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自然是没有胆量违拗太后的意思,当即便由宫人带到了案几前头,望着案几上摆放整齐的笔墨纸砚,薄玉乔提起狼毫笔,佯作思量的模样,余光扫见众人都开始落笔,这才将那首《月夜》落于纸上。

    说实话,这首《月夜》在薄玉乔看来,不过算是一首打油诗罢了,当真是没有什么所谓的文采,但若是一个六岁的女娃写出此诗,也不算是太过不堪。

    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宫人手执马鞭,抽在地上的石阶儿上。听得那一道清晰的鞭声,所有人将毛笔放在笔架之上,也不得再动笔了。一旁候着的粉衫宫人将微干宣纸放在红木托盘之上,一页页的梳理整齐,这才送到主位之上。

    坐在太后下手的并非皇后,毕竟当今崇文帝登基也不过三年,眼下并未立后。那位置坐的是以青衫男子,那男子蓄着长髯,看着年岁不大,约莫而立之年,略有些清瘦,身上透着一股子文人的风骨。

    薄玉乔并不知那男子的身份,但见太后将看完的诗词递交给那男子,男子在宣纸上以朱笔勾画,显然是在挑选。由此举动,薄玉乔便知那人的身份定然不会简单。

    又是一个时辰过去,先前经过太后与那男子手中的诗词,尽数摆放在红木托盘之上。此刻,太后一张妆容精致的面庞并未显出丝毫疲态,仍是尊贵逼人。她扫了一眼度跪坐在地上的众位小娘子,淡淡开口道。

    “你们所做的诗词哀家已然过目,大抵都是极好的,其中有三首听着不错,是哀家与和亲王一齐甄选出来的。”

    听得和亲王三字,薄玉乔这才算明了。和亲王楚亦和是先帝的同母弟弟,且为辅佐当今陛下登基的功臣,自然是地位尊崇。饶是如此,和亲王也不痴恋权位,日日纵情于山水之中,写的一篇《游颍川词》,当年可称得上是洛阳纸贵。

    “一首《古朗月行》真真是极好,称为魁首也不为过,薄家的小娘子不错。”

    太后唇畔挂着一丝笑意,眸光往薄玉琼那处看来,让薄玉琼这个只有七岁的女娃身子微微颤抖,当即便冲着太后恭谨的道。

    “多谢太后娘娘夸赞,臣女愧不敢当。”

    见着薄玉琼这般恭谨的模样,太后微微颔首,又道。

    “你很不错,无需妄自菲薄。”

    话落,太后又从托盘中取出另外两张宣纸,连同先前的那首《古朗月行》一齐交给一旁候着的宫人。那宫人接过三张宣纸,当即便朗声道。

    “今日夺得魁首的便是由薄家玉琼小姐所作的《古朗月行》,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又疑瑶台镜,飞在青云端。

    夺得第二的诗作为《寒梅》,由安阳侯府的孙青芙孙小姐所作,风起雪轻扬,寒梅兀自香。寻香知何处?竟在雪中芳。

    夺得第三的诗作为《春雨》,由忠勇伯府上的王鸾王小姐所作,春雨落无声,细柳自留情。草色如点翠,盈盈正当生。

    除此之外,安阳侯府的清荷小姐、薄府的玉容小姐所做的诗作亦是极好,咱们大乾王朝的小娘子极有才学,太后娘娘亦是欢喜至极。”

    听得那宫人口中宣读的名次,薄玉乔虽说有些愕然,但却未曾表现出来,毕竟她先前便知晓李太白的那首《古朗月行》真真是极好,意蕴上可是这些小娘子拍马难及的,所以有此名次真真算不得奇怪。

    但薄玉乔心如明镜,并非代表旁人也知晓其中因由,所以此刻跪坐于薄玉琼身旁的几个小娘子,纷纷将眸光投注在一旁的薄玉容身上,她们往日也是有些消息,说是薄家嫡小姐的文采极好,却不知为何,今日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庶女拔得头筹。

    薄玉容素日涵养极好,但此刻她也有些受不住了,毕竟眼下她不止连三甲都未曾入内,还让薄玉琼那个嚣张至极的小娘子压了一头,这让她日后还如何在府中立足?

    三房!薄玉琼!

