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尔旦已经离开了血贩集市,带着它所有的仆魔,下属的骨魔、倒钩魔。它们在血贩集市边缘建了一处临时的营地,在这里招兵买马,开始为进攻第二世界做准备。

    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大干一场,库尔旦便一定要做到最好。它将在血贩集市和血战战场中积攒的财富和影响力都发挥出来,或召集或购买了一只大军。这包括浩浩荡荡的四万各种魔鬼战士,同样数量的劣魔仆从,以及五百左右的异世界冒险者。如果不是在亡灵泛滥中冒险者没能认清危险,“自己把自己”坑死的太多,库尔旦还能找到更多的冒险者。

    “还是有些不足,数量太少了。”库尔旦从盘子里抓起一种粘稠的红色果冻食品放进嘴里,一边舔手指一边对费奇说道:“你也是魔鬼将军,怎么一个人都不找,真要自己去吗?”

    “人多了碍事,我没功夫分心指挥它们。这一次我属于放假,好好杀一场过过瘾,不然我的筋骨都要松弛了。”费奇谢绝了库尔旦用沾满口水的手指碰过的食物,不动声色地问道:“这些兵力你还嫌数量太少?你忘了重心应该放在哪里吗?”

    “我当然没忘,所以我才觉得人太少了。哦,我指的是那些异世界的冒险者。他们总有着奇奇怪怪的能力,而且不像咱们魔鬼这样服从指挥,用来探路最好。可惜前些日子冒险者死的太多。”库尔旦搓了搓手指,带着不满的语气说道:“别忘了,我只是三个异世界探险队中之一,另外两支的规模更大,也就吸引了更多的雇佣兵。没有足够的炮灰,做什么事情都不方便啊!”

    “三个征伐一起进行吗?”

    “啊,也不是。另外两个已经准备出发了,它们就在青铜要塞里面集结。拜耳从地狱深处请来了强大的魔鬼施法者,开启异界之门,直接将大军传送过去。而我则必须等它们离开之后从诅咒骨门走。”

    “那让我们两个一起祝它们一路顺风吧!”

    “你的心情看起来不错,发生了什么吗?还是要发生什么?”

    “噢,你问的太多了。我不会告诉你细节,你只要知道是好事情就行。”费奇继续用模糊的话回答它。

    第二世界的征伐军计划后天出发,费奇只想要知道这个。他把攻城武器营地交接的事情委托给库尔旦,并声称自己要去看看“之前的准备效果如何”。费奇知道,自己只有做出一直都在执行某个计划的样子,保持忙碌,才能让库尔旦不起疑心。

    库尔旦目前仍认为自己正处于地狱魔王阿斯莫蒂尔斯的“大计划”之中,所以它将所有身边发生的事情都和这个“大计划”联系起来。就在费奇告辞准备离开的时候,它的心腹仆魔菈兹密没有通报,急匆匆冲入营帐里,全身颤抖地说道:“大人,出事了!青铜要塞出事了!”

    费奇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不过他抓住机会低声嘀咕了一句:“开始了吗?”这四个字刚好能让库尔旦听到。

    “别这么失态,慢慢说发生了什么。费奇将军你也认识,在我这里没什么不可以说给他听的!”库尔旦一边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观察费奇的表情。

    “亡灵泛滥再起!这一次直接将那两支征伐军笼罩进去,死伤比上一次还要惨烈。”菈兹密裙摆下的章鱼触手激动地颤抖着:“大人,它们全垮了!据幸存者说,这一次的爆发点就在拜耳领主的宫殿中,而那座宫殿下堆积着拜耳领主历次大型战役胜利后积攒的尸骨。于是,亡灵们一下子不受控制地爆发出来。地牢是首先遭殃的,囚犯们无处可逃,纷纷被转换成了幽灵。随后这些幽灵集结力量扑向对情况一无所知的征伐大军,一场亡灵注定获胜的战斗立刻展开。”

    “拜耳呢?”库尔旦问道。

    “不清楚,没人见到它。会不会是已经被亡灵杀死了?”

    费奇摆了摆手:“这不可能。拜耳还有用处,不会死在这里的。”

    “那这次亡灵泛滥是怎么造成的?难道那个法师又回来了?”

    “我只是听到了一些传闻。”菈兹密说道:“拜耳领主邀请了一些智慧的施法者,他们除了来为征伐大军开启传送门外,还要研究一下那个造成了亡灵泛滥的神器。目前,拜耳和那些施法者都没有出现,而它们之前的确都在宫殿中。所以……很可能是它们的研究出了问题,导致那个神器再次发威。”

    “哈……哈哈!哈哈哈!”库尔旦拍着大腿笑了起来:“出了问题?这个问题出的好!第一次只不过是手下给它惹祸,现在则是自己搞出祸事来!那些讨伐军中大部分都是拜耳最铁杆的簇拥者,现在都成了亡灵?哈哈哈!”

