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石棱眸色再度一沉,却终究还是叹了口气,缓缓坐了下来,他与夏婉婉平视,说道:“念在你我夫妻一场,我可以赐你毒酒,保你一个全尸。你还有什么愿望也一并说了,朕若是可以做到,必会为你做的。”

    夏婉婉闻言愣了愣,看着慕容石棱鬓边忽然多出来的白发,不由得也软了心肠。

    “我想见一见大皇子妃。”夏婉婉半天终于憋出一句话来。

    “轻璃?”慕容石棱惊讶了。

    夏婉婉点头,“我屡次败于她手,我自然要问一问她,是如何发现的!”

    慕容石棱有些意外,没曾想这夏婉婉竟然对郁轻璃这般在意,这个隐藏在慕容风身后,为他几番奔走的女子,还真是叫人不得不在意。

    慕容石棱沉默片刻,略微思索便想通了一切,“她是风儿的妻子,必定是要为自己的夫君奔忙,她一心救人,而你却一心害人,你……”

    夏婉婉冷笑,神色却很平静,“不过是道不同不相为谋而已!你是叫还是不叫?”

    慕容石棱看着这张青春年少的脸,想着这几个月的生活,只仿佛做了一场梦一般,如今鼻端满是鲜血的气味和火烧过后的残垣断壁,他还有什么可以指望的?他难道还真的希望夏婉婉哀求于他,说她是身不由己,说她是爱自己的?

    正如夏婉婉所说,帝王之家,真情是何等的奢侈啊。

    “朕答应你!”慕容石棱起身,这一次,沉稳睿智的君主再一次恢复了原来的面目,斩断一切杂念,他终究只是一个孤家寡人!

    曾经的玉贵妃也好,如今的夏贵人也罢,虽然都曾经在他的生命中停留过,却到底不过是过客,他是那高高在上的天,而她们不过是天边偶尔飞过的孤鸿或是白云。

    这一刻,慕容石棱倒是想通了不少,走出殿外,就看到李白吟一脸担忧的站在那里,四目相望,相顾无言却又胜却了千言万语!

    见到慕容石棱出来,李白吟慢慢走了过去,早已经不在年轻的面容上印染了岁月的痕迹,也镌刻了他们相携多年的时光。

    慕容石棱伸手拉住李白吟的手,背脊挺直,眼神坚定,他似乎从来没有如此明白过,若他是天,那么他的皇后,就是这天上的日月。

    帝后二人携手离开,没有再看那关押夏婉婉的宫殿一眼。

    中午时分,郁轻璃独自来到了殿内,殿内依旧是如此死气沉沉,日光透过窗棂,被筛成点点遍布在脚下,人从其间过,一会儿明一会儿暗,仿佛这人世间的一切,除了黑便是白,出了光便是影。

    而如今,她与夏婉婉也已经明暗对调了一番,眨眼之间早已天翻地覆。

    “你要见我?”郁轻璃站在离夏婉婉五米的地方停住了脚步。

    夏婉婉唇舌干燥,气息奄奄的歪头看向郁轻璃,见她手中提着的食篮,不由得笑了起来,这一笑扯动了她干裂的嘴唇,鲜血顿时溢了出来,挂在她的唇边,鲜红刺目。

    “让我猜猜,平安豆腐杀头鱼,这一盒子该是鱼吧?”夏婉婉幽幽开口。

    郁轻璃笑了,“上路之前大鱼大肉可不好。”说着,她缓缓上前,将食篮打开,拿出了一碗粥,一碟咸菜和一个造型奇特的点心。

    夏婉婉眼前顿时一亮,这是东唐特有的家乡味道,她讶异的抬头看向郁轻璃,冷笑道:“你这是可怜我吗?”

    郁轻璃却道:“只有自卑之人,才始终觉得别人是在用可怜的目光看向自己。你,是吗?”

    夏婉婉凝视着这样的郁轻璃,忽然笑了起来,“郁轻璃,你想知道我是受谁指使吗?”

    郁轻璃微微一犹豫,夏婉婉却已经凑上前来,“你过来,我便告诉你。”

    郁轻璃再度犹豫了,她来之前慕容燕回千叮咛万嘱咐断不可近距离和夏婉婉接触,此人武功很高。

    可是,如今郁轻璃看着夏婉婉气息奄奄的模样和被绑得跟个粽子似的,心思还是活络了,她很想知道,到底是谁指使的夏婉婉。东唐到底出了什么事,需要派出探子冒如此大的险来毒害苍和,为何东唐有这么大的行动,她的眼线却一个消息也没有报回来。

    强烈的好奇心促使下,郁轻璃终于还是走到了夏婉婉身边,“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个?”

