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城的夜色让人着迷,特别是那穿梭纵横在临安城内的条条河流,更是给元日间的临安夜色增添了一股风情与诗意。

    河面上的画舫穿流而过,时不时能够看到火烛映照下的船舱里面,三五知己围成一桌,在琴声的相伴下畅怀交谈。

    相比较于后世从清明上河图之上一睹大宋朝的繁荣热闹,当真正置身于其中之时,虽少了画卷上的深思,却是多了一份身临其境的真实与骄傲。

    不得不说,即便是只余下了半壁江山,但在赵宋宗室的皇权下,若是不去深究那藏在犄角旮旯里的污垢,只是看表象的话,大宋朝确实是一个让人向往的盛世和平的年代。

    酒肆勾栏、夜色美景、小桥流水、红烛添香,文人士子与苗条淑女之间的词短情长,商贾小贩和临安百姓的讨价还价,显然不是在清明上河图上便能够真实感受到的。

    元日已过五日,但临安城就如同是一个上了喜庆发条的机器一样,不眠不休的继续向人们输送、展示着它的魅力与风情,使人们在高谈阔论家国天下、发泄着热血情怀之余,又能够在咫尺之间,让空虚的内心被诗情画意、肉欲横流而填充。

    有人不近女色、不喝酒误事,但绝对没有人愿意白白来一趟这绚丽多彩的人世间,所以总有一件事情,能够让人对这多姿多彩的世界充满眷恋。

    王德谦不缺钱,向来都不缺钱,即便只是燕府一家,都足以在这些年里,让王德谦的腰包鼓起。

    但王德谦却是真的没有钱,最起码这个时候他就很缺钱,他很需要钱,需要钱来让他发泄他内心的欲望,来满足那让人紧张、窒息的快感。

    临安城内最大的赌场内,繁杂的赌具让人眼花缭乱,你能够想到的赌博方式,在这里你都能够看到,即便是你想象不到的,在这里同样也会出现。

    常见的弈棋、掷骰、禽虫、捻钱摊钱、关扑等等,足够让你的兴趣跟肾上腺素急剧上升,头脑发热,而后一头扎入其中不可自拔。

    而即便是没有钱,像关扑这种以赌物的,同样也能够满足你的要求,不论是车马、地产、歌姬等,你都可以当成赌资来快意一番。

    王德谦到底是本性嗜赌,还是为了讨好赵构,叶青不得而知,但叶青却是知道,赵构同样是一个十足的赌徒。

    宣和年间,便有臣子向赵构建议:设牙牌三十二扇,共计二百二十七点,以按星辰布列之位。譬天牌两扇二十四点,象天之二十四气;地牌两扇四点,象地之东西南北;人牌两扇十六点,象人之仁义礼智……。

    而后赵构便如是颁行天下,如此一来,便成了临安城赌们最为喜欢的一种方式。

    今日王德谦的手气、运气极差,自从来到赌场后,他就从来没有赢过一次,哪怕是对面的坊主已经换了数人,但到现在为止,他依然是不曾赢过一次。

    看了看空空如也的袖袋,浑身已经被一股股汗臭包围着的王德谦面目通红,一股股的燥热让他赌输的心情更差,捏着那袖袋看着对面的赌妓,突然一把按住那桌面上的碎银,盯着赌妓那漂亮的脸蛋道:“你不是易安柜坊的坊主,你是涌金楼里的温婉!”

    “先生慧眼如炬,不错,妾身正是涌金楼里的温婉。”温婉温柔一笑,神色之间写满了得意,伸出玉手缓缓把那碎银子也一并拿了过来。

    “你是什么人,为何要跟咱家过意不去?”王德谦看着不大的开间里,如今赌不过剩下三五人,但眉头却是越发的紧皱了起来:“你们是什么人?”

    “您上去了就知道了,有位先生想跟你谈谈。”温婉看了看立在王德谦左右前后的三五人,豪奢的开间内,显然并不怕王德谦有机会跑出去。

    “你入了皇城司?”王德谦缓缓松开空空如也的袖袋,看着自己左右两侧的几个人,像是一下子意识到了什么,凝重的问道。

    “皇城司岂会看上妾身的蒲柳之姿,妾身不过是今日过来帮他们个小忙而已。”温婉收拾的赌资道。

    “这么说来,前几个坊主,也都是你的人了?”王德谦回头看向身后开间的门口,两名精瘦眼神凌厉的中年汉子,此时早已经把那里守的死死的,想要从他们之间穿过,王德谦不相信自己能够做到。

    温婉不说话的点点头,而后起身向王德谦行礼道:“那中贵人请吧。”

    王德谦不为所动的看着温婉,而后又看了看那易安柜坊四个字,突然间笑了下,像是自语道:“难怪呢,常听人说易安居士嗜赌,不光是诗词文采风流天下皆知,就是为赌而作的《打马图经》也是世人皆知,但怕是谁也想不到,就连这家易安柜坊,竟然都是易安居士李清照的。”

    “居士早已不在临安,如今这易安柜坊,便也不是居士的了。”温婉笑了下,而后便径自在前带路,领着王德谦往三楼走去。

    李清照好赌、喜酒自然是众人皆知,但就连当初的叶青都没有想到,位于大瓦子最大的赌场,竟然也是李清照所为,若不是当初把斜风细雨楼迁向扬州,以此来从行动上安抚董晁等人,叶青还不知道,这家易安柜坊,竟然还真是李清照的买卖!

