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在水中的力道不啻于战神驰骋沙场,非常人能够想象。”君青蓝的声音渐渐沉重,似又想起了那一日在贾鲁河上的困斗。若不是他们带的人多,怕是要凶多吉少。

    “当然它的战斗能力会随着体型的增长而逐渐增强。但狭小的生活环境毫无疑问会阻碍它的驰骋。正是因为我方才所说到的那些证据,我们已经能够确定,这条塘虱鱼就生活在管州府的地下水道中的某处。”

    “虽然我找不出半点理由来反驳你。”姜羽凡沉吟了片刻说道:“但,这样大的鱼能在贾鲁河和地下水道中来回穿梭,还活的自由自在,怎么想都觉得匪夷所思。”

    “谁跟你说它是在贾鲁河与地下水道中来回穿梭了?”

    君青蓝瞧着姜羽凡,微颦了眉头。

    “你不是说它经常在地下水道中出没么?若不是从贾鲁河中游入了水道里,怎么可能会出现……。”

    姜羽凡的声音忽然一顿,他忽然想到了塘虱鱼为什么会出现在地下水道中的可能。但……怎么可能?!

    君青蓝将唇角勾了一勾:“这条鱼自幼便生活在地下水道中某处,从不曾离开过。随着它年龄的增长,水道便渐渐束缚了它的行动。难以行动之下,它难免会烦闷焦躁,便会经常甩动尾巴,或撞击水道墙壁。这也便是它身上遍布擦伤的原因。那么,我便请大家来思考一个问题。”

    君青蓝的目光在众人中缓缓游移,淡淡说道:“这样巨大的形体,在烦躁失控之下,倾尽全力撞击时,会出现什么情况?”

    姜羽凡瞧一眼地上的塘虱鱼撇了撇嘴:“这么大的个子,怕是要……地动山摇。”

    “姜小爷说的不错,就是地动山摇。”

    君青蓝颔首说道:“这条鱼就住在黄老卧房下的水道中,与黄老只有不足一丈的距离。每当它烦闷大力折腾的时候,在白日里或许还不被人察觉。但,每当深夜万籁俱寂之际,往往静的针落可闻。那时候塘虱鱼撞击甩尾该是多么惊人的动静呐。”

    君青蓝抿了抿唇,她那日和李从尧在黄源房中忽然感受到的轰鸣和地动,就是地下的塘虱鱼弄出来的把戏。那时候,黄府老宅已经被黄忠下令死守,极致的安静已经让她觉察出明显的动静来,更何况是在夜晚?

    “请大人不要忘记,黄老是一个有心疾的病人。”君青蓝朝着黄忠拱了拱手:“心疾病人最惧怕的便是精神萎靡,过度劳累。试问,黄老每天夜晚都被塘虱鱼折腾的夜不能寐,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出屋中频频传出怪声的原因,病情又怎么可能不会加重?这,便是他在最后的时日里,病入膏肓的原因。”

    黄忠皱眉:“你这又是在无端的猜测。”

    “并不是。”君青蓝说道:“黄老之所以买下玄水坊中的新宅有两个目的。其一自然是为了成亲,其二则是因为老宅当中风水不好,有阴邪作祟,这原因,月初,纹

    娘都同我提起过。而促使黄老下定决心搬家的最主要原因,就是阴邪作祟。阴邪是什么,没有人说得清楚,黄老也从不向人提起。他只当是自己的仵作行当接触了太多的死人,才为自己招惹了过多的阴气。而实际上,大家所瞧见的这条塘虱鱼,便是真正的阴邪。”

    “月初和纹娘均已身亡,死无对证,你叫本官如何相信你的言论?”

    “大人说的不错。”君青蓝点头说道:“月初的确已经死亡,但黄家老宅闹鬼的事情还有一人知晓,那人便是黄府中的老家人黄伯。他自幼与黄老为伴,伺候了他一辈子,对黄老忠心耿耿,自然也得到了黄老的信任。他亦同我提起过黄家老宅的怪事,大人若是不信,只管派人去问一问黄老伯便是。”

    黄忠颦着眉,没有开口。他找不出任何理由反驳君青蓝,但思来想去都觉得她的说法,荒谬的很。

    “大人。”方青忽然开了口:“鱼是活的。管州府的地下水道错综复杂,过程极长。若想要将一人惊扰至死,需要极其漫长的过程。谁又能保证,它始终在黄源卧房下生活?”

