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玉龙也是逞一时之气,并不想有所作为,老板娘这句话明显认怂,弄得他反而尴尬,不知如何收场。

    雷远上前,把枪拿起放回杜玉龙手里,对老板娘问道:“这里距南京还有多远?”

    “路风华,这里到南京还有多远?”老板娘对着喝茶的几人大声问道。

    一个壮实的青年男子从桌旁站起,走上前来,在雷远身边站定,打量着雷远,漫不经心道:“你们这是去南京?如今的南京可不太平!”

    江碧秋脱口问:“南京怎么不太平啦?”

    “有传言说小鬼子在南京杀人如麻,只要是个中国人,在他们眼里和草芥一样,当然还有……”路风华冷冷扫了她一眼:“就你这身扮相,走在南京的街上,不早让日本人给吃了!”江碧秋听出他的言外之意,脸一红,正想反讥几句,路风华又道:“不过,也不好说,我看你们是开着小轿车的,来头一定不小,这位兄弟居然枪都拔出了,分明是吓唬我们老百姓呢……你们和我们斗什么气,这年头,国都没了,家也没了,还不兴让我们发点牢骚?假如听了心里不舒服,你们呀,多担待点!”

    雷远见眼前这位青年年纪虽不大,但说话行事却很老到,更不把杜玉龙手里的那支枪当回事,知道他也有一定来头,不想节外生枝,便温和地对老板娘说道:“麻烦弄点吃的,越快越好,我们还要赶路呢。”

    老板娘“哎”了一声,挥了挥手,掷骰子的人群中走出一脸大体圆之人,进了里间厨房。老板娘跟着走进,并交待一番。

    “几位打哪儿来?”路风华问。

    “上海。”江碧秋抢答道。

    路风华的目光在江碧秋身上停留片刻,马上露出一丝异样的神色,雷远知道他发现了江碧秋身上的血迹,忙道:“路上遇到了劫匪,干了一仗,弄死了一个!”

    路风华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到南京也就四十多公里的路程,你们开车最多一个小时就到了,不用太着急。”

    一条红烧鲫鱼,外加一道笋干炒咸肉,每人一碗玉米渣饭,饭很快吃完。

    雷远付完钱,和老板娘道了别,三人出了饭店。

    杜玉龙发动车子。

    雷远为江碧秋打开车门,自己也上了车。

    车子从饭店门前凹凸不平的路面慢慢骑上了公路,颠簸着向西而去。

    雷远坐在前排副驾驶座位上,道路上空的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睛,他索性把眼睛闭上……自从上车后,雷远总隐隐感觉到哪儿不对劲,当他的眼睛刚闭上,脑中立即显现出后排座位地面上的场景,雷远心忽然一沉,脱口喊了一声:“不好,快停车!”

    杜玉龙立即制动刹车。

    “怎么啦?”杜玉龙紧张问道。

    “他们偷走了我们的箱子!”

    江碧秋赶紧扫视脚下,跟着喊起来:“是啊,箱子不见了!”

    杜玉龙二话没说,立即倒车回去。

    汽车在饭店前的公路边停下。

    “你在车里保护好刘夫人,不用管我,我去去就来!”雷远对杜玉龙说道。说完雷远跳下了车,一溜小跑,来到饭店门口,马上拔出手枪,打开保险,接着一步跨进店内,直奔吧台而去。

    店内的那帮人都还在,路风华依旧坐在原位喝着茶,胖子厨师又加入了掷骰子的人群,老板娘在吧台里继续嗑着瓜子……

    雷远步伐急促,目不斜视,当他靠近路风华之际,突然一侧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左手立即扣住路风华的喉咙,一抬右手,枪口已经顶在他的后脑勺上。

    这忽生的变故,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吃惊得张大了嘴巴。

    雷远声音冰冷,“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老板娘这时连忙从柜台里站起,嘴里大声叫道:“这位兄弟,有话好说,有话好说!”一边说一边冲了过来。

    雷远也不看她,抬手一枪,柜台上的一瓶高粱烧应声爆碎,玻璃碎片伴着酒水四处飞溅。

    这一枪,吓得老板娘立即呆立原地,不敢再前进一步!

