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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云薄,楼前有女窥帘箔。窥帘箔,心香一瓣,为郎焚烧。

    回身向抱今非昨,夜深暗打灯花落。灯花落,有何佳兆,教奴认错。

    院宇无人移鹤步,踏破苍苔,哪管衣沾露?

    漫指山幽丛桂处,云迷不见阳台路。

    唧唧秋虫吟不住,伊笑侬痴,侬自寻欢去。

    乌鹊休将河鼓误,天孙昨夜开窗户。”

    一大早,沈涛没有溜进内宅,而是遵照先生的话,去了上元县学府报道,今日有一堂“易”方面的讲课。

    因宗师大人后来命学生们当场即兴作几首诗,沈涛的用词无意中触犯了宗师的忌讳。

    宗师问他,他又期期艾艾的顶撞了几句,宗师气极,也不管他是不是吴兴沈氏子弟,命门下将他按在明伦堂的板凳上,结结实实的打了十下竹板。

    沈涛杀猪似的叫喊,偏偏带出一口绍兴脏话,偏偏打他的人里面就有位绍兴人,一听你还敢骂人?遂狠狠的多打了几下,结果打得沈涛屁股开花,腿上一条条的血痕。

    回来时,沈涛不敢坐车,生怕气血凝滞,被家人扶着一步步的走回来,遭了大罪。

    进了院子,气喘吁吁的沈涛一眼看见乌岱云在房门口侧耳窃听,他不知道咋回事,咧嘴说道:“晦,晦她娘的气,我倒霉挨了板子,你,你们倒在家里开心呢?”

    乌岱云回头一瞧,吓!怎么这副狼狈模样?刚要开口询问,沈涛已经走到了近前,用力一推门,门闩着,当即使劲敲了起来。

    砰、砰、砰!

    乌岱云急忙摇手,示意他别闹,沈涛不懂,仍使劲的敲门。

    里头的孙江听见沈涛回来了,心里惊慌,定了定神,随手抓过来一件衣裳,用力撕破了一块,扔给妇人,意思是叫她拿出针线来缝补。

    妇人机灵的点点头,整理起来,孙江佩服自己的急智,慢腾腾的走到房门。

    门开了,沈涛呲牙咧嘴的一步步走进去,本就不高兴,发觉屋子里光线昏暗,有一个不认识的妇人鬓发蓬松,低着头,面带一丝的羞愧之色,坐在凳子上缝衣。

    而孙江一头的汗水,衣服凌乱,沈涛哪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像他这样的大族子弟,虽对孙氏姐妹处处留情,但不消说勉强还算自珍自爱,从来不屑于与下贱人等苟且,再说这还是他的卧房。

    加上身上有伤,一肚子闷气,沈涛瞬间爆发了,骂道:“哪里来的不要脸烂货?跑到我、我、我的房里来,关了门,干什么恶心事?还、还不滚出去。”

    一抬脚,沈涛将竹篮子踢飞,这令外头的乌岱云看了好生解气。

    妇人虽然不敢发作,可也不禁来了气,皱眉说道:“有人请奴家来的,又不是奴家挨上门的?怎么开口就骂人滚呢,好不讲理的蛮子。出去就出去。”

    沈涛懒得和一穷妇吵嘴,不屑的哼了哼。妇人满脸不乐意,过去捡拾一地的针线布头,然后提着篮子,走到院子里继续缝补。

    一踏出门槛,迎面看见了乌岱云,顿时妇人有些不好意思了,冲着对方笑了笑。

    乌岱云仔细看着她,发觉比昨日标致了好些,身段高了更显苗条,多了三分俏丽,但耿耿于怀先前的那番羞辱,心里也恼恨女人不讲露水姻缘的情义。

    做人总得厚道,好歹讲究下职业道德吧?怎能张嘴就说不像老爷,嫌人矮笨,那方面不在行,只知一味巴结孙江,就为了他穿了双皂靴,就能如此糟践人?

    所以乌岱云冷着脸也不理睬,这时屋里的沈涛疼痛难忍,兼且太累了,直接往躺椅上那么一躺,不料躺椅断了一边,整个人一下子滚了下来。

    孙江顿时哈哈大笑道:“言悖而出者,亦悖而入。人家没有滚,有人倒是滚了。”

    疼得要死的沈涛更生气了,也不用书童搀扶,自己奋力爬了起来,狠狠一脚踢翻了椅子,骂道:“孙江你混蛋!这是斯文人干的事儿吗?要不是受了伤,拼着不要斯文也要揍你一顿。”

    “谁怕你怎地?”孙江不当回事,反而背着手,从容的踱到外头,笑嘻嘻的在妇人面前踱了几步。

    妇人觉得痛快,不禁抬头冲他无声一笑。

    乌岱云觉得不舒服了,故意说道:“哎呀!刚才我听到什么一百下,后来又数到了八十八,到了炕上去,离得远了些。后来听到扯风箱似的扯了好一会儿,还有扇子打在肉上的动静,不知到底多少数目?”

