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公赵师夔的马车急匆匆的赶往史弥远的府邸,而此时的史府内,楼钥跟李心传早已经在史弥远的书房等候多时。

    当大腹便便的史弥远走入书房时,两人立刻放下手里的茶杯起身迎候。

    史弥远随意的摆摆手,而后快步走到书桌前,拿起上面的一道书信,道:“两位可以看看,叶青此举是何意?”

    李心传跟楼钥微微一愣,最终还是快速的接过史弥远手里的书信。

    二人拆开信,目光首先则是不自觉的移向左下角看着写信人的名字。

    “来自北地?”楼钥有些吃惊的问道。

    史弥远则是皱着眉头:“自叶青收复北地起,黄河河水泛滥成灾、淹没良田无数,冲毁多做州县,叶青为此没少花费精力跟银子治水,而且这些年,叶青除了治水还要南征北战,他哪来的这么多银子?”

    看着有些愕然的李心传跟楼钥,史弥远深吸一口气继续沉声说道:“招兵买马需要钱,安抚流民、修堤造渠同样所需不菲,紧紧靠一个燕家如何能够支撑他叶青如此庞大的花销?如今竟然要改道运河直通燕京,他的目的是什么,钱又从哪里来?”

    楼钥低头看着信件的内容,微微思索一番后沉吟道:“钱从哪里来,下官想……会不会是在李立方任户部尚书时,叶青曾经谏言置开封为留都的银子……。”

    “就算是那时候户部调拨给开封府的银子都被叶青挪用,但别忘了,这笔钱据说是挪用到了北伐一事儿上,并没有用到其他地方。何况……自从心传跟谢深甫以及韩彦嘉去了开封府后,圣上便已经下旨,停拨了置留都开封府的银两。北地如今就算是在他叶青治下已经彻底安稳下来,但北地赋税一向很轻,甚至当初那些遭受水灾的州县,如今依然在减免赋税,淮南路每年还有大量的粮食运送至北地救济,所以叶青哪里来的银子?”史弥远皱眉说道。

    从去年便开始有官员陆续前往北地任差遣,而这其中,自然有不少人都是通过他史弥远的门路,为了仕途升迁也好,为了能够揽财也罢,但总之,如今北地已经有不少州县都有他史弥远的心腹。

    可近半年下来,这些被差遣到北地的官吏,根本很难从北地的吏治上获取多大的利益,各行各业的赋税甚至是包括刑律,依旧是牢牢的被控制在叶青手里,所以从而使得差遣到北地的官员,就算是想要私自征调赋税,也根本无法做到。

    所以这让史弥远不得不怀疑,叶青是否隐瞒了北地账面上的赋税,实则他其实在北地课税百姓比江南各路的赋税还要严重?

    若是如此的话,那就完全可以解释,叶青为何一直都不缺钱,都有钱来支撑他治水造渠、养兵打仗的一系列举动。

    或许其他史弥远并不会太在意,但一旦涉及到钱财,即便是北地离他很远,但只要一想到叶青可以只手遮天的在北地加收赋税,史弥远就会有种仿佛自己的钱被叶青剥削而去的感觉。

    朝堂之上的事情他甚至都可以让步,但唯独在金钱一事儿上,史弥远的原则却是极为的坚定,绝不容许自己的利益受到威胁,更不愿意看到叶青在北地比他更为富有,即便是叶青把所有的钱,又都用在了北地的吏治上,而非是像他史弥远一样,要么藏在家里,要么置换成临安城他喜欢的酒楼等地方。

    如同没捡到钱就算丢钱的心态一样,所以当来自北地的密信送到史弥远手里时,史弥远在意识到,北地的赋税可能没有想象中那么轻,而是叶青做了假账后,便不自觉的感到一阵肉疼,就像自己的钱被叶青拿走了似的。

    北地虽在金国治下并不富裕,无法跟江南几路媲美,但并不代表就没有油水可捞!

