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外的闫寸只听卢员外道:“……所以,是车夫王三郎主动提出帮你撞死主人、夫人的?”

    “是。”

    “你们是如何认识的?”

    “被卖入刘府前,我们在同一个牙人手底下,同吃同睡了月余,后来我先被卖入刘府,断了联络。

    一日我上街帮刘郎买画本——坊内的书铺子我都熟——回去时有人喊我,我一看,竟是王三郎,相互问答几句,我得知他被卖入一户姓楚的人家做车夫,后辗转脱了奴籍,进入车队,专门赶车。

    那之后我们便有了联络,因为小时候一起吃过苦,便分外亲密些,他拿我当妹妹,每次走商回来,都会给我带点外地的新鲜玩意儿。

    我对他说了在刘府当差的苦恼——就是将来要给刘郎当小妾,不但要伺候他,还得伺候他夫人。我挺担心,因为……哎,说了你们也不会懂。”

    安固道:“略懂。但凡家中有妻有妾的,能做到妻妾和睦实属不易,明里暗里总有些矛盾、争端,你是婢女出身,而那刘郎将要迎娶的正室乃高门大户的女儿,加之刘家两位长辈对其十分重视,你恐被正室欺负。”

    “是,我已打听过了,那卢家小姐刁蛮得很,曾将一名婢女打成重伤,还与嫂子不睦,可不是好伺候的。刘郎性子本就软,若娶了这样一位夫人,不仅我,刘府上下都要倒霉的,”翠翠继续道:“可我也不敢跟刘郎讲,他已苦恼得要死要活了,我只能偷偷告诉王三郎,他了解情况后,给我讲了个故事。”

    “什么故事?”

    “就是……他们车队的马车曾撞死过人。”

    “哦?”

    “且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将人撞了……车队一名老伙计招呼大伙将人抬上车,张罗送医馆,然而转过几条街后,围观之人散尽了,他们便带着那死人——不,应该说是伤者——他们带着伤者继续出城。

    待到了郊外,找个地方将伤者一埋,神不知鬼不觉……”

    “不怕出城勘货之时被城门卫发现?”安固问道。

    “入城查得严,怕有夹带,出城就宽松许多,不过随便抽检一两箱货物,再说王三郎所在的车队有些年头了,跟城门卫脸熟,对他们查得更松。”

    “明白了。”安固有些无奈,翠翠所说的情况的确属实。

    他继续道:“动机有了,方法也有了,谁第一个提出的杀人?”

    “是我……”翠翠失神了一会儿,道:“我也不知是怎的了……可能鬼迷了心窍吧……哎!不应该啊……我怎会对老爷夫人起了杀心呢……”

    “有一事我不明白,”等她叨念完,安固道:“你只是担心将来受正室欺负,那让马车撞死卢家小姐即可,何必对刘府二老下手?他们不是待你很好吗?”

    “我……”翠翠低头沉默片刻,道:“原本是要对卢家小姐下手的,可王三郎说,刘家想攀高枝,即便不娶卢家小姐,也还是会有张家小姐王家小姐,不如从根上解决问题……

    既然刘郎的婚事皆有父母安排,只要将他的父母除去,便能一了百了。

    我鬼迷心窍了……我……怎会对夫人……”

    “你是被刘郎的谎话迷了心窍吧?他是否说过要娶你为正室吗?”

    翠翠点头,“我太想与他……双宿双飞,生同衾死同椁……可夫人是万万不会答应的,说到底,她对我好,不过因为我是个好用的婢女,她怎会让一个婢女做刘府将来的女主人?那不是要被人笑掉大牙吗?

    哎!我若知道如今刘郎这般对我,又怎会……”

    “咱们来理一理。”安固道:“你先是将烦恼告诉了王三郎,而后王三郎给你讲了故事,让你明白那些烦恼可以用杀人解决。”

    “对。”

    “于是你对卢府小姐起了杀心。”

    “是。”

    “但王三郎建议你更换目标,对刘家两位管事的长辈下手,而你采纳了他的建议。”

    “嗯。”

    “随后便是具体的实施,你向刘三郎透露了夫人要出府去买水粉香料,他在你们的必经之路上等待,待刘夫人到了,他便驾车冲撞,之后又又马不停蹄地迅速离开。”

    “撞完夫人我便后悔了……看着她躺在床上受罪,大口呕血……我对不起夫人啊……”

    “还有刘员外,”安固道:“你们尝试对他下了一回手,但并未成功。”

    “其实那时……我已不想继续了,我夜夜梦到夫人来索命……可事情已不是我能左右的。”

    “哦?”

    “王三郎说,既然手上已沾了血,杀一个和杀一双又有何分别?日后做了刘家女主人,有了钱财多多布善,以功抵罪就是了。若现在放弃,那可就前功尽弃了。”

    “你又被他说动了?”安固道。

    “并无。”翠翠摇头,“我让他莫再管我的事,可他不听,他一定要去杀死主人。他驾车撞主人,我并不知情,我是后来听说主人遇险,找他质问,他才告诉我的。”

    安固不住地拿帕子擦头上的汗,“那一击不成,王三郎打算怎么办?”

    “他要再找机会下手,此人简直不可理喻,我便断了与他的联络……那些天我吃不好睡不好,只担心……哎!我好担心他再出手,露了马脚,将我裹进去啊……”

    可最终,事情还是露馅了。翠翠只能低头抹眼泪。

    “刘员外之死你怎么看?”安固又问道。

    “我……不知道……刘郎和刘伯前去敛的尸,人是如何没了的,他们守口如瓶,我只是听一个仆役说,主人脸色看着不对,像是中毒死的……莫不是王三郎找不到机会,改了办法,给主人下了毒?”

    看来,出于维护名声,知情人对刘员外的死因守口如瓶。他们可不希望亲友知道向来体面的刘员外死在了院阁之地,且死因是服食那种药丸。

    翠翠又哭道:“这些天刘郎对我忽冷忽热……他是不是在怀疑我?是不是在暗暗配合你们调查我?我好怕……今日刺伤那位官差,是我怕极了,慌不择法,他……怎样了?”

    “如你所见,确实受了伤,但并无性命之忧,我一开始向你传的话,确是他本意:你如实交代谋杀卢夫人之事,他就不再向你追究。”

    “人没事便好。”翠翠苦笑一下,道:“我必死无疑,他是否向我追究……不重要了。”

    那可不一定。

    安固心中这么想着,却没说出来,他起身,道:“你也折腾了半宿,躺会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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