    “嘻嘻!”妇人捂着嘴忍不住笑了,那眼眸似恼非恼,似怒非怒的蛰了他一眼。”

    孙江见被他都听见了,傲然道:“人若十之,我百之;人若百之,我千之。”

    “哈。”乌岱云面带挪揄的大笑,不过也佩服这家伙确实有过人之处。

    屋里歪在炕上的沈涛也听见了,什么无耻狗男女的骂个不清,忽然手里摸到一块湿漉漉的东西,黏糊糊的液体沾了一手,他连忙见鬼似的往地下一摔,“嗒”的一声。

    望着一手的秽物,沈涛真真恨极了,偏偏拿孙江没有办法,只得怒将整个席子连枕头通通扯到地上,大声命书童赶紧收拾善后。

    铺上新被褥,好扶着他躺下养伤,沈涛一边等,一边各种绍兴脏话不绝于口。

    外头的孙江自知理亏,不敢回应,权当做没听见。倒是妇人实在听不下去了,便说道:“今儿真是丧气,碰到了这些枉读圣贤书的浑虫,没见过世面。”

    妇人将手里缝了一半的衣服一扔,提起篮子,扭着屁股,骂骂咧咧的扬长而去。

    人走了,孙江不敢进屋,干脆在院子里与乌岱云聊起了缝穷婆的好处,一个说人家的皮肤虽黑,却很细腻;一个说那汗水都是香的,看似粗鄙实则不亚于古代美女。

    一个说那水帘洞真个有趣,愈弄愈紧,就是颜色太难看了;一个也说那就是个长满野草的臭水沟,动一动污水哗哗流。

    一个说个中滋味不比名妓稍差,花一吊钱很值,一个则说还凑合吧,我只花了四百钱。

    正眉飞色舞说的正开心,屋里的沈涛要换件汗衫,书童到处找不见,找到外头,恰好是方才缝补的那一件。

    这下子火上添油,沈涛大声质问孙江:“我这汗衫只穿了一回,好端端的,怎、怎么会破了?难道不是谁有心撕的?”

    孙江不紧不慢的笑道:“缁衣之好兮,敝予又改造兮,成了小衿。”

    沈涛怒道:“少跟我满口之乎者也,你真有本事,当初也不会花了八十两请人枪了个童生,在我面前拽文,臊死个人了。”

    骂人不揭短,孙江瞬间红了脸,想了想嘲笑道:“君子之所异于禽兽者,以其怀刑也。我总没叫学府打屁股吧?哈哈。”说着他拍起了手,笑道:“一五、一十、十五、二十,父母之体,不敢毁伤,辱莫大焉。”

    “你!”沈涛大怒,忍着痛下了炕,顺手拿了个支窗户的棍子,走出来,照着孙江的脑袋打了下去。

    “哎呀!”孙江急忙躲避,肩膀挨了一下,哇哇大叫,“你敢打人?此仇不报非君子。”

    仗着没受伤,孙江一把夺过对方的棍子,反手就要抽打沈涛,乌岱云连忙把二人劝开,两个人便各站一边,对骂了半天。

    争吵的声音很大,客院与内宅的绣楼都紧挨着隔壁,徐庆堂听见了,皱眉说道:“一对混账,幸亏明日就考试了,不然非得孟母三迁不可。”

    正在读书的徐煜和徐煁偷偷一笑,徐家学堂里,这样的人多了,也就祖父没有察觉,少见多怪而已。

    原本徐庆堂还准备带着孙儿去隔壁拜访,顺便让年轻人会文切磋一下,完全打消了念头。

    这几天,沐昂沐皙夫妇频频邀请姐夫等人聚会,说好了在沐王府小住几天,白天一起去城外继续游山玩水。

    因不耐烦一大堆的人,是以各家带过来的大小丫头,一大半留了下来,任由她们自个儿玩,也算是春游了。

    问题是主人不在,这些女孩子在各自府里放纵惯了,沐府园子里除了沐兰香外又无人居住,当年修的花神祠等还在,她们便三个一群,五个一党,全无了拘束,每天任意在园子里到处闲逛。

    想这么多家的女孩在一起,岂能不发生矛盾?动辄这两个为了件小事吵嘴,要么那两个因别的摩擦而吵成一团,然后丫鬟们纷纷拉帮结派,彼此谁也不服谁,而几个懂事的大丫鬟偏偏不在。

