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四章人性本恶

    这道含怒的声音过后,牢室里似乎一阵死寂,随后那个一直抱怨的声音再次开口。“话不能这么说,我们既然姓了秦,自然有福同享,如今有难,虽说理应同当……可所有秦家人不能都陷在其中吧。总要择拣出去几个,保全咱们秦氏的香火吧。”

    这话过后,似乎连最后的脸面也不要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有银子拿的时候你跑在最前面,如今受了难,你这是打算让我儿子全认,然后救你们一家出去?”

    “大哥你这话不能这样说,这事本就是秦祯做出来的,我们压根不知道啊。如果早知道……”“早知道银子来路不正,你一文钱都不会拿?别说笑了,祯儿行事确实荒唐,可你们诸位,谁敢拍着胸膛保证自己一点内情不知?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跑不了你也蹦不了我。

    要银子时你们冲在最前面,如今出了事想要无事一身轻,休想。”开口的应该是秦家老爷,秦祯的生父。

    秦父话音落下,似乎几道声音同时反驳出声。

    咋咋呼呼的好半晌才安静下来,不管如何争辩,如今置身刑部大牢是个不会改变的事实。

    只要秦祯父子不松口,他们就休想全身而退。

    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秦家人平时看起来定然是和和气气的,一旦出了事就开始狗咬狗。萧樱侧身小声说道:“秦家上下都知道秦祯暗中做着什么营生,只是看在好处的份上,大家集体睁只眼睛闭只眼睛。”萧樱说的轻松,娄柏昀却是身子一颤,从心底冒出一股冷意来。

    他脑海中不由得涌出一幅画面。

    秦家几位老爷笑容满面坐在一起喝茶聊天,年幼的儿孙在一旁跑来跑去。

    所有人都心安理得的享受着。

    另一边,却是无数小姑娘葬身火海的画面。这秦家,简直就是个匪窝。

    “下官一直觉得人之初性本善不太准确,有时候我更信奉人之初,性本恶。可有时候觉得一个恶字都不足以形容这些人。”娄柏昀轻叹。

    他很佩服年轻的皇后娘娘竟然自始至终神情平静。就算听到秦家互相推诿指责,脸上也没露出丁点异样的神情来,似乎她早就预料到事情会是如此。“娄大人想多了。有时候我们心中想什么,眼中便看到什么。想要看到菩萨,心中便要心存善念。

    我们还是要相信人之初性不善的。”数柏昀面色微凝,他以为长宁皇后这么聪明的一个人,会理解他心中所想。

    “娘娘难道真的觉得人之初,性本善。”

    “姑且这位相信着。总归也没什么坏处。相信世界和平,总比觉得眼前一片狰狞要好些。我不是劝人向善,也不是出淤泥不染的白莲花,觉得世人皆善。而是这样想,日子才能过的舒心。娄相如果不是想的这么多,日子也能过的舒心些。”这下娄柏昀脸上难捱惊讶之色了。

    顾不得不算熟悉的云驰在旁,轻声追问道。

    “娘娘知道我最近忧心之事?”

    萧樱摇摇头。“本宫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怎么会知道你心中所想,我只是推己及人。要说遇到的事情,本宫遇到的事情绝不会比娄大人少。可你看本宫如今性子如何?像娄大人这般一脸的忍辱负重,死气沉沉吗?”

    忍辱负重?

    死气沉沉?

    他在长宁皇后眼中便是这样一个形象吗?娄柏昀觉得自己要崩溃了。

    他觉得自己掩藏的很好,表现的也没有什么错处,怎么会被看穿。他又不是十五六岁的愣头青,什么都摆在脸上。

    也没有急躁的上来就表露出心思。而是用了个循序渐进的法子,怎么会被看破呢?娄柏昀百思不解。一旁云驰撇了撇嘴,心道这算什么?不过是些看破人心的小把戏罢了。这丫头本就聪明,本就能看透几分人心,连蒙再猜的,洞察姓娄的那些小心思简直就是举手之劳的小事。

