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大概半个小时内,我们满宫上到皇帝,下到宫女,听付大人绘声绘色的形容了自己如何潜入瓜尔佳氏府邸,由后院迂回绕至厨房,再如何扮作小厮,偷走三只整烤鸡、五斤肥猪肉,四只螃蟹的经过。



    然后他终于悠悠然道:“见如此饕鬄,我心中不由得想到柳宗元一句: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



    没错,他在形容自己的行为时,时不时附上两句诗文,以营造一种风雅之感。当然,我在记录的时候把这些乱七八糟的附加词都给去掉了。



    “于是决定再去偷点别的。”我低头记到。



    我感觉到了付大人一缕嫌弃的目光。这还好我是个嫔妃,要是个压不住他的宫女,怕是他这就要上来自己夺笔手书了。



    付大人继续说道:“老朽顿觉还缺少许好酒作陪,于是便在后院兜转,想要寻觅一二。没想到左右回转,在园中闻到好酒香气,寻觅由之,竟来到了瓜尔佳府上的书房侧壁。为了获取那酒,我便躲在窗帘后头,等时机好一些时下手。没想到刚好看见瓜尔佳先宏在书房中与人交谈,由此对其阴谋了解了一二。”



    “他们说了些什么?”我问道,接下来才是关键。



    “先宏与来人商议,想要让荣贵妃所生三阿哥继承大统,光耀瓜尔佳氏。瓜尔佳氏如今风雨飘摇,荣贵妃父亲即将告老还乡,已属年迈之人。现下朝中唯有先宏一人为重臣,又偏居太医院。瓜尔佳氏青黄不接,往后前途可担忧。因此甚至不惜谋害帝后。”付大人叩首道。



    先宏在旁边气的面色发绀:“你血口喷人!可有何证据!”



    付大人又从怀中变出一张皱皱巴巴,还沾了不明液体的纸张来:“老朽当日取酒,觉得总得有些东西包裹酒坛,便从书桌上随手扯了两张纸,没想到刚好是先宏大人与自家亲信来往书信,其中就记载着可谋害他人不显症状的方子。”



    付大人双手一呈,我一看果然如是。而先宏在旁边青筋暴起,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已然无话可说。



    我对付大人疑惑问道:“付大人,你前往瓜尔佳氏府邸纯属巧合?”



    “算吧,我只是饿了。”



    “你真不是以往没察觉到他们要谋反的蛛丝马迹,由此特地替皇上观察一二?”



    “老朽一心向圣上,管他瓜尔佳氏做什么?”



    “那这几张纸你也是顺手取得?”



    “我当时拿的急,还撒了不少出来,总得擦一擦。”



    “你为何不那时就向皇上检举告发?”



    “凡事得讲究个人证物证具在不是!”付大人很理所当然的看着我:“再说我那日喝的酩酊大醉,哪记得什么是真,什么是假,还是前几日我上厕所着急,才察觉到这几张纸上有如此要紧内容。”



    他说完这话,我有点想吐,拿着纸的手疯狂颤抖:“拿你这纸……”



    “娘娘放心!”付大人道:“我乃孔孟学徒,怎会用写过字的纸行污秽之事!”



    他信誓旦旦,但我还是觉得有点恶心,将这张纸扔给了杨泰:“杨泰,着翰林院的人抄录一份,这一份只当典押,别过问了。”



    我看见杨泰低头嗻了一声,也用两根手指捻着纸头,根本不敢放在手里。



    而宫里头,我已经听见了有些娇养出身的嫔妃呕吐之声。



    我努力忘掉刚才的事,深呼吸了一口,问道:“付大人,也就是说,你发现瓜尔佳氏行动,完全是出于巧合?”



    旁边替我磨墨的慧嫔看了我一眼,慎重的点头:“看样子,完全、确实就是凑巧。”



    付大人抚了抚自己并不长的胡渣道:“也不能完全这么说,我还将他们家秘密往来的信物取了出来,这个是我有感而取的。”



    付大人又从自己身后的不知何处,掏出了一个小玉佩,那玉佩做工精良,上头绘着一个五瓣金瓜,一见就是瓜尔佳氏的家徽。



    这一下子,该有的证据都有了,先宏坐在地上,反而不见啜泣之声,旁边几个后辈只是嚎啕大哭,大概知道死罪是免不掉了。



    我倒不大关心那群人的死活,只是问付大人道:“您这又是如何取到的?”



    “今年中秋,瓜尔佳氏府上庆贺,要找人题写楹联,于是找到了我。”付大人道。



    旁边的慧嫔好了个奇:“您的字我略有耳闻,写一副能赚不少银两吧?”



    “三十文一对!”付大人昂首挺胸。



    “这价钱会不会太低了……?”我眼睛便成了一条横线。



    “利薄多销嘛。我可是卖字街最出名的楹联师父!比隔壁哪家卖的都好!”



    “您是大学士自然卖得好……”慧嫔的眼角也抽了抽:“然后呢?”



    付大人有点儿生气:“可我给了瓜尔佳氏上下写了五十付,他们居然还想让我打折,少给我三十文!!”



    “这还克扣呢?”我也有点生气了:“都这个价了他们还想怎么样!”



    “我说最多少算二十文,再少没有了。”付大人说的气呼呼:“可他们仗着人多势众宁死不给,这能难倒我吗?我就在书房看了个合适的物件带走了。”



    “幸好您没给典当了……”我长舒一口气,提笔正欲写。



    又被付大人一声嚷的劈了笔锋:“已经当了,今个儿觉得事儿大,刚赎出来的。”



    “您还有钱赎东西呢?”我实在是忍不住接这个话。



    “呵呵。”付大人灿烂一笑:“娘娘不记得了么,微臣还有一点儿金茶叶呢。”



    “说起来,那个金茶叶你从何而来?”言及此处我也好奇了:“那东西可不便宜。”



    “无非是我给羊毛织毛衣。”付大人笑得更灿烂:“上次我见赫舍里府上办大寿,有人给老爷子送了三盒茶叶,我想着少一些也没事,就拿走两盒长长,谁想到是金的,便有了后头的一桩事。”



    “合着是您从纯嫔家偷的?”我转头看向宁儿姐姐,发现宁儿姐姐正在捂脸。



    “哎,嫔妃一家亲么。”付大人对我摆摆手:“不过是从纯嫔家挪到了瑾嫔家,不算大事。”



    我被付大人的逻辑深深折服,盈盈一拜,道:“还是付大人有智慧,这次瓜尔佳氏谋反,从头到尾就没逃过您的法眼。以后大家且记得,使心眼想法子一定要在付大人不在的地方使,免得被抓了包。”



    我说完,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那前来瓜尔佳氏府上与他商议的人究竟是谁?您可见着了么?”



    “见着了呀!”付大人道:“这人瑾嫔娘娘也熟,我还以为您早就猜着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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