    费奇嘴角微微翘起,画出一个浅笑的弧线。“拜耳一直秉承全面防守的态度,但这并不代表它的内心之中没有贪婪。当这种贪婪用在前线的时候问题还不大,但发生在堡垒内部,就会造成可怕的后果——这也是早在预料之中的事情。”

    库尔旦突然收敛了笑意,向前探着身子问道:“每一个魔鬼都有弱点,我的是什么?”

    “如果以大海上行舟作为比喻,你擅长跟随船队,找到正确的方向没什么问题,但让你劈开波浪就不行了。你在冷眼旁观别人倾覆的时候,有没有想到应该怎样利用沉船的漩涡?要知道漩涡总是一侧向后,令一侧向前。你能抓住这加速的机会吗?”

    深狱炼魔眼角抽搐,眉头向中间挤成一团。它抬起手臂,看了一眼费奇之后又缓缓放下,最终摇了摇头,说道:“不行,我还是看不到应该怎么奋勇向前。费奇,指点一下吧,我必有重谢。”

    仆魔菈兹密听到这句话,赶忙趴伏在地上,紧紧闭上嘴巴。一个深狱炼魔,向一个欲魔请教战略,这件事无论怎么说都是有失颜面的。除非……除非这个欲魔拥有超越了魔鬼种类所代表阶层的地位。在整个地狱,能够有这样的地位必然是某个大魔鬼的亲信,依靠着大魔鬼的信任和权势,狐假虎威才能做到这一点。可是库尔旦已经是深狱炼魔,能压住它的只有魔王本人的亲信才行。

    有其主必有其仆,菈兹密跟着库尔旦别的没学多少,想象力倒是锻炼出来了。费奇演戏演全套,先是看了眼外面,然后压低声音说道:“上一次亡灵泛滥的爆发点是诅咒骨门,半径是两个围墙,一共压制了青铜要塞四环的数个区域。这一次爆发点是库尔旦的宫殿,半径是多少?有没有影响到诅咒骨门?”

    “有没有?!”库尔旦踢了菈兹密一脚,仆魔赶紧爬起来喜滋滋地回答道:“这一次逃出来的魔鬼出了三环就安全了,所以诅咒骨门肯定没受影响。”

    费奇一副“早料到如此”的表情:“上一次拜耳用法术封锁了亡灵泛滥区之内的空间传送,但是诅咒骨门依旧可以正常运作。这一次骨门没受到影响,就算再封锁,拜耳也关不住骨门——前提是有魔鬼控制了骨门。在目前的青铜要塞,有足够理由使用诅咒骨门,并且有足够兵力防守住那里的魔鬼还有几个?库尔旦,你还看不清楚吗?”

    深狱炼魔胸口剧烈起伏着,从鼻孔中喷射出一股股炙热的浓烟。“诅咒骨门是地狱一层非常关键的要害,控制住那里的利益很大,但是这样的行动肯定会和拜耳产生冲突。”

    “哼,动动脑子!”费奇面色平静,情绪稳如泰山。“第二次亡灵泛滥,拜耳又不知所踪,青铜要塞一定会发生混乱。地狱不喜欢混乱,谁能维持秩序,谁就能获得好感。原本咱们的计划重点就是这里,而不是对面(第二世界),你何不以压制亡灵的名义将军队派驻至青铜要塞,你觉得还会有更好的机会吗?如果你具备操控局势的手段,你大可以将一些区域和街道划到防线里来。”

    “你是说qu……那个地方吗?”

    费奇点点头。库尔旦已经想到了蛆虫之穴和在那附近关押的扎瑞尔,这种程度的提示就够了。“掌握局势,就是进可攻退可守,我不是预言师,没能力告诉你未来确切会发生什么。但不论波涛如何起伏,掌握局势的人总有主动权。哪怕你什么也不做,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

    该发生还是会发生,这是一句毫无意义的空话,但是听了之后会产生“如果不做就等于错过”的感觉。比起获得利益,人更怕遭受损失,魔鬼也是一样的。对损失的恐惧经常会压过对风险的预估。往往为了避免损失,即使这个损失只是一句空话造成的错觉,库尔旦也会选择有所行动。

