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素墨所言,薄玉乔登时便有些愕然。在薄玉乔看来,薄清远素来便是极为自律的性子,连一点点的过激之语都不会吐口,怎的今日会喝成这幅酩酊大醉的模样?

    薄玉乔心下疑惑,不过她先前做下的决定也不欲更改,便径直往薄清远所居的小院儿处前行。走了没一会子,便站到了小院儿前头。现下虽说薄正的官身已然没了,但薄玉乔好歹也还是薄府的正经小姐,守门的小厮自然是不敢怠慢,登时便入内通报一声。

    未过几时,先前去通报的小厮便径直出了门子,冲着薄玉乔谄媚着开口道。

    “乔小姐,清远少爷请您进去。”

    闻言,薄玉乔艳丽的面庞不带半分变化,便径直入了薄清远所居的院中。出乎薄玉乔所料,此刻薄清远并未待在卧房或者正堂之中,而是兀自在院中的小亭子里头小酌。

    薄清远原本功夫便不错,耳力亦是极好,此刻听得薄玉乔的脚步声,登时便抬起头,微微勾起淡色的薄唇,兀自开口道。

    “乔姐儿来了。”

    薄清远此刻那双肖似程氏的凤眸微微有些涣散,且原本麦色的面皮,现下也晕出了薄薄一层绯红,将薄清远身上的冷硬之气去了几分,多了一丝不羁之感。

    薄玉乔抿了抿唇,而后便冲着薄清远恭敬的福了福身子,开口道。

    “乔儿给清远大哥请安。”

    礼数不可废,薄玉乔可没心思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上与旁人掰扯,所以便将规矩给牢记在心,如此倒是方便的很。

    薄清远此刻略有些醉意的眸光在院中扫了一遍,薄唇轻启,道。

    “这儿无需旁人伺候了,你们便先下去罢!”

    伺候在薄清远身边之人,一个个自是心思灵活的,知晓主子如此开口,便是与乔小姐有话要说,他们自是不会如此不识趣,上赶着讨主子的嫌。

    待候在院中的下人鱼贯而出之时,薄清远方才那副带着醉意的慵懒模样,此刻已然消失无踪,凤眸清明,哪里像是酒醉之人?

    见状,薄玉乔微微扯了扯唇角,而后径直开口问了一句。

    “大哥何必如此自污?不就是为了乞骸骨一事吗?”

    听得薄玉乔的言语,薄清远此刻自石凳上站起身子,而后负手而立,说道。

    “乔姐儿,为兄哪里称得上自污?以往因着官职在身,某素日严于律己,虽说好这杯中物,但却未曾表现出来。如今之于乞骸骨一事,为兄已然下定决心,便不必在意所谓清名,这杯中物也便可以肆意享受了。”

    薄清远这一番说辞,薄玉乔最多也不过只信了一半儿罢了,哪个男儿不想建功立业?薄清远现下不过二十有四,便连而立之年都未到,若说是厌倦了宦海沉浮,定然是托词罢了。此刻他执意辞官的因由,也与程氏脱不了干系。

    思及此处,薄玉乔心如明镜,登时便开口劝了一句。

    “清远大哥,你可知何为愚孝?既然你对程氏的所作所为极不赞同,为何不阻止于她?日日总想着辞官赎罪,你那正二品的官位恐怕也没有那么多人的性命来的值钱!”

    薄玉乔素日里虽说称不上多么温和的性子,但也极少发火,现下这幅模样,就差指着鼻子骂薄清远软弱无能了!若是他脾性能再刚正些,拼死阻止程氏,想必日后那毒妇也便能安分许多。

    听得薄玉乔的言语,薄清远登时便有些愣住了。从小到大,薄清远从未受过此般指责,乔姐儿言语之中的恨铁不成钢之意,便连程氏也未曾带上过。现下见着乔姐儿眸中的不满,薄清远不禁恍然,大抵真真是他的错罢。

    薄玉乔训斥了薄清远一番之后,又开口道。

    “清远大哥有所不知,先前顺天府的仵作再次给姑奶奶验尸,发觉姑奶奶指甲缝儿里头带着一些血丝,如此倒真真是极好的,说不准还能顺藤摸瓜,将那狠毒之人给摸着不是?顺天府的想法是不错,但他们却从未将凶手的身份往行健居猜,你说这是为何?”

    秦永死之前,便将程氏的去向给供了出来,且还言道薄娆定为程氏所害。所以在薄娆的死讯传来之时,薄玉乔与薄清远就已然清楚到底谁才是动手之人了。

    薄清远面上现下露出一丝苦笑,而后摇着头开口道。

    “眼下因着陛下赐给父亲的爵位,母亲亦是极为尊贵的侯夫人,顺天府虽说欲要秉公查案,但碍于母亲侯夫人的身份,到底是有所制肘。且先前我也听闻,说顺天府的捕快在你的琼枝阁中寻着了一个受伤的小厮,这一点着实是太过巧合了,想必你心下也对母亲生疑了罢!”