    叶青吏治北地多年,若是真的做一本假账出来欺瞒朝廷,而后自己从中捞取利益,这也完全是可能的,若不然的话,怎么解释叶青如今花钱如流水的一系列举动?

    “下官虽不清楚叶青的钱从哪里来,但下官却是大致能够猜到,叶青要把运河疏通到燕京的用意。”李心传沉吟着说道。

    “那他会是何目的?”史弥远的脸色带着微微的怒气,自从这封密信到手后,史弥远的心情就跟外面落雨的天空一样,一直都是阴沉沉的。

    “隋唐运河当初开凿建渠,无非就是因为那句苏湖熟天下足的言论。”李心传看起来颇有把握的继续说道:“叶青谏言朝廷置开封为留都,但最终却是无果而终,若不是下官与谢深甫、韩彦嘉去了一趟开封府,恐怕事到如今,整个朝廷还都被蒙在鼓里。单凭此事儿,就足以说明,当初叶青的谏言就是为了欺瞒朝廷跟圣上,其目的就是为了贪墨挪用户部调拨的置开封府为留都的银子……。”

    “这些又与如今叶青修建河渠通燕京一事儿有何关联?”史弥远有些急不可耐的问道。

    李心传说了半天,依旧没有说到关键点儿上,看着史弥远更为不悦的神色,急忙解释道:“左相息怒,依下官的分析,下官认为叶青根本就没有看重开封府,而是极为看重燕京。究其原因,叶青不惜欺瞒朝廷跟圣上,也要贪墨、挪用朝廷调拨置开封府为留都的银子……正是为了解决北伐无钱可用的事实,而他的真正目的显然就是燕云十六州。所以如今燕云十六州既然已经归我宋疆域,而叶青也因此被圣上赐封为燕王,节制燕云十六州以及其他北地各路,再通过这道叶青要修建直通燕京的河渠,下官以为……叶青的真正目的是把燕京设为他的老巢!”

    “设为他燕王的老巢?”史弥远眉头深锁道。

    “不错,下官以为正是如此。”李心传舔了舔嘴唇,而后解释道:“左相应该还记得,在韩侂胄跟叶青相斗时,叶青死活都不愿意放弃淮南路,而那时候淮南路还是分为两路,但因为韩侂胄跟叶青的妥协,最终被叶青再次合为一路,而淮南路的粮食加上这些年叶青背地里购买的粮食,就足以支撑整个北地百姓温饱。如今叶青修凿直通燕京的河渠,依下官判断,无非也是为了解决燕京的粮食之困,以及最为重要的……。”

    “什么?”史弥远深沉问道。

    “叶青到如今,一直都牢牢地把控着整个淮南路,自从他被赐封为燕王后,虽然名义上放弃了北地几路让朝廷节制,但淮南路始终是被叶青牢牢地控制在手。叶青之所以如此,下官以前并没有想到是为何,但如今……下官彻底想明白了,叶青牢牢控制着淮南路,而后打通与燕京路的水路,就是为了能够通过淮南路跟朝廷之间的关系,从而让他跟朝廷一直紧紧的联系在一起,而非是……让天下人以为他叶青对宋廷有二心。如此一来,再加上北地已经有几路归朝廷节制,就足以昭告天下,他叶青对于宋廷的忠心,但事实是否会是如此,下官不敢妄下结论。”李心传看着神色越发阴沉的史弥远说道。

    “如此看来,叶青对于燕京显然是极为看重,即便是修凿直通燕京的河渠花费不菲,但叶青显然都要把此事办成。”楼钥看了一眼李心传,想了下说道:“显然,叶青也是有意通过水路,把遥远的燕京跟临安联系起来?”

