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里的墙一层围一层,堵堵高耸如峭壁,爬上去难,跳下去更难,内宫的墙稍矮一些,也有两丈余高,韩孺子抬头仰望,真是到用时方恨少、墙到爬时才觉高,尤其那墙光溜溜的,连个可借力的坑洼都没有。

    张有才在前头带路,没现刀客,到了墙下他也没办法了,“这里的墙比慈宁宫高多了,蔡大哥,咱们几个搭人梯,能将陛下送出去吗?”

    算上皇帝,一共是六人,高度倒是足够,蔡兴海却不敢搭人梯,“那样太危险,而且陛下登上墙头之后也没办法下去。”

    蔡兴海仰头观察了一会,对皇帝说:“陛下,有个地方可去得吗?”

    “当然,只要能离开内宫,去哪都行。”

    “太祖衣冠室离此不远,那里有攀墙之物。”

    衣冠室又叫静室,韩孺子刚进宫时在那里斋戒过好几天,当然记得,连太祖衣服上有几个窟窿都点数过,“那里有攀墙之物吗?”

    “厢房里有梯子,我见过,就是不知道还经不经用。”

    “去看看。”韩孺子话,却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走,他在皇宫里向来只走正路,而且身边总是跟着一大群人,突然来到一块陌生的区域,早已辨不清方向。

    “遵命。”蔡兴海一抱拳,当先带路。

    韩孺子等人快步跟上,问道:“蔡兴海,你从前是军中将士吧?”

    蔡兴海扭头笑道:“陛下看得真准,我从前在塞外守边,五年前进的宫。”

    韩孺子没见过多少将士,可蔡兴海身上的行伍气息太浓,用不着多少经验也能看得出来。

    张有才的兴奋劲儿一直就没消下去,这时道:“我们私下都叫他‘蔡大将军’。”

    蔡沧海脸红了,“我哪是什么‘大将军’,只是一名小小的校尉而已。”

    “那也管着好几百人呢,蔡大哥跟匈奴人打过仗……”张有才不知为何突然闭嘴。

    韩孺子若是再成熟一点,也不会往下追问,可他毕竟只有十三岁,而且心事也不在这里,顺口问道:“在边疆建功立业不是挺好吗?你为什么要进宫?”

    蔡兴海嘿嘿笑了两声,“不瞒陛下,我就是太想建功立业,所以上报级的时候多报了……二三百个,按律当斩,正好赶上朝廷开恩、天下大赦,可以用腐刑赎罪,我不想死,就进宫了。”

    张有才道:“哈,你跟我说是多报了几十颗级,对陛下才肯说实话,原来是几百个!”

    “欺君之罪我可担不起。到了,前面就是衣冠室。”蔡兴海指着前面的一座小院。

    韩孺子心中一动,隐约明白蔡兴海为何敢于救驾了,这是一个惯于冒险的军人,而他救驾成功之后也必有所求,想到这里,韩孺子反而松了口气,他受杨奉的影响太深,对无缘无故的帮助总是心存疑虑,找到理由之后让他更信任这名胖大太监了。

    衣冠室位于一座小院里,院门此时紧闭。

    蔡兴海低声道:“陛下,让我先叫门,陛下待会再现身。”

    “好。”韩孺子和张有才靠墙站立,另外三名太监站在院门的另一边。

    蔡兴海举拳敲门,“老黄,开门,老黄,快开门!”

    等了一会门里才传出一个低低的声音,“谁?”

    “我,蔡兴海,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你来干嘛?”

    “我前几天来扫地的时候,好像有把扫帚落在这里了,净扫房那边对不上数,我来找找,快开门。”

    “我这里没有你的扫帚。外面到底生什么事了,你怎么还敢到处乱跑?”

    后妃居住的区域里有不少院落,平时都谨守门户,一有风吹草动,门关得更紧,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可也无从了解事情进展。

    “能有什么事?宫里又抓人了呗,开门,让我进去看看。”

    “要是没事,怎么连送饭的都不来了?”

    太阳早已西倾,看院太监饿了一天,心里很清楚,外面必有大事生。

    “送饭关我什么事?我就是一个扫地的,你有什么不相信的?”

    里面沉默了一会,“你还是走吧,今天并非洒扫之日,我不能让你进来。”

    蔡兴海毕竟是名武夫,话说不通心里急躁,尤其皇帝就在身边,他抡起拳头就要砸门,韩孺子冲他摆手,小声道:“让他往外看。”

    “谁?还有谁在外面?”门内的太监听到了。

    “不给我开门,行。老黄,你往外面看一眼。”

    门板微响,里面的人透过门缝往外看,“老蔡,你别胡闹,这里是皇宫,一点小错都是要掉……我的天呐!”

