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玉乔并未耽搁多少时候,即刻便往琼枝阁中赶去。如今已然入了夜,行至靠近小园儿那处的青石板路上,薄玉乔恍然发觉,现下竟然到了金桂盛放的时节。

    苍劲的树干上挂着金黄的桂花,在夜色中散发出馥郁的甜香,让人嗅着,仿佛身心都迷醉了一般。金桂有凝神之效,薄玉乔倒是想着寻着些空闲时候,便带着赵月如出来逛上一逛,也好平复一番心境。

    回到琼枝阁中,薄玉乔发觉赵月如所居的卧房之中,仍是灯火通明,显然是并未入睡。薄玉乔轻敲雕花木门,当即便轻声唤道。

    “姨娘,您歇下了吗?”

    听得薄玉乔的声音,赵月如登时便起身了,径直打开木门,笑意盈盈的将薄玉乔给迎进房门之中。

    薄玉乔进了主卧,便落座于红木凳子上,赵月如唤来黄莺,差使这丫鬟送上早便备好的水晶鲜奶冻,这道小点是赵月如亲自下厨备下的,味道自然极好。薄玉乔也并未矜持,没过一会子便将晶莹剔透,仿佛白玉一般的水晶鲜奶冻的用完了。

    用完吃食后,薄玉乔微微抬眸,望着赵月如那张秀丽的面容。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薄玉乔总觉得姨娘这阵子好似身量丰盈了些,但面色却比前些日子更为难看,眼眶下一片青黑,唇色也浅淡的厉害。

    白日中看不出个大概,毕竟胭脂即可将苍白如纸的面色也遮盖一二,但到了夜间,洗去脂粉后,便敲得清楚了。

    瞧见如此模样的赵月如,薄玉乔只觉极为心疼,自穿越来这大乾王朝,她唯一的亲人便是赵月如,唯一对她好的人,亦是这个平白得来的姨娘。薄玉乔并非不知感恩之人,所以对赵月如更是上心不已,当成自己的亲生母亲看待。

    “姨娘,您今日的面色难看得紧,可是夜间没歇息好?”

    见着薄玉乔眼中的忧虑之色,赵月如抿了抿唇角,缓缓摇了摇头,轻笑着道。

    “乔姐儿,你便不必为姨娘挂心了,姨娘并非稚童,自然会好生看顾自己的身子。眼下你为姨娘所累,使得老太太心下不悦,如何重得老太太的喜爱,才是最为重要的,毕竟……姨娘现下已然护不住你了。”

    闻言,薄玉乔低眉敛目,也不知如何言语。虽说如今赵月如的月子已然坐完,但老太太好似忘了琼枝阁一般,再也没有想起她薄玉乔这个人。她这个薄府四小姐,好似两个大丫鬟都不如。

    薄玉乔又不似那般没心没肺的,自然清楚自己不受人待见,既然如此的话,她又何必去自讨苦吃呢?

    “姨娘,寿吾院之事乔儿心中有数,您便不必挂心了。只消您好生将养着,之于乔儿而言,便是极好的了。”

    听得此言,赵月如当即便抬手,握住了薄玉乔软嫩的小手。母女二人在灯火下,相视而笑。

    母女两个又聊了些知心话儿,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薄玉乔这才离开赵月如的卧房。待到薄玉乔的身影消失在卧房之中,赵月如唇角的笑意便悉数消失了。

    只见赵月如轻叹一声,缓缓站起身子,先是褪下了身上的裙衫,而后便吹熄了烛火,径直走到了床榻边上。

    午夜梦回,漆黑的夜色中寻不着一丝亮光,赵月如只觉身上的皮肉被人以利刃缓缓割下,割得鲜血淋漓。她浑身都陷入了撕心裂肺的疼痛之中,不可自拔。赵月如想要逃脱这股子渗入骨髓的痛楚,却丝毫动弹不得,只能睁大那双杏眸,望着昏暗的床帐。

    不知不觉间,赵月如只觉眼前的景象好似清晰了几分,连那股子疼痛也便的若隐若现。此刻,她看清了头顶鹅黄的床帐,透明的纱缎不似往日般清透,鹅黄上头沾染着大片的血迹,鲜红而刺目。

    赵月如想要开口叫喊,却只觉喉间被人扼住一般,只能无助的流着泪,泪珠儿渗入锦缎所制的软枕上,随即便消失不见。她清晰感受到生产那一夜经历过的痛苦,以及绝望。

    恍惚间,赵月如只觉得自己好似听见了婴儿的啼哭声,声音并不很大,抽抽哽哽的就像小猫儿一般,让她心疼不已。想要将那个娃娃放在怀中安慰,却又动弹不得,只能着急的很。

    耳边传来的声音,好像有人先她一步,将那个孩子给抱起来,随后更是抱出卧房,使得那啼哭的声音越发微弱,时有时无。

    赵月如拼命挣扎,但越是挣扎,身子便仿佛被藤蔓纠缠一般,缠绕的越发之紧,使得她难以呼吸,一度以为那婴孩的啼哭都不过是幻象罢了。

    漆黑的夜色仿佛巨大的网一般,紧紧的覆压在赵月如身上,让人整个人都僵住了。那种好似毁天灭地的压抑,径直将赵月如从梦境中拉了出来,但她人虽然清醒了,心却仍是在梦中,寻不得解梦之法。