    “燕云十六州从来不曾属于我大宋,而叶青若是把燕京设为他的老巢,依朝廷现在的能力,以及燕云十六州又紧邻金、蒙的关系,显然朝廷在短时间内很难撼动叶青在燕云十六州的地位与影响。蒙、金对于朝廷而言是顾忌,对叶青而言则是背后的倚靠跟手里的筹码,朝廷想要动叶青,首先就要掂量掂量燕云十六州背后的蒙、金二国,而叶青也可以在察觉到朝廷对他有打压之意时,借助蒙、金来威胁朝廷。就如同……叶青身处金国,从而致使圣上不得不赐封叶青为燕王来妥协一样。”李心传认同着楼钥的分析,点头继续解释道。

    “如此说来,岂不是叶青已经立于不败之地?身居燕京已然是进可攻、退可守?朝廷岂不是永远无法拿他没有办法?”史弥远此刻的心情显得更加的烦躁。

    书房的门被推开,下人禀报着荣国公赵师夔求见。

    史弥远却是一直皱眉不语,最终淡淡的说道:“让荣国公在前厅稍候。”

    随着下人离去后,史弥远不自觉的在书房内踱步沉思:“修凿直通燕京的河渠,既是为了让燕京跟临安联系在一起,显然,叶青也是在觊觎……南边的财富,河道一通,大量的商船自然而然的就会闻风北上,而叶青处于北地燕京,岂不是如同一个皇帝?”

    “燕京,叶青之安身立命之所在,所以他必然会好好的小心经营,开凿河渠显然只是他的第一步。至于接下来还会有什么手段,下官一时半会

    儿还难以揣摩到。”李心传叹口气说道。

    史弥远皱眉瞟了楼钥跟李心传一眼,而后又疑惑的道:“但即便是如此,可他叶青又哪里有钱修凿河渠?他难道会变银子不成?”

    “左相怀疑叶青加重北地赋税,或许这便是真正的原因。”楼钥想了下后不动声色的说道。

    史弥远则是闻言点了点头,不错,除了这个办法之外,他实在想不出来,叶青还能够从哪里弄来钱来开凿河渠,除非是他自己会生银子,要么便是他突然之间能够……。

    “北地豪门勋贵。”史弥远突然抬头道:“不错,如今北地这般稳固,那些金人治下未曾来得及跟随金人前往金国,留在当地的豪门勋贵,这些人恐怕会给叶青提供很大一笔银子。不错,正是如此!”

    说道最后,史弥远甚至是有些气急败坏,他从始至终都只想着金人治下的北地很穷,所以因而也就忽略了,即便是再穷的地方,也会有一些豪门勋贵的存在,而这些人,显然便是会给叶青提供银子的重要来源。

    越是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史弥远的神情便是越发的气急败坏跟懊恼不已!

    他应该早就想到这一点儿才是,毕竟,如此一来的话……他这些年也就不会白白损失……。

    “难怪叶青这些年在北地如鱼得水!”史弥远懊恼不已的摇着头:“难怪他一直都有钱打仗、造渠、买粮!这些年真是便宜叶青了,恐怕这些年叶青在北地的搜刮……足以让他富可敌国了!”

    说道最后,史弥远恨不得扇自己几个大嘴巴子,他很痛恨自己,为何这么多年来,就一直没有想到过,其实北地再穷,但也有豪门勋贵供叶青压榨、盘剥呢!

    明亮的颇黎窗外雨势丝毫未减,此刻看在史弥远的眼里,就如同一锭锭白花花的银子,统统都落入到了叶青的腰包里一样。

    此时的叶府内,手执雨伞的朱熹今日跟叶青相谈甚欢,在叶青的亲自相送下,两人沿着叶府的走廊向着外面行去。

    谈不上健步如飞,但可以看得出,朱熹的步伐此刻要显得轻盈了很多,侧目看了一眼旁边相送的叶青,笑着问道:“其实老夫还有一事儿不明,老夫在济南府以及曲阜都曾长时间停留过,而燕王你在北地虽然权势遮天,但论起财富来……所以老夫很想知道,你修建直通燕京河渠一事儿,钱财如何解决?”