    连他都觉得奇怪呢。

    明明是个风雅公子,天天呼朋引伴的在家吟诗做对,日子过的清闲,虽然身负丞相一职,也没见他替朝廷花什么心思。

    好端端的突然间翻然悔悟,打算出来做一番大事业了。就算真的如此,也不会这么急切……怎么说呢?在云驰看来大殿上当众表明心思可不算多么高明。

    而后帝王和君臣又互相试探来试探去的。

    反正一看姓娄的别有用心。

    “娘娘教训的是。下官还以为自己看起来十分正人君子,像个满腔抱负的有为才俊呢。”娄相自嘲的道。

    “看起来也确实正人君子,是个才俊模样呢。不管娄大人心中装着何事,我倒觉得事情办妥后,大人不妨真的就当个青年才俊。辅佐明君,造福黎民,可是件可以做一辈子的大事。大人不妨从现在开始,就睁开眼睛看看这个世界。它其实还是很美好的。”

    身处刑部大牢。

    一墙之隔便是吵吵嚷嚷的秦家众人。

    年轻皇后的声音很轻。可是很奇怪,娄柏昀竟然字字听进了耳中。

    他想是啊。他还年轻,总不能蹉跎一世。如果真的像皇后所说,能辅佐明君,造福百姓……这真的是一件能干一辈子的大事呢。

    萧樱知道娄柏昀把她的话听进心里了。

    便不再说这些,有些人并不需要人的劝说,只在适当时候加以点拨便足够了。秦家诸人似乎吵累了,隔壁终于渐渐清静下来,萧樱向云驰点点头,云大人招了狱卒近前轻声吩咐几句。狱卒点头退下。

    很快,便有一阵拖沓的脚步声传来。随后隔壁牢门被打开,在惊呼声中,秦祯被推了出来。

    “大人有话,这算是给秦家一个恩典,让你们在临死前还能互相见上一面。有什么话就快说,过时不候。”狱卒凶巴巴说完,把秦祯的铁链拴在牢记铁环上,便转身出去了。

    牢房中先是一阵死寂,然后是秦老爷的声音:“儿啊,你受苦了。”

    秦祯对这一大家子明显没什么耐心,对于秦老爷这不知真假的感慨也没有什么触动。只是用着十分阴沉的调子开了口。“你们拿我的,吃我的,爷我大方,平日睁只眼睛闭只眼睛。如今出了事,你们想脱身,休想。”

    秦家上下似乎都有些怕秦祯,从头到尾也只有秦老爷开了口。

    刚刚还十分话多的那几位,竟然都没有开口。

    终于在秦祯一番威胁也似的话语后,有人抖着声音张了嘴。“阿祯,事已至此,何必要把秦家人全部折在这里。你总要给你那年幼的弟妹留条活路啊。”

    “活路?二叔这话说的好轻巧,他们好吃好喝,出出进进仆从成郡。活路!他们有活路,我的活路又在哪里?”“不能这么算啊。他们还小……”“是啊,他们还小,尤其是二叔的幺子……二叔老当益壮,年近半百还能添个丁。”秦二爷再开口时语气都变了。

    “他也是你的兄弟,你怎么能这幅毫不在意的口气。”

    “兄弟?我的亲兄弟都出卖了我?何况是二叔小妾肚子里爬出来的种。”

    “那小子……那小子看起来就不是东西。他竟然敢出卖秦家。不如这样,我们大家一口咬定是那人所为,如何?”秦二爷似乎找到了活路。

    “这主意可行。”

    “我也觉得可行。当初本该溺死他的,侥幸多活了二十几年,他欠秦家的也是时候报恩了。”

    众人又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秦老爷没有开口,这时候没有开口便是默许之意。同样是他的儿子,他宁愿牺牲最无辜的那个。原因很简单,秦征为人正直,可却无法给秦家带来什么好处,秦祯虽然恶贯满盈,却能给秦家带回大笔的银子。