    韩孺子站到门前,低声道:“给朕开门,朕认得你,你也认得朕。”

    在宫里见过的阉宦太多,韩孺子根本不记得老黄是谁,但他相信老黄一定记得皇帝。

    门闩响动,两扇门打开,一名老太监跪在地上,颤声道:“不知陛下驾到……”

    “抓紧时间。”韩孺子带头进院,蔡兴海等人随后,老黄张口结舌,一个也不敢拦。

    院子不大,中间正房就是衣冠室,两边的厢房是太祖初建皇宫时留存的一些器械物件,后代都当宝贝收藏着。

    韩孺子对蔡兴海说:“你们去找梯子,朕要拜见太祖衣冠。”

    此言一出,蔡兴海等人都变得严肃起来,连走路都蹑手蹑脚的。

    到了这里,韩孺子轻车熟路,直奔衣冠室,推门虚掩的门,迈步进去,用余光看到两名太监匍匐在地,他全不在意,走到衣架前,跪在蒲团上,轻声道:“太祖戎马一生,身经百战,不屑孙韩孺子今日迫不得已要借用您的一件东西,相信您的在天之灵一定不会反对。”

    韩孺子磕了一个头,起身来到衣架前,小心翼翼地取下那柄宝剑,他第一次来这里斋戒时就对它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当时不敢触碰,现在什么都不用怕了。

    皇帝不怕太监怕。

    那两名跪在地上的太监先是呆呆地看着皇帝,突然一块站起来,扑到皇帝脚下,哭叫道:“陛下不可动剑,万万不可啊。”

    韩孺子不理睬两人,慢慢拔剑出鞘,历经一百二十多年,剑身依然寒光闪耀,白刃如雪。

    “果然是柄宝剑。”韩孺子赞道,轻挥一下,心中越喜欢,“这样的剑就该常用才对,藏在匣中实在是浪费了。”

    迈步要走,才现自己的两条腿被太监抱得死死的。

    “朕命令你们松手。”

    “陛下,太祖的衣冠不能动啊,更不能带出静室,此乃祖训,陛下……”

    韩孺子竖起宝剑,“太祖手持三尺剑平定天下,此剑不知饮过多少人血,多年未用,拿你们祭剑正合适。”

    两名太监一愣,松开皇帝的腿,膝行后退,再不敢抬头。

    韩孺子提剑出门,蔡兴海等人也从厢房扛着梯子走出来,一眼就看到皇帝手中的剑,齐声道:“好一口宝剑!”

    韩孺子忍不住笑了,信心倍增,收剑入鞘,说:“出。”

    看门的老太监仍然跪在门口,看着提剑走来的皇帝,根本不敢阻拦,只是一个劲儿地磕头。

    天就要黑了,勤政殿那边不知情况如何,韩孺子加快脚步,蔡兴海等人紧随其后。

    梯子搭在墙头上,高度正好,蔡兴海道:“太祖不愧是马上皇帝,时刻想着打仗,梯子就是为这面宫墙准备的。”

    韩孺子却另有感触,太祖似乎觉得皇宫里也不安全,所以才会准备争战器械,一百年多后被七世孙用上。

    蔡兴海先爬上墙头,试试梯子的牢固程度,现没有问题,说:“陛下请上来吧,张有才,保护好陛下。”

    “放心吧。”张有才跟在皇帝身后,时刻伸出一只手准备扶持。

    蔡兴海跪在墙头瓦片上,也伸出手准备接住皇帝。

    追兵就是这时候赶到的,“找到了!皇帝要逃!”一人大喊。

    韩孺子一惊,扭头看去,只见巷子里跑来十余名太监装扮的刀客,当先两人度极快,马上就会赶来。

    韩孺子连蹬几下,伸出空着的手握住蔡兴海的手,借他的力一步跃上墙头。墙上铺着一层瓦,站在上面颇不稳当。

    张有才动作灵活,很快也上来了,韩孺子对地上的三人喊道:“快上来!”

    三人互望一眼,一人抬头说道:“陛下快走,我们挡一阵。”

    三人挺起长竹竿,准备迎战十余名刀客。

    韩孺子还要再催,蔡兴海和张有才已将梯子拽上来,随手扔到墙外面。

    最前面的两名刀客到了,挥刀挡开竹竿的同时,向墙头飞掷暗器。

    蔡兴海抱住皇帝,纵身一跃,跳到墙外,张有才二话不说,跟着跳下。

    蔡兴海倒在地上,只觉得右脚踝剧痛,可是顾不得检查,仍然抱着皇帝,扭头向墙头望去。他虽是行伍之人,对江湖却也稍有了解,真要是双方多人对阵,他不怕刀客,可是狭路相逢,他没有多少胜算。

    只要墙里的刀客有一人轻功了得,能跳出、爬出高墙,蔡兴海就只能以死相拼了。

    墙内响起惨叫。

    (稿安排:周一至周六两更,上午89时、下午1819时各一更,周日保底一更。今日一更。必须休息一下了,还得为五一做点准备。感谢过去的一周里每位投三江票的读者,也感谢那些一直在关注本的读者。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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