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身上都有一股迂腐劲头,甚至可以说是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的执拗跟固执,固执到会让人以为他就是个智障,脑子里缺根筋。

    而尹穑显然就是这样的人,或许可以这么说,为了今日能够让叶青身败名裂,尹穑并没有想过自己是否能够全身而退,或者是说,他已经做好了跟叶青,今日在朝堂之上,当着当今圣上跟众臣子,以及天下士子的面,要与叶青在此同归于尽、鱼死网破。

    就在当今圣上赵昚阴沉着面孔,打算此事儿就此不了了之时,尹穑突然上前行礼道:“禀奏圣上,臣确实犯下了大错,但也是因为此,臣才知道了叶青与其嫂嫂之间不为人知的丑事。臣请圣上治罪于臣,但……还请圣上剥夺叶青殿试、省试的头名,以及大理寺左少卿一职,并昭告天下叶青的丑恶嘴脸,而后处以重罚,以儆效尤。”

    “此事儿如今不过都是你们两人一家之言,一时之间朕也难以辨别谁是谁非,谁真谁假,今日是通过省试士子的殿试,你们的事情就先放一放,等今日殿试之后,朕再行处置。”赵昚目光扫过朝堂,打算以和稀泥的方式来解决掉眼下叶青跟尹穑的争执。

    若是在赵昚未看到君臣大义四字的时候,若是没有朱熹的一番讲解的话,或许他今日,会当着众多朝臣的面,依照尹穑所言,给予两人处置。

    而且,这还是一个他能够更多的插手皇城司的好机会,他是绝对不会看着机会从眼前白白溜走的。

    但当有了朱熹注释的君臣大义四字之后,以及关礼已经毫不受排斥的进入皇城司后,赵昚动叶青的念头便渐渐变淡了,甚至是到如今,依稀还有一丝爱才、惜才的心思。

    但就在他说完后,信王却是向前一步行礼道:“圣上,今日之事儿怕是无法拖延吧?进天下士子考取功名,如今正在选德殿之上,圣上何不当着全天下士子的面,给予以公允?如此一来,即可彰显我大宋朝堂的清明与公正,也能彰显圣上为公、为社稷的苦心与对天下士子的厚望?”

    “罪臣请圣上圣断此事儿,臣自知犯下了大错,不该以此年纪而置御史之职责于外,给予了他人构陷臣……。”

    “尹大人,听你这话的意思,是不是你觉得你还亏了啊?是不是我家那叫杨柳的丫鬟,还该给你一笔补偿费啊,以此来补偿你这般年纪,失身于一个二八年华女子的肉体损失呢?或者是干脆一些,让我家那丫鬟杨柳干脆收了你?免得人家说我家丫鬟,玩弄你的感情跟肉体还不负责任?你真特么的张的开口啊!人老可以,但老了也得要脸才行,不能人老了脸也不要了,做人不能做到最后到老了,连畜生都不如……。”叶青越说火气越大,看着如同受了极大委屈的尹穑,实在忍不住的叶青,在选德殿上开始破口大骂。

    随着赵昚的一句咳嗽,打断了叶青的骂经,而尹穑此时已经是老脸涨红,从自己脱口而出之后,尹穑便已经方寸大乱,虽然刚才请罪时,还抱着一丝置死地而后生,希望圣上能够轻断他的心思,但此刻听到叶青的话语,瞬间气的在赵昚咳嗽完后,哆嗦着手指着叶青,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叶青此话差矣,你即身为省试魁首,临安又有你的诗作流传,你又怎么能如此污蔑尹穑大人呢?当年东坡好友张先八十岁时纳十八岁的女子为妾,苏轼可是曾赠诗曰: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枝梨花压海棠。如此先生之妙趣,为何到了你嘴里,却变成了不堪污秽之语?何况尹穑大人丧妻多年,经不住红尘诱惑,又有何错?”信王三言两语,便把叶青刚刚把尹穑绑到的道德柱上给解了下来。

    “圣上明断,臣多年来……。”

    叶青不给尹穑明里请罪、暗里求情的机会,反驳信王道:“信王此言差矣,若说妙趣横生男欢女爱,自然是没有问题。但尹穑尹大人,可非是只有我家丫鬟一个红颜知己,斜风细雨楼内尹穑尹大人昨日刚去过,涌金楼前日去过,朝廷律法规定,臣子不得在青楼、妓院过夜,但尹穑尹大人却是流连忘返不知归家路。大瓦子一带的妓院,若是谁家有了新人,尹穑尹大人可是会付出比他人多十倍的银子,只为了给那新来的姑娘开苞!对不对?吉祥坊里一个月来了三人,尹穑尹大人得手两人,年纪都不过是在十四五岁,尹大人,我说的可有错?”叶青虽然不能像信王那般,拿出一首诗词来,但好在他有皇城司跟李令娘的如意坊,以及柳轻烟的斜风细雨楼,温婉所在的涌金楼。

    何况,当初他在得知自己要参加科举时,曾令林光巢等人扫了好几次青楼、妓院,如今手里有关朝堂官员在青楼、妓院过夜的信息,简直是数不胜数。

    尹穑听着叶青如数家珍的样子,一时之间是羞愤不已,颤抖着手指着叶青想要反驳,但却哆嗦着嘴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而此时就是信王,也不知道该如何帮着尹穑解脱了,心里不由的升起一阵无奈跟遗憾。