    萧樱心中轻轻一叹。

    突然想起一个故事。

    说男孩女孩相爱,可是对方都不相信对方的真情。于是互相想了个试探的法子。

    男孩找了个朋友,让他倾尽全力追求自己的女朋友。跑车包包,就算女孩没要,他也照送不误。

    女孩找了好姐妹,让他现身引诱男孩。漂亮女孩毫无所求,一心一意迷恋着女孩。最终男孩女孩各自失守。他们相爱吗?相爱的,可为什么那么容易变心。

    因为人的意志真的不算强韧,很容易动摇。时间,金钱,权势,利益……所以有人说,不要轻易尝试去试探自己的感情。

    其实不止是爱情,所有的感情都是如此。亲人又如何?骨子里流着一样的血又如何?一个虽然正直干净,可是却不能给家庭带来丁点助益,反倒他的身份会给家族招来灾祸。

    一个生性顽劣,是个惹祸精。可那又如何?他出门一次便能带回大把的银票。

    这时候谁还管这人是正直还是邪恶呢。

    是恶贯满盈还是道貌岸然?

    有钱才是王道。

    “你们觉得自己随便一句话,便能乖乖让那小子顶罪。如果他肯乖乖就范,诸位就不会身陷刑部大牢了。”秦祯冷笑着打断秦家诸人的白日梦。

    “话不能这样说,那人平日没什么用。秦家还要浪费粮食养着他,就是希望他在关键时候有点用处。他不是最孝顺吗?这事只能麻烦嫂嫂了……嫂嫂只要在他面前落落泪,他一定乖乖点头。嫂嫂,秦家一脉就身系你身上了。”

    云驰挑了挑眉。

    心道这位秦夫人终于要开口了。

    萧樱也不由得坐直了,脸上露出不忍之色。

    终于,那位千呼万唤始出来的秦夫人轻声开了口。“这样……好吗?”简单四个字,已经道明了一切。

    萧樱闭上了眼睛。

    秦征,真可怜。

    “没什么不好的。我知道嫂嫂心中不舍,都是嫂嫂十月怀胎所出。为了保下他,嫂嫂这些年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可如今事实摆在面前,祯儿这些年为了咱们秦家可谓是兢兢业业。他确实做了些不好的事情,可哪个人又能保证这辈子问心无愧呢。

    等事情过去,我做为长辈一定勒令他改。我们全家监督他。保证他再不做伤天害理之事。嫂嫂,你就答应了吧。”秦二爷低声下气的求道。

    “……可是,他也是我的孩子啊。”

    “可他没给秦家带来丁点好处,反而累得秦家阖家受其牵连。这样的孩子,也就嫂嫂宅心仁厚还会在意了。”

    秦二爷提起另一个侄子来,可丝毫不见丁点在意的意思。

    本来就是这么回事。一个生下来险些被溺死,随后一直被养在庄子里的侄子,和他能有什么太深的感情?

    何况那小子不管看到谁,都一幅目中无人的神情。秦二爷一直看他不顺眼,只是碍于他好歹是自己的侄儿,不便对他出手。如今那人自己撞到枪口上,他不过是小小推波助澜一下罢了,便是那人死了,也不关他的事。

    秦二爷心安理得的劝着秦夫人放弃长子,选择恶贯满盈的次子。

    壁角听到这里,再继续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因为秦夫人最终一定会迫不得已的答应。

    萧樱几人起身。

    云驰将人领出牢房,到了明亮的正房,有下人送上温热的清茶,萧樱觉得自己才算活了过来。

    太压抑了,那种感觉萧樱实在不喜欢。“事情大致清楚了,秦家上下都牵扯其中。”

    “哎,这样的案子最难断。大家都不无辜……可是秦家那些不懂事的孩子,又罪不至下狱。秦家几个长辈自然犯了包庇之罪。可秦家的女眷和孩子,最终又要如何量刑?”云驰不是个同情心泛滥的,他可以眼睛都不眨的将秦家阖家下了大狱。可总不能关他们一辈子。

    总要定罪,最终量刑的。

    “刚才有句话秦老爷说的不错……既然得了好处,自然该付出代价。劳烦大人细细审明,家产尽数变卖,赔偿给那些没了女儿的苦主。至于秦家那些女眷的孩子,也该让她们尝尝自力更生的感觉,大人放心,她们有手有脚的,饿不死。”

    言下之意,让她们自己讨生活去。

    娄柏昀点头。“娘娘说的没错。做了恶事总要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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