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三更,陈珪换上侯成送來的亲兵衣甲,在侯成引领下径直來到一处中军大帐,

    入得帐门拱手便拜,“在下徐州别驾陈珪,拜见吕刺史,”

    “陈别驾,”吕布虎目打量陈珪一阵,直到看得陈珪毛骨悚然,流出冷汗,又莫名其妙哈哈笑了起來,“不知陈别驾秘密潜來所谓何事,”

    “为一桩天大的事,”

    “哦,说來听听,”

    陈珪整理一番辞藻,道:“世人皆知吕刺史当世英雄也,小人亦是一项敬仰刺史大人之名,只是始终不解,以大人之能足可坐镇一方虎视天下,为何还要甘屈栾奕之下,任其发号施令,为其鹰犬,小人疑惑,更替大人觉得不值,”

    吕布冷言道:“汝欲挑拨我与栾兖州间的关系否,”

    陈珪道:“并非挑拨,小人所说均是实情,世人皆如此议论,我家主公亦是这般认为,主公常在小人面前细数世间英雄人物,其中将军位列魁首,远在栾奕之上,”

    “哦,”吕布挑了挑眉,“刘玄德朕如此说,”

    “千真万确,”陈珪接着道:“得知将军迫不得已随了栾奕之后,我家主公直叹‘猛虎竟被恶犬骑在了头上,他日猛虎一旦翻身,定给恶犬好看,’”

    陈珪见吕布沒有劝止自己,便知自己说的话起了作用,接着道:“如今,栾奕征战在外,正是刺史大人翻身良机,大人何不抓住机会扳倒栾奕,”

    “扳倒,谈何容易,”吕布长叹道,

    陈珪偷乐一阵,道:“大人自己兴许困难重重,若与我家主公联合,覆灭栾奕易如反掌,”

    吕布不苟言笑的面庞上露出一丝窃喜的笑容,“哦,陈别驾可有万全之策,”

    “小人此來正是为了此事,”

    吕布不由直起腰來,趴着身子问:“计将安出,”

    “禀报大人,如今栾奕领兵侵入徐州,后方已然空虚,将军此时若统领大军回青州往攻济南,同时我家主公再率兵牵制住栾奕主力,令其首尾不得兼顾,无法回援,如此济南国必入将军之手,失了老巢栾奕唯有退回兖州再图后计,这个时候,我等再与曹孟德联手围攻兖州平分州内土地,栾奕必亡,等到定下大局,大人既得青州、济南国及兖州数城,又可救下圣驾,挟天子以令诸侯,何愁不成大事,”说完,陈珪窥视吕布一眼,见其已然开始摩拳擦掌,满嘴白牙露个不停,便问:“大人,不知小人所言是否合大人心意,”

    “果然妙计,”吕布激动地站了起來,“你回去告诉刘玄德,就说我定会按他说的做,即刻回军青州,奔赴济南,”

    “这么快,”陈珪惊了一下,“那毛孝先乃是栾奕挚友,他若阻止大人可如何是好,”

    吕布冷笑一声,“毛孝先,舞文弄墨之辈尔,实话告诉你,我恨栾子奇入骨,怎可能真心投他,之所以在其帐下效力,只是为了麻痹其心罢了,入主青州以后,我一直在暗暗积蓄力量,早已将毛孝先之权揽在了手中,只需动动手指便可取其性命,是以,陈别驾不必考虑毛孝先,弹指之间便可取其项上人头,拔寨回转,前往讨伐济南,望刘徐州紧守诺言,拖住栾奕才是,”

    陈珪心里嘲讽不停,吕布啊吕布,你何其天真,拖住栾奕,开玩笑……我们拖住栾奕,你白赚一个济南,等你做大还不得反过头來再打我们徐州,这样的亏,傻子也不会吃,我们巴不得把栾奕赶紧退出徐州等,他回了济南,你俩二虎相争,拼个你死我活,届时我等再去坐收渔翁之利,

    陈珪虽是这般做想,嘴上却说,“我家主公仁义之名甲天下,断然不会做出背信弃义之事,”

    “如此便好,”吕布点了点头,冲帐外大喊:“來人,去把毛孝先给我拿下,”

    “喏,”应声者不是别人正是侯成,得令后不过片刻便将一个五花大绑的人压进大帐,此人披头散发,一身士子长袍上布满厮打后的污痕,一入大帐看到陈珪,眼睛瞪得老大,挣扎着想扑上來,却被身后强壮的卫士按在地上动弹不得,动手不成,他开始尝试动嘴,似是要破口大骂,可怎奈嘴里塞了破布说不出话來,只是呜呜呀呀嚎个不停,

    陈珪暗暗将此人与印象中《五官齐乐图》上的毛玠画像进行比较,觉得眼前之人却与画中的毛玠确有八分相像,遂确信此人便是毛玠本人,他摆出一副怜悯模样,对毛玠道:“毛大家,死期将至一事可怪不得我,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站错了队,跟错了人,”

    “莫要跟他废话,”吕布皱了皱眉,再次下令,“來人,把毛孝先推出去斩了,”

