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争突然呵呵笑道,“存古果然知我,我也认为,此职非你莫属。”



    夏完淳激动道:“完淳谢镇国公。”



    “你现在第一要务就是赶紧养好伤势,我打算先让廖仲平先去,他性格沉稳,谅来出不了太大差池……唔,王一林倒是可以留下辅佐廖仲平,钱肃典须撤回来,再怎么,也得让那支残部……回家了。”



    随着吴争的语气慢慢沉下来,夏完淳也不禁唏嘘起来。



    这场仗,庆泰朝是下了血本的,二万多禁军啊,仅剩数百人。



    夏完淳同时也感受到吴争心中那一抹刻骨的痛楚,都道慈不掌兵,夏完淳自己也是带兵之人,他明白,眼见着身边将士阵亡,夜深人静之时,心中的那份痛苦足以让人发疯。



    而面前的吴争,所承受的痛苦显然要远甚自己。



    就在二人伤感时,从镇江城出发的信使到了。



    吴争拆开书信,眉头皱了起来,将书信随手扔给夏完淳,道:“这些文臣啊,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应天府有兴国公水师为屏障,加上江都、仪真还在我军手中,又是一道防线,他们怕什么?”



    夏完淳看了书信之后,道:“或许是朝廷考虑镇江府战事已进尾声,无须如此兵力驻防吧……毕竟那是禁军,掌控在镇国公手中,难免会受人诟病。”



    吴争想想也对,于是没好气地道:“罢了,没了张屠夫,还要吃带毛猪不成?没了禁军,该怎么打还怎么打,该怎么防还怎么防。”



    看着吴争一副小孩子的心性脾气,哪有当朝国公的风范气度?



    夏完淳蹩着眉头笑道:“江北的清军显然是被镇国公打疼了,想来短时间内,无法再组织起进攻,镇江既然有国公所部驻守,且廖仲平毕竟留下了三千人,应该无碍。”



    话说到这,门外又来报,有信使从应天府而来。



    吴争让人把信使带进来。



    取过信一看,吴争的脸色瞬间凝重起来,冷得象是冻住了一般。



    连夏完淳都感觉不对劲,一边伸手从吴争手中取信,一边问道:“发生了何事,让你如此表情?”



    可取过信一看,夏完淳也脸色苍白起来。



    “怎会这样?”夏完淳呐呐自语道,“议和也就罢了,为何要让明军撤回江南?这不是将士兵以命换来的战果,拱手让人吗?先生、钱大人,还有两位张大人……难道就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吗?”



    就象是上天安排好的一般,门外亲卫又一次来报,杭州府莫执念派人送来急信。



    吴争沉默地取过信来,打开之后,这下是真愣住了。



    信纸慢慢从他的手中飘落,吴争丝毫未觉。



    夏完淳挣扎着从床上俯身,拾起信纸一看,也愣住了。



    “八千里路云和月,三十功名尘与土。”吴争苦笑道,“这话……今日我终于懂了。”



    “这是一场阴谋。”夏完淳在愣了半晌之后,突然大声道。



    “没错,这确实是场阴谋。”吴争点点头,脸色慢慢平静下来。



    夏完淳脸色铁青道:“就算真是太子……那,那又能怎样?镇国公可挥师应天府,不信了还平不了这帮魑魅魍魉!”



    吴争定定地看着夏完淳道:“你确定我该这么做?你该知道,这其中包括令师。”



    夏完淳一时吱唔起来,好半晌才决然道:“我这就随镇国公回京,去说服先生……。”



    可这话显然连夏完淳自己都说服不了,他的声音渐渐低了,直到不说话。



    这是一场庆泰朝上下、君臣一起合谋之事,能用一张嘴说服?那真就滑天下之大稽了。



    一切的所为,就瞒着吴争一系。



    张煌言能送信至此,那怕是念着与吴争相交一场,所能做的唯一一件事了。



    其中缘由,不言而明。



    太子,是普天之下,凡大明疆土,皆认可的大义,岂是他一个身世未明的惠宗后裔所能比拟的?



    吴争哂然一笑道:“你什么事都不要管,还是好好在此养伤吧。”



    直到门口,吴争突然回头道:“若此次我真与令师对立,你会作何选择?”



    夏完淳沉默下来。



    吴争苦笑一声,道:“我明白了。”



    说完迅速离开丹阳。



    ……。



    直到朱慈烺出现在洪武门前,应天府臣民这才知道,前朝太子回归。



    于是整座应天府都沸腾起来。



    加上战争的远去,百姓们欢声笑语,坊间更是莺歌燕舞,因为,他们有太子了。



    太子与皇帝之间,所缺的只是一个前提。



    那就是皇帝没了。



    有道是朕活着,你就永远是太子。



    很显然,庆泰朝没有皇帝。



    那么太子登基的障碍就不存在了。



    而现今监国,长平公主朱媺娖与太子那可是同胞兄妹,无论从公义还是伦理上,都没有如何可以指摘之处。



    一切是如此的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监国朱媺娖挟百官阶阶迎太子于洪武门前。



    一时间,所有官员都明白,监国怕是离退位的日子不远了。



    没有人去想当朝两位正率军与敌浴血奋战的国公会是什么态度,因为他们是臣嘛。



    新君登基犒赏群臣、大赦天下,自然少不了二位国公该得的封赏。



    对,臣子嘛,受着这得了呗。



    马士英心中那叫一个急啊。



    他被“看护”起来了,除了在洪武门前迎朱慈烺,别的时间,他都被一队禁军跟随着。



    马士英知道,这下完了,彻底完了。



    早就知道,这朝堂已经不是他待得地方,可奈何心中还是想占据个位置,图图身后之名。



    那小子啊,什么都好,可终究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啊。



    你说担着挟天子以令诸侯之名,行得却是岳爷爷般的忠义之事,何苦来哉?



    若是守在不动,哪会有今日之困局?



    这世上人心,从来都是趋利避害,你一旦失势,便是墙倒众人推的结局,谁还在意你曾经有大功于朝?



    马士英绝望了,他知道,吴争如果一旦失势,或许性命无虞,可自己不一样,一旦失去吴争这座靠山,往年的旧帐,那就得被全部一一挖出来,还得算上利息。



    可他确实是什么事都做不了。



    要人没人,府中那十几个仆人,早已被看得死死的。



    只能徒叹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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