    此刻,赵月如忽的明了,身上冷汗津津,她不禁升起了一股子不可压抑的疑惑之感,她所生下的那个孩子,是否真的如同众人所言一般,是个死胎。毕竟方才梦中的啼哭声虽说微弱,但却那般真实,让赵月如十分怀疑,那个孩子是真真切切活下来了,但却为人所害。

    赵月如面色苍白,历经了这场梦魇,她怕是再也无心睡眠。她从未与旁人提及过有关梦魇之事,毕竟眼下她们琼枝阁的处境已然极为艰难了。乔姐儿先前将荷月荷星那两个背主的贱蹄子发卖给了人牙子,老太太虽说未置可否,但瞧那模样,也不似欣喜的。

    如此,更是让赵月如心中忐忑,万万不敢让自己的事情扰着乔姐儿,使得女儿在薄府的处境更为艰难。

    赵月如低叹一声,身子虽说有些虚弱,但好歹是存了一股子气力。当即她便站了起来,披上件外衫,便站到了窗棂处。

    抬起玉手,赵月如将手放在了不甚平坦的小腹之上,想着月前腹中还有着胎儿的动静,但到如今,她却什么也无。

    “孩子,孩子。”

    赵月如轻声呢喃着,杏眸中不由的溢出泪来。

    翌日,薄玉乔将将清醒,便瞧见黄莺这丫鬟捧着晶亮的铜盆走入卧房。盆中装着温水,便是用来给薄玉乔净面的。

    “小姐,您今日起的倒早,不过应当不必去华雅阁了。”

    闻言,薄玉乔眉头一蹙,取来黄莺绞干的巾子,仔细的拭面。她即刻便想到昨夜在华雅阁院中所生出的腌事儿。薄玉乔心下明白,黄莺如此说道,想必也是听得了什么消息,难不成薄衡真真占了季先生的身子?

    “怎个说法?为何不去华雅阁了?若是季先生责怪的话,难不成你这丫鬟帮我担着?”

    即便心下有了猜测,薄玉乔面上却并未显露半分。如今她们琼枝阁可谓是四面楚歌,若是再传出些什么不好的风声,她与姨娘也怕是不必做人了!之于薄玉乔而言,她自然是不在意这些虚名,但赵月如却怕自己污了名声,日后寻不着一门好亲事。

    听得薄玉乔的问话,黄莺那张略显稚嫩的面上现出一丝隐晦的笑意,幸灾乐祸道。

    “奴婢听闻,昨日华雅阁失火,那小厮前去救火,却惊觉三老爷在季先生的卧房之中。二人衣衫不整,季先生还满脸是泪,想必是成了好事。小姐,那季先生往日便不看重你,显然也是个欺善怕恶的,如今被三老爷磋磨了,看她那个烈女的名声该当往何处安置!”

    听得此言,薄玉乔微微颔首,心下不由失笑,这黄莺真真是个忠仆,便因着季先生素日里对自己冷淡的态度,此刻便记恨上了季先生。

    如此模样,真真同不知事的娃娃一般,惹人发笑。不过薄玉乔也不是个冷心冷血的,黄莺是个忠仆,自然是一件好事儿,为她抱不平,也说明了这丫头的心性,自然是不能扼住了。

    “咱们知晓此事便可,万万不要在外提及,省的惹得老太太不虞,那日子便更不好过了。你这丫鬟素来便是个爱玩闹的,可莫要以此事与旁人玩笑。在我看来,此事不过是个头儿罢了,远远未曾了结。”

    薄玉乔一脸正色,模样少有的严厉。原本黄莺还欲玩笑几分,见着她这幅样子,便讪讪闭了口。

    事情果不出薄玉乔所料,待她将将用过午膳之后,华雅阁的闹出的腌事儿变得越发扑朔迷离起来。三老爷薄衡也不知是如何想的,居然跟鬼迷了心窍一般,非要纳季先生为媵妾。而季先生却真真似了那烈女的名头,欲要一头撞死在寿吾院的门前,以死守节。

    此刻,寿吾院乱的厉害。老太太也未曾想到薄衡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居然会看上季先生。且看上便看上罢,居然使出这歪门邪道,夺了季先生的身子,现下逼得人家寻死觅活,额头上血流不止,正昏迷在寿吾院章,且生生将薄府的脸面掷在地上,真真是胡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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