    虽然有沈姨娘在家弹压,奈何只有沐家的丫鬟还算惧她三分,张家徐家的丫头,沈姨娘也不便责问,当然她们也不服沈姨娘的管教,总之闹得沈姨娘很头疼。

    好在没有过分,沈姨娘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单说喜兰闷在院子里出不去,原来杜芊芊临走时交代过红雯,不许她纵容丫鬟们搬弄是非。

    红雯见太太单单就嘱咐她约束丫鬟,分明仍然为了前事心有芥蒂,心里非常不悦,于是赌气整天坐在房里,不许喜兰离开她一步。

    做了这么多年丫鬟,红雯心里明白着呢,山中无老虎,想让一个个心高气傲的女孩子互相间太平无事,或外头的小厮们得了天赐良机,不发生什么怎么可能?

    如此这几天府里如果再闹出事来,那自然不关我房里的事,到了那时,咱慢慢的取笑上头不晚。

    但她做丫鬟时就已经习惯了热闹,做了小妾后,每日或去谁的房里闲谈,或陪太太打牌,或去姑娘的房里看她们写字、下棋,随处走走,见个人唠唠家常八卦,晚上有沐昂说笑玩闹。

    突然间只剩一个人了,又终日不出房门,很快闷恹恹的万分无聊。更无聊的则是喜兰,眼见一干姐妹们热热闹闹的成群结队,东跑西逛的满园子玩耍,委屈的犹如望夫石。

    今年喜兰才十五岁,还是个爱玩的小孩子,越是看人家玩的开心,越觉得眼热。如果红雯能出去走走,她也能抽空去寻大家伙玩一会儿,无奈红雯从早到晚大门不出。

    憋闷的喜兰眼眸都要冒火了,其实才短短两天而已,她却简直度日如年中,看上去比红雯貌似加倍的烦恼,偏偏又不敢形于色,闷成了内伤。

    中午,红雯随便吃了两口菜,挥手说饱了,起身去窗下的贵妃椅躺着。

    喜兰站在一边,监督厨房的丫头收拾碗筷,就听红雯说道:“把牙牌取来。”

    “知道了。”喜兰跑出去拿了牌,看着姨娘一边躺着纳凉,一边有一搭无一搭的抹牌。

    很快红雯把牙牌一推,闷闷的道:“去井里破只西瓜,咱们吃着解暑。”

    “哎。”喜兰又跑了出去。

    切好了端进来,喜兰不忘打了一盆水,红雯吃了一小块儿就不吃了,示意喜兰吃。她自己没精打采的斜躺着,半响,长长的叹了口气。

    喜兰坐在凳子上吃着瓜,趁机说道:“奶奶,这么大热的天午睡,怕不适意,恐要生病呢!偏生大小姐陪太夫人在佛堂,太太们又不在家。这两日,我见奶奶益发的寂寞,不如园子里逛逛去,散散心,解解闷。漱芳亭前的池子里荷花开的真是好看,据说因大姑太太旧日主人回来,今年荷花开的比往年又大又多呢。恰好连日诸位少爷都不在园里,正好去看花,强如在这屋子里整日吃了睡睡了吃的烦闷。别说您近日不快活,连我都闷得慌了。”

    红雯静静听完,笑道:“你这鬼丫头,要出去玩自己去啊!我知道那一班人每日约三邀四的四处疯玩,都快翻了天,你的魂早被她们勾的要飞了都。

    嗯!只因我在屋里,你不能走开,故此用这些鬼话来撺掇我,自以为聪明。”

    “哦。”喜兰失望之余,小脸立刻垮了下来,转过身撇了撇嘴。

    “好啦好啦。”红雯也确实闷得不耐烦了,轻笑道:“我若不去你岂不是要怨恨么?又说张三不行,拖住李四的腿了,少不得我陪咱们喜兰姑娘走一走,别把你真给闷出病来。”

    “啊!”喜兰兴奋的笑了,“你老人家别折煞我,怎么说陪我们丫头,岂不是天地翻转了嘛?奴婢可受不起。”

    “你受不起,谁受得起?这两天一直不给我好脸,闹得我反倒处处看你脸色行事。”红雯取笑道。

    “哪有?”喜兰扭着身子不依。

    毕竟是自己唯一的丫头,相处的时间久了,红雯对待喜兰犹如杜芊芊对待她一样,当成了半个闺女,但是红雯却没体谅到这一点。

    太太对她不客气,却对沈姨娘客气,不正是说明谁远谁近吗?枉自红雯自诩聪慧,但在这上头参悟不透,也是当局者迷。(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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