    皇城司掌的秘闻太多了,而且朝堂之上的臣子,恐怕都有一些把柄在皇城司的手上吧?如此一来,想要扳倒叶青,以后可就是越发的困难了。

    当然,想到此处,信王就不得不连出城赏花的赵构一同恨上,毕竟,要不是赵构亲手扶持起这么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有这些糟心的事情发生。

    “臣自知罪孽深重,所以臣不再狡辩,但臣依然还请圣上,让臣与叶青对峙,其与他嫂嫂之间的龌龊之事儿乃是事实,如今那丫鬟就在宫外候着,还请圣上同意,准其进殿指认叶青。自然,叶青也可以把他的证人由圣上带上朝堂……。”尹穑跪在大殿之内,垂着头沉重的说道。

    “不必了,朕已经清楚此事儿的来龙去脉了。”赵昚在接过王德谦递过来的东西看了一阵后,便放在前面的案几上淡淡说道。

    信王赵璩一早就注意到了王德谦给赵昚递过来的东西,虽然他不是很清楚那些是什么,但看着那盒子却是分外的眼熟,若是没有记错的话,该是钟晴颇为喜爱的一个梳妆盒才对。

    赵璩越看越眼熟,越看越敢断定,如今放在圣上赵昚案几上的梳妆盒,就是上元节前往孤山园林时,钟晴的宫女芳菲捧着的那个当珍宝似的梳妆盒。

    只是……这个梳妆盒,怎么会到了圣上的手里呢?里面为何不是首饰等东西,而是变成户籍等文簿呢?

    “圣上,此事儿千真万确……。”尹穑依然不死心,跪着抬起头看着赵昚呼道。

    “朕知道你说的是谁,叶青家里的白纯,当初江南东路的转运副使白秉忠之女可是?”赵昚抬起眼皮,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尹穑问道。

    “不错,正是此女,此女被许配给了叶青的兄长叶宏,叶宏建康一役战死,而叶青则是被贬到了禁军,于是他们叔嫂之间便有了不可告人的勾当……。”尹穑大喜,听到赵昚提及此事儿,立刻竹筒倒豆子般,不停的说道。

    而赵昚则是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看了一眼那极为精致的梳妆盒一眼,而后淡声道:“此事儿是你等弄差了,当初白秉忠把他的女儿,许配给的便是叶青,并非是他的兄长叶宏……。”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当初叶衡亲自给做的媒……。”

    “他做的媒算数,还是皇后做的媒算数?难道你认为是皇后跟着叶青一起在欺瞒朕不成?”赵昚声音高了一丝,虽然没有拍桌子,但还是让大殿之内的气氛,瞬间显得压抑了很多。

    信王若有所思的看着那梳妆盒,而后又回头扫视了一圈群臣,想了下后喃喃说道:“皇后为他们做媒自然是不会假,即便是皇后为显我皇室恩宠,在他们未曾明媒正娶前,再做一次媒也无不妥。但……臣记得,当年叶衡做媒许配白秉忠之女时,可是邀请过临安知府萧大人的,若想知道叶青跟白纯,是否有意期瞒皇后,为了让他们叔嫂二人的关系名正言顺,叶衡与白秉忠被流放岭南,无法亲口告诉圣上,是否是叶青二人欺瞒了圣上,但想必临安府知府萧大人,应该对此事儿一清二楚吧?”

    信王并未否决皇后做媒一事儿,而且还维持了皇家的颜面,偷换概念成了叶青跟白纯欺瞒皇后一事儿,如此一来,若是做实了叶青与白纯的叔嫂关系,那么可就还要再加上一个欺瞒之罪了。

    叶青对于信王的文字转换游戏、跟偷换概念的说辞,也不过是扭头看了一眼正好望向他的信王。

    两人心照不宣的微笑着,而后随着赵昚的声音,一同望向了群臣之内的临安府知府萧振。

    萧振跨步走出,来到信王跟叶青跟前并肩,向赵昚行礼后,神色严肃的说道:“回禀圣上,叶青并没有欺瞒皇后,当初叶衡与白秉忠二人为叶青定亲时,臣确实就在旁边。”

    “那为何会出如此大的差错呢?”赵昚问道。

    “回圣上,臣以为,这是因为当初叶青与其兄长都在军中,所以他们定亲之时并没有见面,所以才闹出了差错吧?当然,这些都是臣的揣测,具体之事儿,还需要问叶青本人。”萧振严肃的回答道,而尹穑则是快要气的趴在地上吐血了。

    赵昚看向信王,只见信王一直望着那梳妆盒,不疑有他的解释道:“这里面有两根簪子,是当时皇后做媒时,分别赐给燕家之女跟白秉忠之女的,所以尹穑之言,实属污蔑栽赃朝堂同僚,着大理寺审讯发落。”

    “……。”众人瞬间都懵了,这特么的不是明目张胆的给叶青报复尹穑的机会吗?朝堂之上还能这么玩儿?不危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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