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囊子进入酆都城的时候,魁隗也来到了阎罗城。
整个阎罗城正忙碌在千禧年百万魂魄大轮转的氛围中。
对于魁隗来说,看不出来他和往日有什么异常。
还是逢人点头,见人露笑,要是有人和他打声招呼,他都赶紧停下身,朝人弯腰颔首。
实际上,经历了这数千年,整个冥间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已经忘记了魁隗其人,但绝大多数都知道这个本事不小,但为人和气的鬼医老头。
魁隗有时候对着镜子自己都有些恍惚,那个骄傲、霸气、英俊威武的人到底是自己的前半生,还是上辈子……唉,记不起来了挺好。
“悬壶老头,来了?”
“来了,来了,给门长吏大人问好!”
“悬壶老头,气色不错啊!”
“托案曹的福,还可以,嘿嘿。”
“老爷子,我最近力短气弱,这是怎么回事啊?”
“军爷,这是吸入月华过量,精进太快导致的,快来,我这有一粒丹药,你服用了就好了。”
在这种平淡的氛围中,魁隗一路畅通无阻地进入了阎罗内城。
抬头看了看时辰,魁隗眼中有些湿润,这会,青囊子应该已经进入政务大殿了。
而此时,离那天自己选中的黑水潭胎约生辰贴时辰也很近很近了。
魁隗深吸一口气,径直进了轮转殿。
今日非同一般,轮转王正亲临大殿,正指挥着手下,机械地将那些拘来的残魂坠入轮回道。殿中署官、案曹悉数在列,掌典的掌典,查人的查人,忙的晕头转向。
这些人和魁隗太熟了,也知道他经常来这里闲逛,所以,众人见了他,只是微微点头,并不觉得有什么异常。
倒是轮转王,这是第一次在这里碰见魁隗。
“悬壶鬼医,你怎么来我这大殿了。”
魁隗异常镇定,淡淡道:“上次曾给十王诊断过,您虽无病,但精力萎靡,实在不宜太过操劳。知道今日殿中事务繁重,我特意过来看看,给您奉上几粒提神醒脑,健身益气的药丸。”
魁隗说着,将药丸奉了上去。
轮转王颇为高兴,让人赶紧接过来,一笑道:“难得你有心,这些年,你可没少为我们几个奔波。好了,药丸我谢过了,你先退下吧。今日之事,事关重大,不容有失,你在这里,难免落人口实。”
“好……好!”魁隗口上答应着,心里却在想着怎么留下,且靠近那轮转道。
就在这时候,忽然听见“轰隆”一声巨响,远处一阵阵电光闪闪。
殿中人不禁一愣,魁隗更是浑身一哆嗦。
他有预感,这是……青囊子走了。
“哈哈,悬壶鬼医啊,你虽然是个人才,可你这胆子也太小了,一记天雷,就把你吓成这样?”轮转王还以为魁隗是被雷吓到了,忍不住大笑起来。
但随即,远处酆都的方向,又是一阵轰鸣,至少在瞬间降下了上百道霹雳。
轮转王忍不住骂道:“不知道哪个倒霉蛋又触怒了钟馗那厮,动不动就请他的天界干爹替他耀武扬威。老东西,早晚有一天王党统一冥间,将这厮也捆上受刑柱,将他也轰个九百九十九道惊雷。”
轮转王正说着,忽然看见魁隗竟然泪流满面,虽然擦拭的快,可还是被自己发现了……
“悬壶,你这是哭什么?”
魁隗心中悲潮翻滚,但咬了咬牙,正色道:“我是受十王刚才这话感动啊,什么时候王党统一天下,也就太平了。轮状王雄才大略,有经天纬地之才,气吞山河之志,有您在,这是我们的福分。我……受感而泣……”
轮状王听到这话,颇为感动,大喝道:“知己啊,知己,山河不足重,重在遇知己,你们都听见了?悬壶所言,既是我志,有此赞誉,我辛苦点有什么?你们记住了,从今往后,都对悬壶老人尊重点,他可是我的良朋益友。”
“十王高看了!”魁隗颔首一笑道:“我今天也没事,就是过来看看您,你看有什么差事,我可以帮你做的……”
“不必,你就在这陪我聊天,让他们做事吧!”