    朱熹不自觉的在走廊快要尽头时停下脚步,含笑看着叶青继续问道:“即便是淮南路能够为燕王你提供所需银两,但北地自收复后可谓是百废待兴,一连好几年的水患恐怕都已经让你焦头烂额了吧?而这些年你又是为了收复所有疆域,恐怕花费的银两也是不计其数吧?当年夏国被亡,燕王确实赚了不少钱,但恐怕那些对于整个北地而言,如同杯水车薪。如今你又要建造燕京城,还要修凿河渠,燕王,恕老夫之言:欲速则不达,甚至反而会深受其累。当年嬴政建造长城,动用国之税赋十之七八,隋炀帝开凿运河,如今看来虽利国利民,但显然无视了国之赋税与百姓疾苦,从而使得国之根基因而遭到反噬,如今燕王占据半壁江山,虽然有朝廷可以作为后盾,但……想必燕王恐怕也没有指望朝廷能够全力支持北地吧?蒙、金两国如今又是虎视眈眈,若是劳民伤财的话,老夫恐怕就要提醒燕王……还是要小心行事才是,免得重蹈他人覆辙。”

    叶青笑着对朱熹躬身行礼,望着走廊外的雨势长叹一口气,而后说道:“先生难道忘了刚刚叶某跟先生所商谈的了?既然叶某这次回临安,并非只是单纯的为了圣上大婚一事儿……。”

    “即便是镇压自杞、罗甸,乃至大理时能够让燕王从朝廷拨调的银两中挪用一些,但这些于北地而言,恐怕都是杯水车薪啊。大理何其偏远,又有多少银子能够让燕王你用度?恐怕燕王自己也不会太乐观吧?况且这些,还都建立在……能够如愿以后才行。”朱熹设身处地的为叶青着想道。

    “先生所言不错,叶某如今确实面临钱粮不济的困局。”叶青笑着说道:“粮食还好说,只要今年秋收后,基本上便可以缓解当务之急。至于钱财嘛……。”

    “燕王打算从何处赚取?”朱熹平静的问道,而叶青嘴角的笑容渐渐浮现时,朱熹瞬间觉得,好像自己又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此事儿不难。叶某这次回临安,便打算去史府取点银子花花。”叶青嘴角原本随和的笑容,在走廊外的雨势声中,隐隐呈现一抹肃杀之意。

    朱熹愣了一下,随即默默的点头,而后微微的叹口气后,便提着油纸伞在叶青的相送下冒雨向府外走去。

    叶府的门外,朱熹的马车与另外一辆马车擦肩而过,竹叶儿手持油纸伞快步走下马车,回头看了一眼远远离去的马车,而后才快步向着府门口的叶青快速奔来。

    看着裙摆被雨水溅湿,脸颊上也带着几颗晶莹雨珠的竹叶儿,叶青微微笑道:“你怎么有空出宫了?是皇太后有旨意?”

    竹叶儿明亮的双眸显然最为适宜下雨天,此时一双美眸看起来充满了诗意与淡淡的哀婉,对着叶青叶青莞尔一笑道:“奴婢是奉皇太后之命,有事儿告知燕王。”

    “里面说吧。”叶青接过主动伸手接过竹叶儿手里的伞,两人并肩往府里走去。

    “皇太后有什么事儿,竟然让你冒雨而来?”叶青边走边问道。

    “皇太后让奴婢先问您,您是不是还在怀疑左氏兄弟?”竹叶儿看了一眼叶青问道。

    叶青看了一眼走廊外的雨势,微微叹口气道:“不错,确实还有疑虑,但……并没有多少证据。”

    竹叶儿点点头,一路行来,自从叶青回到临安再次住进中和巷后,虽然叶府的地位随着府门前的燕王府三个字,显得更加有威严,但府内也因为少了女主人的缘故,显得过于冰冷跟冷清,总是让人无法把这诺大的府邸跟一个家联系到一起。

