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玉英赶紧摸出手机,耳边听着司机气急败坏的谩骂声,认认真真吃了一回瓜。 今天上午九点半,张海之人在汇通广场吃饭,身上穿着一身很低调的运动服,戴着口罩和墨镜,但卓尔不群的气质依然让他被无数粉丝给认出来。 张海之平时对粉丝比较严肃,如今也没有改变做派,认认真真地交代小粉丝们不要拥挤,不要影响别人,惹来无数星星眼,然后王静就过来把他给带走了,到是没有很大张旗鼓,可这事如何瞒得了人? 杨玉英一点都不意外。 夏志明这人做事靠谱,说当初‘向导演’的事与张海之有关,那肯定是有关,说要砸实了证据链,将人绳之以法,那必然也是要兑现的。 杨玉英自不去管这些事,她也管不了。 张海之自己作死,死已经做完了,她又没有能令时空逆转的大神通,自是也救不了主动作死的人。 像这种动不动就以为自己拿小说主角剧本,嚣张跋扈,无法无天的魑魅魍魉,本就不该放任他存于人间。 几乎很短的时间,张家所有人都被网友骂得销声匿迹,一众网友迁怒得相当光明正大。 杨玉英刷了半天手机,刚一下车,迎面就看见一个很眼熟的人影,她扫了一眼就走了过去。 “杨……玉英。” 后面忽然传来讷讷的喊声。 杨玉英驻足回首,把眼前的人同视频里,电视里的人对应了一下,正是张家那位张雪林。 容长脸,细眉细眼,皮肤苍白,唇色很浅淡,头发仔仔细细地盘起,上面佩戴雪白的珠花,眉眼低垂,神色茫然,整个看起来有点虚脱的狼狈。 如果按照小说里的说法,这应该是一朵楚楚可怜的娇花,白色的。 “有事?” 张雪林开口叫了人,却是盯着她长久不语,杨玉英扬眉,问了一句。 “小叔被警方带走了。” 张雪林张了张嘴,讷讷道,一句话说完,一时又不知所措起来,后面的话一下子堵在嗓子眼。 杨玉英点头:“看了新闻,挺好的,警方效率很高,像这种人是不应该留在外面祸害苍生,早关早安心。” 张雪林一愣,杨玉英略一颔首,转头又走,她连忙在后面追了几步:“家里的气氛和以前大不一样了,爸……他说我是疯子,他把所有责任都推到我身上,妈妈老头疼,根本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哥哥们每天都在外面奔忙,我,我……” 杨玉英闻言头也没回,只是道:“你又没被限制自由,你不喜欢他们的做法,大可以反抗,找我说有什么用?你都二十多岁了,还是半个公众人物,粉丝众多,你不想做什么,难道张家人还管得了?” 张雪林停下脚步,一时沉默。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想法……就是很伤心,最近她一直做噩梦,梦到她失去了父母,失去了所有爱她的人,在冰冷的水中踽踽独行。 她一开始特别恨小叔,被吓得不行,甚至恨不得他去死,可事情过了,又忍不住想起小叔对她的好来,这么多年来,小叔最疼她,比爸爸妈妈还要疼她。 杨玉英的背影渐渐消失。 张雪林抱紧肩膀,手机急促的铃声让她心惊肉跳。 她现在在所有人眼里都有病,爸爸告诉她,她将来既然想做个画家,那这点污点就无所谓了。 她也劝自己相信,她几乎已经相信了,可……并不是。 以前的朋友再也没了声息,仿佛从某一刻开始,她只要看见人,首先看到的便是异样的目光,她再也不是那个天才画家,只是个受不住打击发了疯的疯子。 她的人,她的画,从此一文不值。 张雪林倏然泪流满面,忽然痛恨眼前的一切,恨杨玉英的出现,恨张家绝情,恨自己懦弱。 杨玉英回到家里却是高高兴兴地吃了一顿香喷喷的火锅,第二日一大早就起身,照例打车到图书馆。 