    薄玉乔现下岂止是对程氏生疑,她就差没握着把柄上门质问去了。薄玉乔也并非蠢笨至极的小娘子,自然清楚自己若是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恐怕翌日满京城便会传出所谓无礼之名了。

    薄玉乔此刻微微低垂着眉眼,兀自开口道。

    “清远大哥心中有数即可。反正您定然要记住一件事儿,程氏是您的母亲,您自是要孝顺于她。但赵氏亦是我的生母,若是不为她报仇的话,乔儿即便是死,也不会瞑目。所以乔儿若是在日后做出了什么让清远大哥郁卒之举,您便也不必再问原因了,不过只是血债血偿罢了。”

    闻言,薄清远呐呐张开口,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颓然的望着乔姐儿转身离去的背影,说不出话来。

    待回到琼枝阁之中时,薄玉乔可真真是惹了一肚子的气。薄清远着实是有些太过愚孝了,似程氏那等恶妇,薄清远几次三番的护着这妇人,如此直接还怎的出手?且即便程氏没有薄清远这个孝顺儿子,薄玉乔也不敢在此刻耍出什么阴私手段。

    毕竟崇文帝将将给薄清远封了英武伯的爵位,若是此刻程氏生出了什么事端的话,恐怕明德帝亦是不会善罢甘休,若是他将此事追根究底,薄玉乔即便有千般手段,也不可能将所有的痕迹都给尽数抹除。

    薄玉乔心下郁燥的很,虽说胸臆之间的怒火满涨,但越是如此,薄玉乔心头便越是清明。如今借着顺天府的手怕是除不掉程氏了,不过要是能将其左膀右臂给断了,也是一桩美事。记得当年那要命的红参,便是卓琴端到琼枝阁的罢?

    这段时日,薄玉乔在暗中推波助澜,再加之顺天府原本便不都是尸位素餐之人,虽说虞泛那类着实是让人不齿,居然被烟夫人的美色给迷了眼,但吴元却是个有真本事的,登时便将行健居祸水东引的计策给猜了个透彻。

    顺着那奉茶之时被开水烫伤的小厮,吴元果然摸出了一条大鱼,最后的线索直指行健居的大丫鬟卓琴,毕竟这丫鬟是会武之人,若是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出了薄府之中,也算不得什么难事儿。

    卓琴这丫鬟虽说平日也能称得上是程氏的心腹,但真真到了生死关头,似程氏这般心狠手辣的妇人,又有什么是不能舍弃的?程氏果真是个有手段的妇人,即便她欲要将卓琴推出来抵罪,却不曾主动开口,最后是卓琴这极为忠心的丫鬟愿意以身护主,留下一封血书之后,便撞柱而亡。

    听得卓琴撞柱而亡的消息,薄玉乔登时便笑弯了眼。当年姨娘也是一头撞在了廊柱之上,这才无力回天,如今卓琴也是这种死法,大抵便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罢。

    如此思量了一番,薄玉乔便去了供奉赵月如灵位的厢房之中。因着赵月如不过只是个媵妾罢了,且死的还不体面,老太太自然不会为其开设灵堂。如此,这么多年薄玉乔便一直将赵月如的灵位放在琼枝阁厢房之中,得了空便前来祭拜。

    薄玉乔将程氏所做下的恶事,以及卓琴的死讯一并写在书信之中,而后便烧在火盆之中,完成此举之后,薄玉乔又点燃了三根香,冲着灵位拜了三拜,这才离开厢房之中。

    待她跨过门槛之时,入目略有些刺眼的光芒着实是让薄玉乔微微有些眩晕。须知,如今马上便要到了十一月,平日里日光本就算不得足,今日却如此晃眼,想必亦是老天有眼罢!

    薄玉乔兀自低叹一声,即便卓琴横死,她心头仍是称不得爽快,毕竟在后头谋划之人可是程氏,卓琴不过是一个替死鬼罢了,又有什么可在意的?

    薄玉乔心头便憋着一股气,如此又过了五个月,便到了四月十三,便是薄玉乔的生辰,亦是她及笄的日子。

    虽说小娘子的生辰算不得多重要,且薄玉乔还只是个庶出罢了。但这笈礼却是全然不同,过了今日,她薄玉乔便算是长大成人,也能够被瑞王殿下迎入府中了。碍于瑞王的身份,便连笈礼的正宾都是正一品的诰命夫人,如此也真真称得上是体面至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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