正说着,忽然一个案曹来报:“十王,秦广王、阎罗王和阴律司大判官请您过去议事。”
“什么事?”
“好像是关于酆都的事,据说天界今日又降雷酆都,担心钟馗另有所图。”
轮转王听闻此言,起身朝魁隗道:“我先去议事,先生随意。”
魁隗默然点点头,目视着轮转王和一众亲信离开了大殿。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一想到此时此刻,青囊子已经魂灭而去,魁隗的脸上也不禁阴冷起来。
他径直来到了左侧六道轮回道前,一眼就看见了那张特殊的红色胎约生辰贴。
他朝着负责轮转的案曹冷声问了问时辰,那案曹赶紧道:“悬壶老人,这正在轮转诸魂,这可是秘密之事,您还是先让开一点……”
“我问你什么时辰!”魁隗厉声喝道。
对方吓了一跳,可一想到,刚才轮状王和魁隗还称兄道弟,呼朋唤友,赶紧小声报了报时辰。
时间已经无限接近了。
魁隗冷淡道:“你去看着其它几道,这交给我吧。”
对方见魁隗一脸阴冷,不敢得罪,点了点头,退到了一边。
魁隗直接拿起了那些生辰贴,一股脑地丢了进去,当然,顺势也将藏在手臂里的丹元珠唤了出来。
“岐伯,杏林子,青囊子,请你们保佑我!”
他默念一声,决绝地将红色生辰贴和自己手中的丹元一起丢进了轮回道。
在完成这一动作的刹那,他觉得自己恍若卸下了千万钧重担。
“观天之道,执天之行,我尽矣。义父,魁隗只能走到这一步了,烈烈义士,皆去不还,我独活无涯,也随风去也。”
魁隗默念一声,转身离开了轮转殿,离开了阎罗城,离开了三河两城。
他一边往悬壶峰走,一边泪流满面。
等到了悬壶峰下的时候,泪水流干了,他也变得欢愉起来。
上了悬壶峰,十九早就带着嫡传弟子们侯在名堂外了。十九满脸肃穆,看着师父的神色,他便明白,师父这是成功了,可也真的要走了。
“阴阳者,天地之道也,万物之纲纪,变化之母,生杀之本始,神明之府也,治病必求于本。你等日后谨记我悬壶峰之训,以阴阳为本,匡扶正道,大医精诚,重医医世啊!”
魁隗说完一笑,安抚好弟子们,只唤了十九前往沸泉密洞。
“师父……”
“十九,你该为为师感到高兴,这五千年,我每一天都在煎熬中度过啊。”
“弟子知道,只是,弟子怕有负于您……”
“你这孩子天性纯真,公本善良,我不会看错的。你记住了,为师归元之后,会残留一魂,潜伏于此。十八年后,你携剑而出,去找你那八十一师弟。那一年,是他那生辰贴的寿尽之日,到时候,需要将他带回悬壶峰,借以重生。我会见他一两面……然后彻底法灭。”
“师父……”
“孩子,你就不要多说了,这是我多年的心意。老友皆亡,我生不如死啊。况且,青囊子无愧大道,我也不能让他心有遗憾,我得让他杀死我!”
“可是师父,到了那时候,我怎么和师弟解释您这五千年的磨难和艰辛呢?怎们告诉他,关于他的来历和使命?”
“你什么都不要说。如果他是那个我们选定的人,他自然什么都会明白。我们的付出,这是我们的使命,而他的使命则是改天换世,至于我们的故事,就让他随风去吧。当然,他若聪慧,自然会问到你刚才的问题。但你只需要告诉他,你我之间,也只有匆匆三面之缘,你对我也不甚了解。明白了吗?”
“师父!弟子给您行礼了!您放心,我一定会找到小师弟,且一路匡扶他,如您忠诚于大帝一样,矢志不渝。”
十九扑倒在地,此时魁隗从容一笑,取出了多日之前,偷偷留下的青囊子的短剑。
“青囊君,你报仇的时刻到了!”
是日,在阳间燕山余脉褶皱的小山村上空,雷电交加,大雨滂沱,随着一声惊雷的落下,一个婴儿诞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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