今天却没有像往常一般去读杂书,而是先查了一波考核试题之类的内容。 如今救援师考核,平均一年一次到两次,通常的时候都是春季考核,不过这几年随着地陷灾害越发频繁,救援师也是一年比一年稀缺,远不够用,每年秋冬季节便也临时举办考核。 既然年年都有,杨玉英觉得考试程序应该算是非常成熟了,考试题目肯定也并不是秘密。 奈何她一查才知,救援师考核还真跟其它考试完全不一样。 她差点把图书馆给翻烂了,查了半天,到是查出一堆五花八门的东西,从初审体检,到笔试,再到面试,以及最终长达半个月的,号称死亡考核的那一场考试,每一本书都说的头头是道,特别专业的样子,唯一的问题就是处处矛盾,每一本书讲的东西都完全不一样。 她想了想,干脆就放弃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光那些理论性的书籍就足够她用的。 大顺既如此重视救援师,那这考试肯定是真心想筛选合适的人选出来,要是她真是没有考过,那……大不了她还如上次一般就是。 没有那张资格证,最多少些特权而已,又不耽误她救人。 “富贵非我愿,只为生太平!” 杨玉英一笑,安安静静地坐下来接着读书。 她到是平静了,洪炎等好几位老前辈却殷殷切切地等着后辈忐忑不安地来求教,洪炎甚至还假公济私,准备替杨玉英猜一波题目。 不只他自己猜,除了那几个正经考官之外,其他资历比较深的救援师全被他抓了公差。 “我们家玉英实践科目肯定没问题……你们这些家伙别笑,笑个屁,她一个人就顶你们十个,可我还不知道,出题的那些家伙都心脏,笔试还不知道弄什么稀奇古怪的题目来难为人。” 洪炎忽然特别担心,“那群混蛋要是用笔试把我们玉英给拦在救援师的大门之外,我非去丢他们一脑袋臭鸡蛋不可。” 做好了一切准备,转眼考试的日子就到了,结果人家美人连个电话都没有。 洪炎:“……嘤。” 孙敬哭笑不得:“人家既然都要参加考核了,怎么可能主动联系你?考试之前避嫌还来不及。” “有什么可避嫌的,难道正式救援师还算是什么美差不成?”洪炎翻了个白眼。 他自己就有个闺女,但他从不鼓动姑娘去当救援师,现在他姑娘就做了美甲师,自己开店,生意很不错。 做什么都比当救援师安全。 每一次地陷灾害发生,救援师都会成为必然要损耗的资源。 洪炎默默纠结了半天,随即又精神一震:“没关系,玉英去考核有什么可操心的,怎么可能不通过?考官又不是傻子!” 一转眼便是考核的正日子。 杨玉英一到地方,就见二十二层的大楼周围已经没有半点停车的地方,进了楼更是举目四顾,全是乌泱泱的人群。 不过速度还算快,差不多也就几分钟的工夫,杨玉英就听到好几拨人嚎啕大哭着从后门离开。 初审检查的是身体素质,对身体的要求也挺简单,和招收航空飞行员的标准比,也就稍稍难了一点而已。 杨玉英差不多等了一刻钟左右,就听见自己的名字,顺着指引一路走到检查室,门里安置了各种各样的机器,她到是能认出一部分,例如观测心电图的机器,可大部分仪器却在外界根本没有任何资料。 进了门,她就按照指示在一条搭建出来的回廊中从南向北慢慢走动,一开始走起来很轻松,但是走着走着,杨玉英的心跳开始加速,血液流动变快,隐隐产生耳鸣,眼前发黑,头一阵一阵眩晕。 不多时,她体内灵气就自动运转起来,不断沸腾,兴奋得不可思议,刚才头晕目眩的情况顿时得以瓦解。 门外两个记录员,慢慢悠悠地记录数据,一边聊天。 “哟,三分钟了,数据可以啊,还是个小姑娘。” 聊着聊着,记录员就默默住口,也不摸瓜子花生栗子什么的吃了。 “多长时间了?” “十分钟。” 