    看着王德谦进来的时候,叶青笑的极为开心,亲自起身迎接王德谦,而王德谦的脸色,则是由刚才还在赌桌上的热血沸腾、心跳加速,慢慢变回到了在当今圣上面前时那枯井无波的样子。

    “看来咱家猜的不错,能够有这样手笔,能让我一局不赢,能够请来佣金楼的头牌,果然是非皇城司莫属啊。”王德谦在叶青的旁边坐下,冷声说道。

    随着叶青挥手,不大的房间里除了墨小宝跟正在忙着倒茶的温婉外,便再无他人。

    “那中贵人可知在下找您何事儿?”叶青笑着问道。

    “信王倒了,叶统领就以为咱家好欺负了不成?”王德谦不答反问道。

    “那倒不至于,叶某岂敢欺负中贵人?只是有一事儿相求,所以才把中贵人请到这里来的,若是……。”叶青随和的笑着,丝毫没有因为王德谦冰冷的态度而生气。

    “叶统领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吧。虽然这些年因为信王妃跟皇后关系要好,圣上又多信任信王,所以咱家才能够在中间传旨时捞些好处。但若是叶统领所要求之事儿太过分的话,咱家也不会看在燕家的份儿上帮你的。”王德谦几句话,便点明了他的重要,以及他身后的势力背景。

    当今圣上跟信王赵璩属一同进宫,虽最后境遇不同,但当今圣上显然是一个重情之人,所以即便是他的竞争者赵璩名落孙山,但圣上这些年来,一直是对赵璩信任有加,要不然也不会把大理寺这么重要的衙署,交给信王来掌。

    当然,这其中自然是也有钟晴的无心之功,皇后对待她的好,自然而然的会让圣上受着皇后的耳边风时,更加的信任的信王赵璩。

    而这中间,能够传话的,能够在中间跑腿的,也就只有王德谦了。何况王德谦也是深受皇后信任,这些年明里暗里的帮着燕家,为燕家保驾护航,也足以说明,王德谦在宫内,背靠圣上跟皇后两颗大树,加上他又是太上皇当初钦点给圣上的贴身太监,所以王德谦在宫内的地位自然是颇为尊崇的。

    “放心,叶某岂能不知道中贵人的身后既有商贾,又有圣上、皇后,甚至是太上皇为您做主呢。”叶青笑的很和善道。

    “那就请叶统领开口吧,若是能够帮忙的,咱家自然也不会推诿。”王德谦瞟了一眼叶青,他心里头还真不相信,叶青今日废这么大劲把自己找来,敢对自己怎么样儿。

    “很简单,就是想跟中贵人商量个事儿。叶某想借中贵人的命来用用,没什么大事儿,就是交个差……。”叶青脸上的笑容依旧是人畜无害,但眼神中的凌厉,足以让王德谦感受到一丝的不安。

    “放肆!叶青,你……。”王德谦啪的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怒斥道,而后又突然沉着脸,凝重的问道:“叶统领此话是何意?”

    看着叶青那人畜无害的脸庞,再看看那眼神里格外分明的杀机,瞬间冷静下来的王德谦,终于意识到了一丝丝的不对,显然叶青敢向自己下手,要么是有备而来,要么是……。

    王德谦突然有点儿不敢往下想了,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想着,这些时日圣上对他的冷落,而后背后便感到一阵的寒意,整个人瞬间也变得有些僵硬,额头上瞬间也渗出了冷汗。

    “所以今日找中贵人过来,就是想跟中贵人商量一下,您看您怎么把命借给我合适一些?最好是那种……。”叶青仰头想了下道:“嗯……最好是那种自愿把命借给我,不会引起他人怀疑的办法,不知道中贵人有没有这样的良策。”

    “叶青你……。”王德谦倒吸一口凉气,他还是头一次见到,能够把杀人取命说的如同市井百姓讨价还价的。

    不光是王德谦觉得匪夷所思,就连在旁边沏茶的温婉,听着叶青那和善平静的言语,都不自觉的手一抖,她也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人竟然能够把杀人说的……说的……说的就像是好商好量的商贾交易一样。

    怎么听怎么有种买卖不成仁义在的啼笑皆非感,但同时又让她的心底,紧跟着升起一股头皮发麻的寒意,是不是枭雄都是如此谈笑风生间杀人于无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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