    在竹叶儿的打量下,此时的燕王府内,竟然连端茶送水的都是种花家军的兵士,而是丫鬟或者下人。

    “若是燕王相信奴婢的话,奴婢愿意给府里添几个丫鬟,在平日里伺候燕王。”竹叶儿笑着说道。

    “不必了,这样岂不是挺好?”叶青的视线同样是环视着少了温柔,但却是多了一丝兵营粗狂豪放的前厅说道。

    “杏园里平日都有宫女跟太监看守,燕王若是觉得太监不方便,便从那里差遣几个宫女就是了。”竹叶儿还是有些执着的说道。

    整个燕王府,在竹叶儿的眼里,与其说是一个家,倒不如说是一个燕王的衙署显得正确一些,进进出出的几乎全都是兵士,这也就使得竹叶儿看到这一幕后,心底不由得有些心疼如今的叶青。

    看着叶青又要摇头拒绝,竹叶儿继续说道:“燕王可要认真想想再答复奴婢,皇太后若是知道,堂堂燕王府如今是这番模样儿的话,恐怕也会……。”

    “容我考虑一下,你还是先说她有什么旨意吧。”叶青笑着说道,竹叶儿的性格看似温柔平和,但有时候同样是固执的很,就如同每一个女孩子都有的通病一样,而这种女人身上的通病,几乎不分年龄或者是阶层。

    “这些时日荣国公进宫的次数越来越多,而圣上对于荣国公也是颇为信任,但皇太后……。”竹叶儿眨动着明亮的眸子,摇着头道:“皇太后对于荣国公并不是很满意。一来,荣国公进宫虽次数增多,但从未想过拜见皇太后,皇太后认为,荣国公分明是未把她放在眼里。二来……荣国公跟左氏兄弟之间确实有些疑点。自您怀疑左氏兄弟起,皇太后便命奴婢跟青丘暗中观察过左氏兄弟,荣国公进宫五次,必定会想方设法的跟左氏兄弟见面最少三次,而这还非是奴婢与青丘眼见为实的结果。皇太后曾在赵师夔进宫后,有意召左氏兄弟到慈宁殿,而赵师夔在宫里则是一直等到跟左氏兄弟见面后,才离开皇宫。”

    “庆王跟吴王呢?”叶青手指开始轻轻地敲击着桌面。

    竹叶儿的视线瞟了一眼叶青不住敲击桌面的手指,想了下后说道:“并没有发现什么,庆王依旧如同往常,吴王因为赐封在后,最近虽然也经常进出皇宫,但并没有什么异样,甚至每次进宫见过圣上后,都会来拜会皇太后,好几次皇太后都是以凤体欠佳为由推脱,但即便是如此,吴王依旧是每次进宫见过圣上后,还会前往慈宁殿拜见皇太后。”

    “荣国公曾经去过北地长安,而且……当年也是因孝宗皇帝的旨意,明着是看看如今北地的形势,但其主要的目的,还是因为孝宗皇帝的旨意

    ,去拉拢庆王跟吴王二人。”叶青望着外面的雨势,回忆着过去说道:“而那时候,孝宗皇帝已然是决定了要在我回到临安后除掉我,让荣国公赵师夔拉拢庆王跟吴王,便是希望能够在除掉我叶青后,借着吴王跟庆王两位宗室之力与影响,能够助朝廷稳定住北地的局势,不至于在没有我叶青后,便立刻把所有收复的疆域再次葬送给金人。”

    “所以……燕王的意思是?”竹叶儿有些愕然,显然她没有想到,荣国公赵师夔竟然跟孝宗皇帝之间还有着密切的关联。

    “我的意思便是荣国公赵师夔,如今要么手里有孝宗皇帝的密旨或者是遗诏,要么便是他很清楚的知道,当年发生在宫里的叛乱一事儿。”叶青神色缓缓变得凝重起来,看了一眼一脸担忧的竹叶儿,继续说道:“若是有遗诏、密旨,加上荣国公赵师夔最近自我回到临安后的种种举动,那么遗诏、密旨的内容应该不难猜测,想必无非就是除掉我叶青罢了。而若是没有遗诏、密旨,赵师夔还知道当年皇宫叛乱一事,到底我跟韩侂胄谁才是那天夜里的叛党。”