    “因为……”夏婉婉说着,忽然从地上纵起,张开血盆大口就朝着郁轻璃的颈部动脉狠狠咬下去。

    这变化猝然而来,饶是郁轻璃反应极快,却也还是被吓了一跳,竟然一动也不会动。

    夏婉婉眼底满是狂喜,眼看着就要一口咬死郁轻璃,猛然间眼前一黑,瘫倒在了郁轻璃的身边,一颗头狠狠砸在了郁轻璃的肩头之上。

    郁轻璃还未来得及去揉肩膀,便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拥入怀中。

    “璃璃,叫你不要靠近这个女人,你怎的就是不听?你知不知道刚才吓死我了!”慕容燕回紧紧抱着郁轻璃,只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

    一瞬间,所有的惊慌失措顿时都变成了柔情似水。

    郁轻璃也伸出手去抱住慕容燕回,第一次那么深切的觉得,有那么一个人一直看着自己,保护着自己,也未必不是件好事。

    半晌,郁轻璃推开慕容燕回,淡淡然道:“多谢小皇叔。”

    只这么轻轻一推,仿佛就隔绝了天地,慕容燕回看着再度彬彬有礼却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郁轻璃,无声的叹了口气。

    “这女人当真凶悍至极,为何对璃璃你就是如此死咬不放?”慕容燕回抬起一脚就要踢向夏婉婉胸口,却被郁轻璃阻止了。

    “算了,将死之人,你我又何必这般苛刻?”郁轻璃看了一眼夏婉婉,也是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一个女人最大的幸福应该是相夫教子,白头偕老,而她却不知为何被卷进了这样的事情。

    没个善终不说,恐怕她的死也将是一个永远的秘密,从此以后,再没有人记得一个叫夏婉婉的女子,再没有一笔一划会为她留下。从此以后,苍和国的历史里,只会用浓墨重彩描写这一次慕容石棱的英明睿智,却从未有一个人去关注过一个小人物的死活。

    女人,原本就已经如同男人的附属品,更何况还是一个被遗弃的玩偶?

    忽然之间郁轻璃觉得,夏婉婉如此嚣张跋扈,是否只是为了留下自己存在过的印记?

    所有的疑问随着郁轻璃和慕容燕回的离开而画上了句号,当他们和一个小太监擦肩而过时,郁轻璃甚至还吩咐了一句,“用毒狠一些。”

    她的语调沧桑,悲痛,带着莫名的感伤。

    慕容燕回隔着袖子轻轻握住郁轻璃的手,温暖的磨砺让郁轻璃一颗空落落的心渐渐温暖起来。

    她转头看向慕容燕回,问道:“在你们男人眼中,是否所有的女子都是一件工具?在王族的眼中,是否所有的人都是一枚棋子?”

    慕容燕回闻言一愣,随即笑道:“或许是。但是,在我的心底,你永远是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的,你既不是工具也不是棋子,你是照亮我人生的一盏明灯。”

    郁轻璃闻言扯了扯嘴角,然而那笑容却如此牵强,“小皇叔,或许你不知道,你的潇洒不羁,你的风流快活,很多时候才是照亮更多人生活的明灯。难得糊涂,我们却从来都不敢糊涂。”

    “不糊涂如何过得开心?”慕容燕回笑,“人生不过短短百年,你我又何必执着他人之言?特别是璃璃你,正直青春年少,为何总是一副沧桑历尽的模样?”

    郁轻璃回头看向慕容燕回,日光下他的面容越发清晰,胡茬子青青一层覆盖在下颌上,一张脸挂着一如既往的笑意,眉宇间神采飞扬,仿佛天地间再没有什么事可以难到他一般。

    这是她所熟悉的慕容燕回,却也是她所不熟悉的慕容燕回。

    前一世,他袖手旁观,为了王位眼看着慕容风将自己逼死,这一世,他是否也会渐渐的改变呢?

    正如前一世的慕容石棱年老昏聩,而这一世的慕容石棱却是如此的阴险、多思多虑,沉稳如山。

    郁轻璃想着,缓缓松开了慕容燕回的手,朝慕容燕回行了一礼道:“小皇叔,轻璃先行告辞,还需向陛下汇报。”

    慕容燕回掌心一凉,心底一片失落,就连舌尖似乎也沾染了点儿莫名的苦涩,他朝郁轻璃点了点头,生怕自己一开口,那苦涩就蔓延到了他全身的每一个毛孔。

    郁轻璃迎着日光离开了,这一次,她又侥幸的活了下来,这一次,她又帮了慕容风这个仇人一次,这一次,她忽然觉得累,累到不想说话,不想吃饭,只想睡觉,最好一睡不起,再也不必面对这残酷的一切。

    对于夏婉婉,郁轻璃只有深深的惋惜。哪怕如今她依旧不知道,夏婉婉对自己那般深切的恨意从哪里来的。

    或许,有些人,有些恨,就是这么莫名而来,莫名而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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