    库尔旦站起身来,用力点了点头,它让菈兹密去召集军队准备出发。不过,当仆魔转身向外走的时候,库尔旦突然召唤出火焰长剑,干净利落地将仆魔斩成两段。费奇将喉咙中的惊讶压下去,低眉垂目佯装平静地看着这一切。菈兹密下半身的触手蠕动着向费奇爬过来,被他轻轻一脚踢开。

    “不愧是在亡灵泛滥区里面存活的唯一魔鬼,不愧是能够杀到最核心诅咒骨门的强者。仆魔的阶层还在欲魔之上,而你你看到她被一剑砍死,居然如此平淡。”

    不是想平淡好嘛!刚刚一直在思考青铜要塞的局势导致走神儿了啊!惊讶只是慢了些,然后就被自制力压下去了,没来得及表现。费奇没说话,他担心自己控制不好嗓音泄露信息,于是仅仅耸了下肩膀。

    “我这就进入青铜要塞,建立两个滩头阵地。”库尔旦手腕一翻,火焰长剑消散在空气中。“大军出动,你现在就是正式的魔鬼将军。要不要我给你找几个护卫?能力没问题,而且嘴巴绝对很严,比菈兹密肯定要好得多。”

    费奇闭着眼睛摇摇头,指了指脚下,指了指青铜要塞的方向。“那行,你先去忙你的事情吧,我们在诅咒骨门或者第二世界再见。”库尔旦说完后,便大步流星地离开营帐,走向它的军队。

    直到这时费奇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他向外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一件事来。魔鬼的身体非常坚韧,就算被砍成两段也不会立刻死亡。于是他又从营帐门口转回来,来到菈兹密僵硬不动的上半身那里,唰的一声抽出了坑神剑。

    “别……别杀我……”那具“尸体”突然睁开了眼睛,用虚弱的声音哀求道:“我会……”

    费奇毫不犹豫地将坑神剑插入仆魔的脑袋,然后将尸体装进空间袋中。因为灵魂的关系,活物无法装入空间袋,而能够装进入的都可以认为的确是死透了。不管仆魔趴在这里装死是库尔旦的失误,或者是它故意这样安排,用来观察费奇是不是还有另一面,现在这个隐患都解决了。

    离开之后,费奇先回到冥河边将仆魔的尸体扔进去。扔进冥河,比扔进蛆虫之穴还要干净彻底,自己那一声放松的叹息不会再有人知道,这样他才能安心返回凡间。地狱的局势开始乱起来,深狱炼魔已经进场,留给欲魔的发挥空间已然消失,哪怕是狐假虎威的费奇……

    如果现在跟着库尔旦,不管是去第二世界还是在青铜要塞发挥作用,都有着画蛇添足的危险。“魔鬼进入第二世界,肯定会遭到战争骑士等人的打击,甚至造物故主都会亲自下场。虽然雷霆白说造物故主已经被真理雷霆女神打成了碎片,但考虑到造物故主是在自己的主场,而且能力高于女神,它的碎片也应该更加厉害。嗯……先静观其变最好,库尔旦什么时候建立起稳固的滩头阵地,我什么时候再去,这样最合适。”

    第二次亡灵泛滥是一次意外之喜,但如果不赶紧离开地狱,导致再次被军令抓住的话,那就会变成彻头彻尾的悲剧。他虽然离开了前线成为魔鬼将军,但想要剥夺这个头衔还不是拜耳一句话的事情?

    “欲魔只是中阶魔鬼,仍属于被高层直接拿捏玩弄的阶层,想要摆脱这种局面就必须成为更强大的魔鬼,最好是直接爬到最高层去。”费奇手中已经有了转心魔的躯体残片,邪恶灵光中承载的地狱好感超过了深狱炼魔。按照《画皮书》中的记载,这些地狱好感足够了,仪式所需要的材料,费奇也从冥河航运那里采购齐备。

    “但是最麻烦的部分还是没法解决,神性生物去哪里找?如果造物故主也有天使就好了,我是不介意杀死那个家伙的下属天使。可造物故主算是善良神灵吗?如果不行,难道我还要去天堂山?呵呵,怎么感觉那和作死一样呢?”