    竹叶儿听到叛党二字时,心头不由一震,那一夜她同样奉皇太后之命,从孤山急匆匆的赶往皇宫,在叶青诛杀韩侂胄后,还是她帮着叶青处理宫内琐事的。

    “您是说……荣国公可能也知道奴婢奉皇太后之命回宫……。”竹叶儿蹙眉问道,瞬间有些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好像超过了她跟皇太后的想象。

    “荣国公并未出现在那夜的皇宫内,所以他知道不知道皇太后命你回宫助我一事儿还无法确定,但最起码可以确定,赵师夔他一定知道,是我胁迫了孝宗皇帝,诛杀了韩侂胄后,把叛乱的罪名安插给了韩侂胄。”叶青回头,带着微笑望向旁边有些忐忑不安的竹叶儿。

    “既然如此,为何你不……。”竹叶儿放在桌面的小手紧紧握成了拳头,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自皇宫那夜叛乱过后,我便没有机会对荣国公做什么了。孝宗皇帝的病情无从预料,若我立刻对荣国公动手,一旦孝宗皇帝病情好转,我杀宗室的罪名恐怕就难以逃脱了。何况还有一个一直躲在暗处的史弥远在观望着一切,所以对荣国公动手的话,也会引起史弥远的警觉。虽然那夜具体发生了什么史弥远也许不完全清楚,但以史弥远的才智,岂能猜不透那夜里叛乱的真相?”叶青继续说道。

    在竹叶儿那夜赶到宫里时,史弥远已经跟叶青达成默契离去,所以竹叶儿一直也都认为,当年那夜发生在宫里的叛乱,只有叶青以及她还有皇太后知道真相。

    有些难以置信的竹叶儿,喃喃说道:“也就是说,荣国公跟史弥远,也有可能知晓当年的真相,而且……他们也会随时把真相告知圣上?”

    “不错,若是他们愿意,原则上便完全可以告知圣上。而这也是为何,自那夜宫变后,我不去朝堂,甚至没有参加圣上继承大统的原因。一旦我跟圣上的君臣关系过于亲密或者是信任,便有可能招来宗室赵师夔或者是史弥远的警觉,这在当时,对于志在北伐的我而言,自然是极为不利。所以我不得不先回到北地站稳脚跟,以北伐为优先考量。”叶青向竹叶儿解释道。

    “那你这次回来就不怕他们告诉圣上当年的真相吗?”竹叶儿不解道。

    叶青低头笑了下,解释道:“我人虽然不在临安,但并不代表我对临安就完全一无所知。庆王前往开封府置留都,吴王一直游走于济南府、长安府、淮南路,这一切都是我在试探朝廷以及圣上的反应……。”

    “而那时候您跟圣上之间倒是颇为密切,因为……韩瑛一事儿你帮他出了不少主意,所以使得圣上对您倒是改观很多。加上您与圣上之间的联系,又不会经中书门下,所以所有的奏章都是直达勤政殿,从而也就使得荣国公赵师夔以及史弥远一时之间无法拿捏您跟圣上之间的关系?”

    “但自我到金国救完颜璟,以及圣上赐封我为燕王后,一切都开始在变了。我给圣上回临安的奏章不翼而飞,圣上对我之态度又再次改观,这让我不得不怀疑……。”

    “可您从来没有在皇太后跟前提及过此事儿。”竹叶儿眉头皱成了一团,叶青的城府极深她一清二楚,但她绝对没有想到,如今叶青依然还是如同一口深井似的,依旧让人无法完全琢磨通透。

    “我赐封为燕王一事儿,必然会刺激宗室荣国公赵师夔以及左相史弥远的神经,之所以我没有告诉你跟皇太后这一点儿,是因为我不确定,几年过去之后,赵师夔还有没有勇气跟圣上说出当年的真相。别忘了,赵师夔若是知晓真相,就应该第一时间告诉圣上才是,而若是选择我被晋封为燕王后在禀奏圣上,你觉得圣上就会毫不怀疑的相信吗?至于史弥远,他应该不会告诉圣上,毕竟当年那夜,他也是从中获利者,除非他想跟我玉石俱焚。”叶青长叹一口气,临安的局势之所以复杂,便是因为各种错综复杂的利益已经快要成了一团乱麻。