    “喏,”侯成大手一挥,两名壮汉又把毛玠押了出去,

    陈珪跟到门边向远处探查,果然见甲士将毛玠推到辕门外抽到便砍,头颅落地,鲜血淋漓,这可是做不得假的,

    陈珪彻底放下心來,要知道毛玠可是跟栾奕从小玩到大的挚友,如今吕布把毛玠杀了,便是跟栾奕结下了解不开的血海深仇,“小人这便回下邳向我家主公复命,定依计划行事,在此,小人预祝大人旗开得胜,早日拿下济南国,”

    “谢过陈别驾,來人,送别驾出寨,”目送陈珪离去的背影,吕布好一阵大笑,“军师,出來吧,”言讫,帐内屏风后面闪出一人,不是毛玠是谁,

    原來,刚才吕布所杀之人并非毛玠本人,而是前日攻打蒙阴捉到的蒙阴县令,他们给蒙阴县令换上毛玠的衣服,暴打一顿染上血污后,将他压到陈珪面前,当着陈珪的面斩首,为的就是麻痹陈珪的心,

    这也正解释了那名假毛玠看见陈珪为什么那么激动,他压根不是想要辱骂陈珪,而是在向陈珪求救,

    毛玠大喇喇寻一处座位落座,摇着折扇道:“罔他陈珪号称徐州名士,不过如此,将军,你说呢,”

    “那是当然,他那点儿小聪明怎能跟军师相提并论,自他进入寨门起,军师便猜出了他的來意,一举一动全在军师洞悉之下,完全被牵着鼻子走,军师大才,吕布佩服,”

    毛玠晃着扇子挥了挥手,“玠亦非什么大才,之所以探得陈珪动向,全赖守门官兵谨慎,若非如此还真让他混进來了,不过话说回來,就算查知陈珪东向,将军同样不会像陈珪提议的那样背叛圣教,不是吗,”

    “那是自然,”吕布带着坚定的眼神,接连点头,

    不得不说吕布此番说的绝对是实在话,就感性而言,自与栾奕相识以來,他愈发觉得栾奕的确与自己效力过的董卓、丁原之流完全不同,董卓、丁原平日里只用写金银财宝、豪宅美女、虚名官职之类的小恩小惠敷衍他,从不给他授以真正的权柄,让他执掌大权,这让他一度十分憋闷,

    反观栾奕,那才叫至诚至厚,夺了青州既不把刺史之位留给几位结义大哥,也不留给帐下有功将领,而是毫不犹豫的率先想到他吕布,要知道,那个时候栾奕还沒夺下兖州呢,治下只有青州一个大州,他却将整个州的州务全都交给吕布料理,当然,他还把最为信赖的毛玠也派了來,但是毛玠自从搬进临淄之后,从來沒有对吕布指手画脚,也沒有监视过吕布的行为,相反的还帮了吕布很多大忙,

    吕布对此十分感激,越发觉得栾奕才是真正的伯乐,给他这批千里马留下了足够的驰骋空间,

    就理性而言,吕布虽然是青州刺史,看起來在青州境内拥有足够的权柄,可吕布比谁都要清楚,自己所拥有的这些权利是建立在遵循圣教规则的前提下,一旦他妄图打破这些规则,栾奕直需一句话便可夺走他的一切,无论是权利还是生命,举个最简单的例子,他现在行使着军中主帅的职责,率领着2万5千人马,可谓风光无限,可是别忘了,那2万5千不仅是吕布帐下的士卒,更是圣母教虔诚的信徒啊,想让他们改旗易帜,反过头去攻打圣城济南简直就是痴人说梦,吕布完全有理由相信,自己只需稍稍流露出叛逆的念头,2万5千卫士便会蜂拥过來将他大卸八块,

    现在的他已经获得了梦寐以求的权柄,犯不着再起贪心,为了那遥不可及的权利丢掉性命,

    坐在帐中的毛玠透过吕布的眼睛,看到了埋藏在吕布发达胸肌下的那颗赤诚之心,暗暗赞叹奕哥儿所言果真不假,吕布之前叛了复叛,被翼德兄誉为三姓家奴,可是反复无常真是吕布的本意吗,

    当然不是,

    诚然,吕布确实有些野心,但如今看來主要的责任并不在吕布身上,关键还是丁原和董卓缺乏用人的魄力,他们认为吕布乃心高气傲之人,若是战功过盛定会骑到他们头上,便将吕布视为猎犬,用得着的时候放出來助他们厮杀,用不着的时候又将他锁回华丽的囚笼,将吕布牢牢束缚住,如此行事,吕布怎能不生怨念,时日一久,怨念积累到极限爆发出來,才会反噬其主,

    栾奕一早看出了这一点,所以将吕布收入帐下后将他从狭窄的牢笼里释放出來,任由其在广阔的空间里驰骋,令人啧啧生奇的是,挣脱束缚的吕布非但沒有远走高飞,反倒心生恋家之情,对栾奕忠心耿耿,

    “这大概就是奕哥儿御人时的高明之处吧,”毛玠赞叹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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