    方青话音落了地,众人立刻点头称是。他们心里也始终觉得有问题,却说不出来。如今被方青一说才觉得,就是这么回事。

    “方捕头的怀疑不无道理。”君青蓝答道:“我当初也想到了这个问题,所以那日在咱们一同找出了黄老屋中的水道后,又让唐影只身下去查探了一番。那日,我们也用信号弹仔细瞧过片刻。黄老卧房下的这一条水道是独立的,一侧是并未凿通的地下土,另一侧引了河水进来,却有一道升起的铁闸门。若铁闸门落下的话,便能够与外界彻底隔断。从那铁闸门的水锈痕迹来看,俨然已经在水中浸泡了多年,直到近日才被人给打开了。”

    “这一切足以说明,塘虱鱼自幼便生活在黄老的地下。一日日的成长,最终因生活空间的狭小,使得黄老在心力交瘁之下病情加重,又被阿柳刻意的拖延了治疗时机,最终身亡。”

    众人听得一阵唏嘘,怎么都不能相信。大名鼎鼎的仵作黄源,居然……被一条普通的塘虱鱼给杀死了?!

    “作为本案关键凶手之一的塘虱鱼,自然不可能是自己凭空出现在黄老卧房下的密闭水域中。而是有人刻意为之。在它极小的时候,便将它给放入,又仔细喂养。目的,就是为了我们今日所瞧见的结果。”

    黄忠皱眉:“你一会说是阿柳害死了黄老,一会又说是鱼。如今又出来一个养鱼人,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小人所言,自然句句属实。”君青蓝说道:“我方才已经说了,塘虱鱼是第一凶手。之所以会用到第一,便是说这案子当中还存在着第二,第三。”

    “塘虱鱼固然是造成黄老心悸发作死亡的主要诱因,但那将塘虱鱼放入密闭水道,并将她喂养长大的人才是造成黄老死亡的主犯。”

    这时候

    ,四下里寂静无声。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君青蓝,一瞬不瞬,即便是姜羽凡和方青也没有开口的打算。任何人都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而遗漏了她所说的重要的细节。

    “作为此案的主犯,这人必须具备几个条件。第一,与黄老有非常深重的纠葛。第二,对黄老痛恨入骨。第三,能够随意的出入黄府。第四,黄老对他有足够的信任。整个管州府中,能够同时具备这四个条件人可并不多呢。”

    君青蓝深深吸口气说道:“这人,就是红酥手的管事妈妈月初。”

    “是她?”

    “怎么可能?”

    “月初不是……。”

    百姓们立刻议论开来,俨然对与君青蓝这个结论不能够认同。整个管州府,谁不知月初与黄源感情深厚?她怎么可能布了那么大的局,来杀死对自己忠心耿耿的情郎?

    这一次,黄忠并没有组织百姓的议论。他对君青蓝的话半个字也不能信,有人能替他质疑,何乐而不为?

    “在我没有见过月初的时候,与所有人一样,只当黄老与她情深意重,是一对神仙伴侣。然而,那日我与月初相见时,她向我展示了她后背的伤痕。我只能用触目惊心来形容一个女子的伤痕,若非亲眼所见,谁也无法想象的出。表面风光美艳的月初妈妈,内里居然伤痕累累,惨不忍睹。而她口口声声告诉我,她身上的伤痕,就是黄老造成的。”

    所有人都吸了口气,俨然都给惊着了。

    “月初说,黄老对她好只是表面。对于男人来说,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所以这么些年,他始终与她相见,私会,就是因为心中的那一份残缺的执念。也正是因为如此,在他烦躁郁闷的时候,便会鞭打月初,以发泄排解自己的压力。这么些年,月初不胜其扰,却无力反抗。我们可以试想一下,当一个长期饱受折磨的时候,能不心生恨意?”

    众人摇头,一定不可能!

    “当然,这只是月初一面之词,她已经死亡,真相如何再不得而知。或许是真,或许是假。但她对黄老的恨却做不得假,才会在许久之前便在黄源身边埋下了杀机。月初自以为自己的做法天衣无缝的完美,却不成想,已经尽数落在了另一个人的眼中。那人将她所有的心思和小伎俩都给瞧在了眼中,她就是纹娘。”

    “黄老对纹娘不但有知遇之恩,更是打算以婚姻为名,送了她一处宅院,足见,在黄老的心里,纹娘绝对占有一席之地,甚至超越了月初。人心都是肉长的,黄老对纹娘呵护备至小心翼翼,即便纹娘嘴上再不承认,心里又岂会不感动?岂会毫无波澜?”

    君青蓝深深叹口气:“正因为她对黄老的感激,才会在得知黄老被月初以特殊的手段害死之后,也做下了她这一生中,最疯狂的一件事情。”

    “那就是……。”君青蓝声音略略一顿,方才缓缓说道:“那就是,杀了月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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