    而如今想要从头理清显然已经是不可能了,唯一的办法便是快刀斩乱麻,从根源上解决朝堂的乱象,以及他们之间的内斗,君臣之间的不信任等等事情。

    “那……要不要奴婢回宫后试探下圣上的口风,看看他知不知道当年的事情?”竹叶儿担忧之色更浓的问道。

    “不必,静观其变便是。眼下着急的并不是我叶青,而是史弥远以及荣国公等人。”叶青深吸一口气,嘴角露出一抹阴笑,道:“眼下最先沉不住气的是史弥远,自圣上大婚之后,只要我一日不离开临安,史弥远就一日无法心安,所以只要我在临安,即便是什么也不做,对于史弥远来说就是巨大的压力。”

    “可奴婢还是担忧宗室荣国公……。”竹叶儿说道。

    “荣国公成不了大事,如今最多不过是史弥远手中的一颗棋子罢了。”叶青的手指,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继续敲击桌面。

    “奴婢还是不放心,这样吧,奴婢一会儿回宫后,把这一切都告诉皇太后,由皇太后来决断……。”竹叶儿忧心忡忡的说道。

    看着忧心忡忡的竹叶儿,叶青还能够轻松的笑出来,岔开话题道:“你来找我,既是奉了她的旨意,但你到现在,还没有跟我说她让你找我是为何事儿?”

    “哦。”竹叶儿恍然,而后举手自责的轻轻拍了下自己的额头,道:“皇太后让奴婢找您有两件事儿,一件事儿跟奴婢跟您谈的这个荣国公赵师夔有关,就是皇太后不太喜欢他一直进进出出皇宫,想要把他支出临安。还有一件事儿,跟左氏兄弟有关,皇太后如今也不太能够确定,兄弟二人跟赵师夔走的如此近,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但为了以防万一,还希望燕王您能够派人入宫,待左氏兄弟这件事情水落石出后,再由圣上重建殿前司跟侍卫司。”

    “如此岂不是会打草惊蛇?”叶青挑眉问道。

    “皇太后这几日会找借口跟理由,先撤换掉圣上跟前以及慈宁殿四周的殿前司兵士,至于更多的……还需要以后做考量。”竹叶儿蹙眉说道。

    原本只是一件比较简单的事情,但加上了今日跟叶青的谈话所知晓的这些内容后,便一下子使得宫里撤换兵士一事儿,瞬间变得异常敏感起来。

    “这样吧,你告诉她,由皇城司的人入宫如何?如此一来,或者可以使得此件事情不会太过于引人注意,当然,如此举动也可以把矛头直指我叶青。”叶青看着竹叶儿的眼睛认真的说道。

    “理由……。”竹叶儿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皇太后会明白的,别忘了,青丘如今还算是皇城司的一个副统领,而若是由青丘差遣皇城司的兵士进入皇宫,如此便不会显得引人注意,即便是有人察觉到,也可以完全放风出去,把此事儿朝向我身上引发猜测即可。”叶青眼眸中闪烁的阴险的光芒,史弥远迟迟不动,那么不妨给他添把火看看效果,而他也相信,李凤娘必然能够明白,自己此举的部分用意。

    竹叶儿犹豫了下后,还是飞快的点了点头,而后便起身道:“那好,奴婢现在就回宫禀奏皇太后……。”

    不等竹叶儿说完话,手就被叶青紧紧的握在了手里,瞬间白皙的脸颊变得有些通红,叶青的声音也在耳边响起:“就算要回去禀报,也不急于一时不是?你看看这样的天气,若是不……。”

    “嗯……其实奴婢也……。”竹叶儿的头低的很下,而后随着叶青托着下巴的力道,缓缓的抬起头,乖巧的在叶青吻向她嘴唇的瞬间,闭上了自己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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