记录员目光落在挂钟上,半晌又拿起自己的手表和手机对了对,“是十三分钟……” “难道谁又胡乱调试机器,调出了毛病?” 两个记录员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去查设备运转情况,查了半晌,一点毛病都没有,而且还都是新设备,比以前的好很多。 再去看看旁边艰难地从设备室里爬出来的男子,差不多二十五六岁,可谓黄金年龄,一出来就躺在地上,跟被电过一样,浑身都在发抖,汗出如浆,话也不会说,眼睛也睁不开。 这模样狼狈不堪,但他坚持到了九分钟,不光是合格,而且还能评一个‘良’。 初审第一关,先看身体的适应能力,只要在多重机器制造的压力下维持七八分钟的低限度运动,就算是‘合格’。 如果是急缺救援师的时候,最低可以放宽到五分钟,毕竟后面还有无数考核,初审本来也不应卡得太死。 又是第三个五分钟,第四个五分钟过去……两个人都忍不住从椅子上站起来,双眼死死盯着监控,只要出一点问题,他们立即就去中断考核。 半晌,两个人终于确认:“咱们恐怕是真碰见……老天爷赏饭吃的那一类了吧。” 他们两个不是正式的救援师,属于荣誉救援师,都属于后勤工作人员,但他们一直在做记录员的工作,见过的救援师可谓车载斗量,基本上每一个救援师进来考核,他们都是一眼就能大体看出救援师的潜力到底如何。 一直坚持到第六个五分钟,杨玉英伸手拽过毛巾,慢吞吞地走到门口敲了敲门,缓步走出来。 两个医生连担架都准备好了,看着杨玉英本来还微微颤抖,但出了门不过一会儿就恢复过来的腿,默默又把担架放了回去。 “感觉怎么样?” “晕眩,耳鸣,有点恶心。” 杨玉英闭上眼坐下来,轻声道,“如果继续坚持的话,我可能会失去移动能力。” 医生听了她的话,嘴角一抽,要不是检测会让他们失去移动能力,来这么多担架做什么? 半晌,医生才问:“就这样?头疼吗?有没有精神上的改变?生气吗?是不是很烦。” 杨玉英清清灵灵的眼睛看过去,医生顿时不多问,轻轻松松地继续填报告。 那些受影响深的救援师哪里还等得到他去问? 一个个的眼睛赤红,见谁就咬谁,绝对和疯子没有两样。 设备会最大的限度的模拟地陷空间的状态,地陷空间里最危险的便是精神控制。 所以每一个正式的救援师,最基础的条件便是抵御精神控制,否则一旦出问题,就是大问题。 “哎!” 此时,工作人员正迅速高效率地把刚才在门前休息厅被砸坏的桌子,椅子,花瓶之类通通搬走,刷刷刷地又给换了一批新的。 曾经也有人建议初审的时候,外面等候区还是普通一点比较好,最好再安排上百百八十个安全顾问。 现在休息区就是放一百张非常舒服的桌椅,装潢请注明设计师参与,回头只要有两个救援师撑不住,在这地方打起来……那再漂亮,再精致的装潢和摆设都白搭。 只是当初这个休息区开始修建时,那些前辈救援师们很愿意自掏腰包给后背添福利。 未来的救援师们离开身体素质检查的区域,恐怕本来就心情很憋闷,如果为了不被破坏就不去装潢,说不定能把好苗子都给气得转行。 记录员把杨玉英的测试数据一上报,好几位考官的电脑里就出现了紧急提醒。 这几位刚把棋盘打开,一个子都没有落,手机上,电脑上提示音的声响就把他们吵得叹了口气,可打开资料扫了一眼,就是资深救援师们也忍不住好奇心起,匆匆跑过去围观。 整个初审,杨玉英感觉压力越来越大。 分明她刚来时还挺不把初审放在眼里,没想到一个简单的身体素质检查就让她差点喊出‘放弃’两个字,幸好最后还是过了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