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溪客栈,阿朱打开窗子朝外张望一番,确定无人盯着后,便关上窗户。手里捏着一个茶杯,杯中空空如也。

    “公子,你觉得咱们有没有找对人?”

    赵有恭脱着布靴,眼神里也是有着诸多忧虑,伸手指指旁边的凳子,示意阿朱坐下后,方才低声道,“不敢确信,不过可能性很大。如果那赖三痛快答应下来,那他八成不是咱们要找的人,可看他不敢做主,估计可能性不小。”

    “公子,你怎么就这般确信?毕竟十万贯,赖三不敢直接答应,不是很正常么?”

    “呵呵,赖三不敢直接答应,是很正常,但是丫头,你难道没有注意到赖三给出的时间么?两天,这可就有点奇怪了,平常找人确认一件事情,需要两天时间么?”

    “这”阿朱本就聪明,起初也只是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到赖三身上而已,如今得了赵有恭提醒,她心中顿时有点明白了。两天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不过放在赖三身上可就有点奇怪了,龙门县城那么大,想找人商量,哪里需要两天时间?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赖三需要出城找人商议,出龙门县,来回又要两天时间,好像除了龙门西面的荒漠,也没有其他可能了。

    想明白后,阿朱小嘴微微翘着,明亮的眼珠骨溜溜乱转,“嘻嘻,公子,你的意思是说那赖三去了”

    “嘘,不可说,不可说。只要咱们不漏破绽。那赖三一定会给咱们领路的!”

    “公子。我发现你这人鬼点子真的很多。想那赖三,估计做梦也想不到公子会用十万贯买一条进沙漠的路!不过,咱们是不是高兴得太早了?一旦进了沙漠,那可就是沙匪的天下了,稍有不慎,咱们就得命丧黄泉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世上之事,往往不能尽善尽美的。与控制龙门相比,这点风险还是值得冒的!”

    赵有恭心中早有了计较,只要想办法记住进荒漠的路,摸清沙匪的详细情况,那剿灭龙门沙匪也不是什么难事了。

    第二天,赵有恭和阿朱按照约定来夜湘馆喝起茶水,而此时的赖三,却远在百里之外的荒漠之中。在这一片荒漠里,有一处低矮的古镇,相传乃是汉代卫青征西域时留下来的军镇。由于年代久远,很少有人知道这个古镇的存在。所以这里就成了龙门沙匪的最佳隐藏地点。

    这一支龙门沙匪,纵横关中二十余年,也算是历经两代人了。到了宣和二年,沙匪势力越来越大,其中最为重要的一共有四个人。

    老大为黑鹰,本名郭三彩,二十八岁接过老爹郭二壮的衣钵。历经十一个年头,郭三彩慢慢成长起来,这些年他不仅完全控制了老爹留下来的基业,还用计杀了郭二壮当年的兄弟马成邦,一口吞下了马成邦手下二百余人,一跃成为了龙门沙匪无法撼动的大头领。

    黑鹰郭三彩下边,还有三个人,二头领项邵,三头领海大园,军师东方瑾。在龙门沙匪内部,虽说三大头领排在前三,但真正占据第二位的却是军师东方瑾。而赖三前来古镇,要找的就是这位东方瑾。

    东方瑾年逾三旬,头发天生有些灰白,他个头不算高,脸色逞一种健康的小麦色,长得是文质彬彬,不过此人浓眉鹰目,心思缜密,腹有良谋。所以在沙漠古镇,沙匪们宁愿得罪大头领郭三彩,也不会得罪东方瑾。得罪了郭大头领,顶多就是个死,可是得罪了东方瑾,同样是死,却死得非常痛苦。

    低矮的土墙,外边落着许多黄沙,赖三吐口唾沫,用水漱了漱口,抖掉身上的尘土,整整衣服,才走到土房子门前,“东方先生,小的有事禀报!”

    “是赖三吗?”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传来,听上去就好像刚刚睡醒。

    “正是小的!”

    “进来吧!”

    赖三推门而入,见东方瑾正坐在方桌旁喝着小酒,他赶紧拱手行了一礼,“东方先生,小的那又接了个买卖,不过数额巨大,小的不敢做主,还望先生给拿个主意!”

    东方瑾眯着眼,看上去心不在焉的,可抬头时,那双眼睛就变得锐利了起来,“多少钱?是杀人,还是劫镖?”

    “十万贯,对方想要咱们杀个人!”

    端着酒杯本想喝一口的,可听了赖三的回答,东方瑾的眉头不受控制的皱了起来。本能的,他觉得有点不对劲儿,如果对方能拿出十万贯来,什么样的杀手买不到,又何必从京城千里迢迢的跑到龙门花钱杀人?眨眼的功夫,东方瑾就有了决断,他将酒杯放在桌上,冷声道,“赖三,你现在回去,把这个买卖推掉,另外,此事别告诉大头领了!”

    东方瑾深知郭三彩的性格,这些年龙门沙匪势力越来越大,尤其是上次打败上万官军后,大头领更是变得骄狂起来,如果让他闻听有十万贯钱摆在眼前,以他的性子能放过么?

    十万贯是一块大大的肥肉,足够买来龙门沙匪一年的给养了,可万一这块肥肉掺了毒呢?

    东方瑾吩咐下去,赖三点点头,只是眉宇间却有着些犹豫。见赖三如此神情,东方瑾心里咯噔一下,急声问道,“赖三,是不是郭头领知道这件事了?”