    这一枪,阻止了周围蠢蠢欲动的人群,有几位把手伸向腰间的人立即又缩了回来。

    这一枪,惊得杜玉龙立即飞跑而至。

    杜玉龙横立在门口,扬起手枪跟着也大喊起来:“你们所有人都别动,谁敢乱动我崩了他!”

    雷远再次把枪口对准路风华的脑袋。

    “你的东西?我没拿你什么东西?”路风华语气有些惊悚。

    雷远不愿废话,一低枪口,朝着路风华的大腿又是一枪。

    “我草你!”路风华发出痛苦的吟叫,气急败坏大叫起来:“狗日的你到底想干什么?”

    “把我的东西还给我!”雷远将顶在他脑门上的枪口向前又送了送,厉声说道:“我不会再说第三遍!”

    “好好,兄弟你先把枪放下,有话好说,我这就叫人还给你!”路风华闷声道。

    雷远刚想把枪缩回,突然门口传来江碧秋哀求的声音:“雷兄弟救我……”

    雷远抬头发现门口已多出三人,一支手枪同样顶着她的脑袋,不仅如此,杜玉龙手上的枪不知何时已被对方卸去,他的脑袋也被人用枪顶着!

    见此情形,路风华立即有了底气,脑袋倔强地一抖,不再在乎雷远枪口带来的威胁,接着大大咧咧直起腰板,口气决绝地说道:“你就算杀了我,我也不会给你!你这样东西我们要定了!”

    雷远怒火上升,左手立即勒住他的脖子,冷笑道:“你们这是要硬抢吗?”

    路风华毫不示弱:“硬抢又如何?”

    雷远怒不可遏!

    这台收发报机雷远曾信誓旦旦允诺过吕明轩,并以性命担保一定替他带到。他十分清楚这部电台对南京的g党组织是何等重要,如今忽生事端,居然冒出一拨人,要强行将之占为已有,雷远又如何能够答应!

    雷远平复了一下心情,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

    眼睛随便一瞥,看到吧台靠近窗户的一侧,挂着一串腌制的麻雀肉。

    抬手又是一枪。

    随着这声枪响,最底端的一只风干的麻雀肉干应声掉落。

    “诸位,在下姓雷,我原是南京中央陆军军官学校教导总队一名上尉,我留学过法国炮兵大学,连续三年获得过射击冠军,在南京陆军军官学校,从没有人敢说他的枪法在我之上,本月1日,我曾用过一支毛瑟98揍下一架小鬼子敌机,你们千万别以为挟持了我的两位朋友就可以有恃无恐,我今天不想杀人,我看你们也不像坏人!我这把勃朗宁手枪是满仓,有八发子弹,刚刚用掉三发,还剩五发,我自信这五发子弹可以索取你们五条人命,再说,你们今天拿了我的东西,这本身就不厚道,这件东西,并不属于我雷某人!我是受人之托,替人办事,如果你们想置我于不义,那也就别怪我不气!”

    雷远这番话字正腔圆,掷地有声,不怒自威,一下子把门口的几人震慑住了,加上所有人亲眼见到一个比拳头还小的干瘪麻雀被他一颗子弹击飞……

    四周顿时一片沉寂,十多秒后,门口一个年轻的声音不甘心道:“队长,他这是虚张声势,千万别听!”

    门口三人背对着光亮,雷远辨认出声音来自最左侧的一个瘦长的身影,他一边说话一边挥着枪,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雷远心中顿生厌恶,不假思索,抬手就是一枪。

    这一枪,正中对方持枪的右手,瘦长的身影嚎叫一声,手里的枪立即滑落在地。

    门口马上有人怒吼道:“雷先生,不要太过分,我们看你也不像是坏人,故而一直手下留情,凡事不可做得太绝!”

    雷远哼了一声:“我已警告过你们,这一枪,算再次警告,同时也是让你们再次见识一下我的决心,免得你们认为我雷某人在吹大牛!不过如果你们想两败俱伤,可不妨一试!”

    门口怒叫的那位,刚刚还咄咄逼人的气势顿失,声音荼蘼不振:“你既然是国军,那我们是友非敌,我们其实目标一致,都是为了抗日,为了多杀鬼子!但是这部小小的电台,于你们国军而言,并不是什么稀罕物什,而对我们就不一样了……”

    雷远心中已有计较,大声道:“如果这部电台是我们的,就算我今天馈赠给你们那又如何,可这是人家g党的,第一,我没有权力处置,第二,南京城的g党对这部电台的迫切性我想也不在你们之下!”

