经的人和事!”

    小乙笑道,

    “你倒是想得开,不过我觉得这样自在逍遥的日子,才是真正适合你的!”

    宁大人干笑两声,

    “自在逍遥?呵呵,哪有什么自在逍遥!”

    小乙又道,

    “你总是有这许多负担,才会活得这般辛苦!不如尝试放下一切,做个闲云野鹤?”

    宁大人摇头道,

    “我命不该如此!”

    小乙又道,

    “命又不是天定,可别过早定论!我也只是说说而已,你自己好生考虑考虑!”

    宁大人不再多言,童陆却还在回味二人之前讲述的话,问道,

    “你们刚才说的什么跟什么?那人是谁,讲出来听个明白啊!”

    小乙宁大人一齐回他,

    “也没谁!”

    童陆听小乙这般说话,也知其中深意,既然不便明说,那人定是大有来头!于是他岔开话题,又说起吕夫子来,

    “小乙哥,吕夫子现如今怎样了,也不见他来,怪想他的?”

    小乙笑道,

    “你想他来,我看是见鬼了!他啊,正跪在门口思过呢!看这样子,也不知还要跪上多久!”

    童陆也笑了起来,道,

    “看来恶人还有恶人魔,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万物相生相克,就像小宁能克我们,吕夫子克小宁,邹先师又能克吕夫子一样!哈哈,哈哈!”

    小乙笑道,

    “你啊,总有那许多歪理可说!”

    童陆笑道,

    “我都是实话实说啊!”

    “确实是实话实说啊!哈哈!”

    门外竟然有人接话!话音刚落,柴房门从里面别住,他推不开来,小乙起身来到门口,问道,

    “怎的,这屋里潮得很,烧烧火也不行?”

    门外那人嘿嘿直乐,说道,

    “是我啊,我送你的那把扇子,可还在你包中?”

    小乙心头一懔,竟然是他?他打开门来,果见一人嬉皮笑脸立在门口,手中仍然保持着敲门姿势,张口大笑,好不喜庆,只道,

    “怎的,不欢迎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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