    “是的,东方先生,小的来见先生的时候在外边碰上了刀子,刀子问起,小的没多想,就把这事告诉了刀子!”

    东方瑾心里暗叫一声完了,那刀子可是郭大头领的心腹,一份十万贯钱的买卖,他会不告诉郭大头领么?就在这时,紧闭的房门再一次被人敲响,一个声音粗犷的汉子在门外说道。“东方先生。大头领有令。让你速去黑鹰堂议事。”

    外边的人便是刀子,刀子本名韩永明,人称“关中狂刀”。

    大宋武林,一直有着新锐四大高手之说,北乔峰南慕容自不用提,剩下二人便是蜀中公子金世龙、关中狂刀韩永明。按说韩永明这样的人物是不可能与沙匪为伍的,可几年前韩永明为仇家所伤,郭三彩救过他的命。为了报恩,韩永明便委身在龙门沙匪之中。

    此时前去议事,八成是商量下十万贯钱的买卖了,哎,如今能不能阻止这场买卖,就只能看天意了。

    黑鹰堂,其实就是龙门沙匪议事的地方,此时厅中北面坐着一个干瘦男子,这男子鹰钩鼻,丹凤眼。眉毛有些稀,脸上也没有半点胡须。此人便是龙门沙匪大头领郭三彩。除了郭三彩,厅中还坐着两个人,这二人便是项邵和海大园了。

    项邵相貌普通,倒是那海大园很有特点,身材魁梧不说,连粗壮程度也比别人大了一倍,猛一看上去就像个巨灵神。

    韩永明走进大厅,拱手施了一礼,“大头领,东方先生来了!”

    “嗯,韩兄弟辛苦了,快坐吧!”

    东方瑾灰袍纶巾,行走间气息儒雅,不认识的,一定觉得他就是个私塾先生。落座后,东方瑾手扶桌沿,笑眯眯的说道,“大头领,找某家来,可是为了那十万贯钱?”

    “不错,郭某已经决定接下这笔买卖了,今日找诸位兄弟来,就是想商量下派谁去谈!”

    郭三彩脸上堆笑,甚是开心,只是话刚说完,东方瑾就起身拱手道,“大头领,可否听某家一言?”

    “先生请说!”

    “对方为杀一人,便出十万贯,实在有些扉人所思,此其一也。京城距龙门千里之遥,便是杀人,又何必来龙门,此其二也。有此两条,所以某家以为对方实为包藏祸心,大头领万不可接下这笔买卖,十万贯是多,但就怕对方买的不是别人的命,而是咱们龙门诸位兄弟的命!”

    东方瑾言辞恳切,句句在理,只是郭三彩却完全没放在心上,他摆摆手,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的笑道,“先生多虑了,如今咱们还怕对方两个人不成?只要咱们将对方接进古镇,就算他们有祸心又如何,一刀宰了便是。总之,无论如何,这十万贯郭某得收下,否则的话,岂不是对不起众位兄弟么?”

    似乎是附和郭三彩一般,项邵和海大园一同起身,高声赞道,“大哥英明,几万官军咱们都不怕,还怕区区两个小子不成?”

    东方瑾心中暗自苦笑,哎,土匪就是土匪,难道非得吃了亏,才能明白个中道理么?此时东方瑾也不想多言了,三大头领全都同意这笔买卖,他这个当军师的再反对又有什么用?

    郭三彩也看出东方瑾有点不悦了,所以他起身走到东方瑾面前,笑容和善的拱手道,“先生莫要生气,郭某向你保证,此事绝对出不了问题!”

    做为大头领,却给一个军师致歉,这份胸怀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不过,这也是郭三彩的人格魅力所在,他能将龙门沙匪经营的蒸蒸日上,那也是因为他善待良才。东方瑾本来是有些不快的,可见郭三彩亲自拱手致歉,那点不快很快就消失了,他退后一步,躬身还了一礼,“大头领,这可使不得,大家也是为了兄弟们着想而已,某家有哪会真的生气?”

    “哈哈,先生不生气就好,此次郭某让韩兄弟和项兄弟一起去一趟龙门,咱们将对方接到古镇来,这样也算万无一失了,先生该放心的!”

    展眉笑了笑,东方瑾叹服道,“一切依大头领的,不过大头领,那个西夏人该怎么安排?”

    “西夏人?先晾着,区区一点钱粮,就想让咱们为他们做事,想得太美了!”

    “嗯,那某家就再拖一拖!”

    东方瑾笑着应答,半个月前,就有个西夏人来到了沙漠古镇,至于目的,无非是想收买龙门沙匪罢了。

    龙门夜湘馆,赵有恭再次坐在了那张桌子旁,这次坐了没有一个时辰,就见到了赖三。此时赖三头发躁乱,嘴唇发干,显得风尘仆仆的,在他身旁,还站着两个男人。

    看到赵有恭,赖三后退一步,对这那个相貌普通的男子说道,“二哥,这就是那个要跟咱们做生意的人。”

    项邵打量了下赵有恭,随后轻声道,“你若要做生意,就得随某家走一趟!”

    “无妨!”

    “很好,你明日在客栈里等着,到时我们会派人却接你,另外,准备好一半定金!”

    赵有恭微微点头,拱手告辞而去。

    回画溪客栈的路上,阿朱偷偷的将一张纸条塞到了一个墙角中。

    此时夕阳西下,天边火红一片,遥望西方,赵有恭胸中一阵激荡。

    古老的龙门,也该换换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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