    “你是说,这部电台是南京城g党的?南京城还有g党?”那声音显得很激动。

    “我有必要骗你吗?如果咱们今天的误会得以消弭,双方相安无事,在今后我或许可以给你们弄一台!”雷远说完把勒住路风华的手臂一松,枪口也垂了下来。

    “哈哈,原来一场误会!”那声音继续道:“雷兄弟,我们认识一下,我叫路风茂,你面前的是我弟弟路风华,大家把枪都给我放下!”

    路风茂把枪插进怀里,大步走上前来,向雷远伸出了手。

    雷远把枪换到左手,也伸出了右手。

    “我叫雷远。”

    “好,咱们是不打不相识,我们是红军游击队,我们小队一共四十来人,作为先遣队昨天刚刚挺进到茅山地区,我是队长。”

    “原来你们是g党的部队!”雷远也松了一口气,“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雷远收起枪,愧疚地说道:“真不好意思,伤了你的两位弟兄!”

    “雷兄弟不要过于自责,我本应感谢你,这样的情形,雷兄弟已经做得很好,临危不乱,冷静果断,局面掌控能力也强,依兄弟你的身手,我们尽管人多,但占不了太多便宜,只能是一损俱损,这样的结果已是双方最满意的啦!”

    “路风华兄弟应无大碍,距离近,我完全可以把控,我只是担心那位兄弟的手……”

    “彭磨盘,你的手怎么样?”路风茂大声问。

    “队长,我这手会不会废了呀?!”彭磨盘带着哭腔,“手上给打穿了一个洞……”

    彭磨盘用左手托着右手,无限凄怜地走近他们。

    路风茂托起他的手看了看,笑道:“废不了,养个十来天就行了,你这也是算为革命做贡献啦!”

    雷远心中愈加内疚,想起身边还有一把枪,掏出递给彭磨盘,“这把枪归你了,是把好枪,算是对你的补偿!”

    彭磨盘哀怨的眼神马上化作惊喜,嘟哝道:“唉,我真是贱,被人打了还得说谢谢。”说着抓起枪就向外跑,身后紧跟着一串人。他走到门外阳光下仔细地摩挲着,其他人纷纷要求观摩,都被他一口回绝,有个声音问道:“这是什么枪啊?”

    雷远高声答一句:“勃朗宁900。”

    另外一个艳羡的声音道:“原来是外国枪……别这么小气嘛,让我摸摸……不给,哼!这支枪到底归不归你还难说呢!”

    彭磨盘马上急了:“我的手差点废了,这是我应得的!”

    又有人道:“咱们队长特别喜欢好枪,他会让你独吞?你瞧好了,他肯定会把它没收喽!”

    “那也不行!”彭磨盘语气充满紧张!

    路风茂听到这里,尴尬地对雷远笑笑,高声地大度表态:“磨盘,那支枪就归你了!”

    “耶!”彭磨盘一声欢呼。

    路风茂回头对雷远讪讪笑了笑:“他们呀,就喜欢诋毁我!”

    雷远心中一乐,把剩下的那支手枪也掏出,递给了路风茂。

    “枪我们不缺,既然钱队长喜欢枪,这一把归你了!”

    “那怎么好意思呢……”路风茂使劲地摇着头,手却迫不及待伸了过来,抓住后就赶紧放进了怀里,像是深怕雷远再反悔,放好后,拍拍双手,对身边一人道:“你去,把雷兄弟的东西拿来还他。”

    杜玉龙接过木箱,提着出了门。

    “我们也该走了!”雷远再次和路风茂握手。

    “要不雷兄弟也加入我们?”路风茂自信满满说道。

    “咱们有机会一定合作,目前还不行,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雷远说完拉着江碧秋走了出去。

    路风茂赶紧追了上来,他没有忘记雷远说过的一句话,“雷兄弟不是说有机会给我们再弄一部电台吗?如果雷兄弟真能办到,就把它送到这里来!”

    “好咧!”雷远一口应允。

    三人重新上了车。再次向南京方向飞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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