    阿斯莫蒂尔斯最初的想法是让从天使堕落的欲魔诱惑更多天使,从而收集善良的神性力量用来加强自己。估计魔王也参考了传销的模式,认为天使总有些亲朋好友,坑自己人会非常方便,于是才这样设计。不过费奇能坑谁?他也认识天使,也知道善良神的国度在什么地方,但他绝对不会去做坑自己人这种事的。

    “等机会吧,别着急。永黎大陆不行,但其他世界总会有善神。”

    正如魔鬼和恶魔总会打下去一样,善良和邪恶谁也无法彻底杀死对方。在费奇看来,一边杀一个是挺平衡的生意。

    回到夏妮身边时天已经亮了,费奇在明亮的朝阳照耀下拿出了从冥河带来的黄金、白银。“目前你先把这些钱管起来,抽时间去找伯爵夫人要个管家。最好先问问埃迪的意思,看看她想不想做这件事,或者有没有推荐的人选。”

    “嗯,我懂了,不能让埃迪觉得咱们冷落了她。”夏妮看着越来越多逐渐堆积到自己腰部的金砖小山,带着担忧地语气问道:“费奇,你在地狱做了什么才挣了这么多钱?是不是特别邪恶的事情。”

    “我趁着亡灵们在地狱城市中作乱,洗劫了魔鬼的商店。这的确不是正义的事情,不过至少打击了邪恶。”费奇握着夏妮的手,说道:“这些钱用来启动地狱骑士团,也可以用来让战略传送法阵正确运转开始盈利。之后咱们就用法阵盈利的钱做事,这些钱里面剩下的用来接济穷人、让他们摆脱贫困,以及投入医疗和教育好吗?”

    “我觉得你这样安排太好了。”夏妮看了看天色,说道:“先别往外拿钱了,赶紧收拾一下换上衣服,你今天还要去竞技大会呢!”

    “我的衣服是能装下翅膀的吗?我今天得用黑白翼的形态以便应付突发情况。”

    “放心吧,所有的衣服我都准备了多套。而且将翅膀收拢起来后,增加的腰围正好和你无翼时一样,没人会怀疑的。”

    “我总觉得你在笑话我,但我没有证据。”

    庆祝国王登基的竞技大会要比教会的选拔大会热闹得多,而延期了两周的时间,得以让更多的骑士赶到首都来。为了迎接这次大会,安德鲁破例允许贵族联合会成员根据自己的爵位带护卫进城,然后统一交给城卫队首官皮尔斯指挥,用来维持秩序。国王的贵族们有义务每年提供一定天数的征兆服务,国王近期不准备发动战争,于是就让他们以提供卫兵的方式完成义务。

    城里的卫兵依旧穿着自己所属贵族标志的盔甲,只是统一了披风。霍亚贵族联合王国的标志旗帜是向外发射闪电的塔楼,这与过去亚里亚大公时期的海岸灯塔标志有一些继承关系,不过新塔楼上有霍尔家族的“h”字符,代替了亚里亚的雨燕。

    带有新徽标的旗帜充斥着视野每一处,从此不会有人忘记这个旗帜所代表的意义。而且由于安德鲁的慷慨大方以及古德男爵的大力资助,这一次庆祝活动可以让每个人吃饱吃好,还有足够的娱乐节目,因此这个旗帜已经和快乐联系在一起。只不过,有些娱乐活动并不高尚,想想夏妮进城时被多次认为是妓女就知道了。费奇坐在给内廷成员准备的华丽马车中,走在最宽阔平整的主要街道上,两边配备了最多的守卫,这里一切都井井有条、华丽欢快。这里肯定看不到城市破败混乱堕落的那一面,费奇只是好奇,安德鲁知不知道那一面的存在?

    作为内廷成员,再举着“地狱骑士团”的旗帜下场张扬就不合适了。费奇让山姆将旗帜放在竞技场外面,与所有参赛骑士携带的旗帜放在一起。在数百面旗帜中,只有地狱骑士团这面旗永远处于张开、飘扬的状态,还可以在白天闪闪发光、夜晚熠熠生辉,想不引人注目都不行。

    安德鲁头戴王冠帅气登场,向着人群挥手致意,不过他身后跟着的盾卫者铁魔像实际上更引人注目,人群中不断发出惊呼赞叹的声音,甚至让“国王万岁”的欢呼也变得不那么整齐,有些令人尴尬。

    夏妮靠近费奇,悄声说道:“看陛下的表情,似乎不喜欢魔像引起的骚动呢!”

    “他不得不这样做。一方面是他自身的安全需要得到绝对保障,另一方面卡洛尔怀孕,更需要强力的护卫一直待在身旁。你别看是安德鲁控制魔像,真要有事发生他肯定命令魔像保护卡洛尔,然后自己抽出剑战斗。”费奇跟着所有人一同向陛下行礼,坐下之后对夏妮说道:“让民众看看魔像,知道国王陛下也有这样强大的战斗力,也能提高人们抵抗第二世界怪物的信心。只是有多少骑士有足够的智慧和眼光看到自己的未来呢?”

    “什么未来?”夏妮问道。

    “如果不进步,那就注定会被魔像淘汰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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