    薄玉容气的银牙紧咬,面色青白不定,但此刻正于鸣凤楼中,她亦是强忍着没有失态,省的丢了薄家的颜面,使得母亲更为气怒。

    薄玉容那厢气怒不已,但跪坐在其身旁的薄玉乔心下却暗自发笑,如今薄玉容的眸光定然被薄玉琼给吸引的,此刻考校的结果,便仿佛是狠狠击打在大房脸上的耳光,如此的话,她与姨娘也能有一段安生日子了。

    方才那名为花瑶的宫人,此刻更躬身于太后面前,听得太后娘娘的吩咐。只见那花瑶起身之后,便从一旁一个年岁不大的小内侍手中接过了覆着黄绸的托盘,也不知托盘上到底摆放了何种物什。

    花瑶走上前,先是站到了薄玉琼面前,在后者分外闪亮的眸光中,将托盘上头覆盖着分外柔滑的黄绸撤下,而后便现出了一个巴掌大的檀木匣子,一缕幽香四散开来。

    花瑶将匣子轻轻掀开,露出其中做工精巧的翡翠雕花牡丹步摇,薄玉琼见着那上好的步摇,凤眸中晶亮更甚,忙不迭的双手接过那檀木匣子接了过来,仔细的紧,生怕摔着了太后赏赐的罕物儿。

    花瑶见着薄玉琼这幅模样,只当是小娘子天性可爱,当即便轻笑一声道。

    “玉琼小姐,这便是太后娘娘赏的,您且收下罢!”

    闻言,薄玉琼也并未失了礼数,当即便站起身子,冲着花瑶道谢。

    而赏给孙青芙与王鸾的物什,也是不错的首饰。孙青芙得着了一个红玉镯,王鸾则是得着了一个和田白玉佩,上头雕成了一个精致的如意,看着亦是不错。

    之于先前提到名字的孙清荷与薄玉容,则是一人赏了一支碧玉簪,比之先前的三人自是不如,但内制的物件自然是极好的,挑不出半点瑕疵,只不过孙清荷与薄玉容心下不甘罢了。

    薄玉乔微微一扫,瞧见薄玉容那攥的紧紧的小手,其中的锦帕都已然被汗水浸湿,想来薄玉容的心绪真真是难以平静了。

    不过薄玉容心下到底如何想法,自然是与她薄玉乔无关,眼下只消等到姨娘顺利生产,便是极好。

    已然考校完毕,先前领着这些小娘子入内的宫人,便又顺着原路将这些小娘子给带了回去。待到殿中已无旁人之时,太后轻笑着摇了摇头,眸含深意的望着一旁的和亲王,道。

    “真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这薄家的小娘子文采当真是极好的,和亲王觉得如何?”

    听得此言,一旁端坐着的和亲王不禁轻笑一声,微微摇头,对着太后那意味深长的眸光,这才开口道。

    “《古朗月行》自是不错,臣弟觉得极好。”

    言罢,和亲王便再无开口的意思,这幅淡定自若的模样,让太后心下有些不虞,却也并未说些什么。

    太后原本不过是安家分支的小娘子罢了,从一个小小采女走到了母仪天下的位置,说是最擅长识得人心,也不为过了。这般妇人,岂会看不出薄家的小娘子是否是个品性好的?那首《古朗月行》正如和亲王所说,自是极好,但是否是那薄玉琼亲自所做,还有待商榷,不是吗?

    太后此刻并未点明,不过是想要给薄家留给颜面罢了,虽说这女童试,其中暗含了相看众位闺中佳丽的意思,各大臣亦是心知肚明,其中藏这些阴私打算的也不在少数,但想要瞒过太后,真真是有些难了。

    如今太后便是借此机会,试探和亲王的想法,不过和亲王虽说不欲摄政,也不是个蠢笨的,毕竟此事关乎端王的亲事,自然不是他能够插手。省的惹得太后不悦,那便不好了。

    话说这些参与女童试的小娘子,由宫人从鸣凤楼中给带了出来之后,便见着守在偏殿之中的家中长辈了。

    薄玉容一见着老太太与封氏,登时眼眶便红了,想要与封氏倾诉心下的委屈之感,但却未曾想到,薄玉琼这小娘子极为过分,一见着老太太,便疾步走了过去,面上笑意盈盈,一看便是取了个好名次。

    见着薄玉琼面上的笑意,薄玉容心下更为抑郁,躬身给老太太与封氏行了行礼,便默然无语了。见着薄玉容这幅沉郁模样,身为母亲,封氏还有什么看不出的?

    封氏上前拉住薄玉容的小手,紧了一紧,也并未出言安慰,毕竟薄玉琼亦是老太太的孙女,此刻得了好成绩,若是自己触了老太太的眉头,可并非好事。

    “祖母,琼儿夺得魁首了!您看,这便是太后娘娘赏赐的翡翠雕花牡丹步摇!”

    薄玉琼小心翼翼的将袖笼中的檀木匣子给取了出来,递交到老太太手上,老太太看着那步摇,心下倒也舒服的紧,毕竟无论如何,魁首都是被她们薄府的小娘子给夺着了,总归是喜事一件。

    不过老太太心下欢喜不已,一旁的封氏只觉心下更为抑郁,那三房的薄玉琼真真是个不懂事的,只是夺了个魁首罢了,何必如此炫耀,难不成是特地给容姐儿下马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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