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大年初一到大年初五,我们都认认真真围着皇上转。



    天还没亮,我们就在皇后娘娘的带领下浩浩荡荡来到养心殿内,手里要么提着自己亲手做的小食,要么拿着昨晚新绣的荷包袜子。像舒嫔慧嫔那种有些才艺的,还带着琵琶带着琴,所为一切,就是为了让皇上感觉到他是“后宫的中心”。



    待日头渐渐起了,我们这一堆妃子才依次在皇上面前展示完这两日为了讨皇上欢心的“所学所得”。慧嫔吟诗,皇后写字,玉贵人起舞,就连和贵人都勉为其难的给皇上唱了两首家乡的歌。我样样会一些,但在众人面前样样都不显出挑,实在是想不到主意了,便对皇上进行诗朗诵一首。



    今日朗诵的,是李白的《将进酒》。



    皇上在座上慢悠悠的喝着茶,慢悠悠的对我道:“现在是新年,你朗诵这个做什么?为何不朗诵一个应和时节一些的?”



    “那王安石的《元日》?”



    “太短。”



    “苏轼的《守岁》?”



    “太长。”



    “刘长卿的《新年作》?”



    “太俗。”



    “呃……”



    “瑾妃怎么不说话了?”



    我哭丧着脸道:“我不会了,就这些还是这两日新学的呢。”



    我说罢,皇上也放下茶盏来看着我道:“哎呀呀,这可不就麻烦了么?”



    “怎么麻烦了?”我有些防备的后退了一步,把宁儿姐姐拉出来当挡箭牌:“纯贵妃姐姐也就吟诵了一首《金缕衣》,皇上怎么不觉得太长太短太俗了?”



    “我们现在不议论纯贵妃,只议论你。”皇上把身体往前探了一点儿,看向了我:“瑾妃,你若是不方便吟诗,大可展示一番别的才艺。”



    “可臣妾不会了呀。”我说的无比无奈:“我也想如舒嫔、玉贵人、慧嫔一般才华横溢,可我确确是不会了。”



    “哎,这不是重点。”皇上道:“你想,朕若是真想听曲看舞,叫乐坊的来与朕歌舞一曲不就好了,为何还要来看你们呢?”



    “因为皇上觉得一个人怪没意思的呗。”我顺嘴说道。



    “不是!”皇上正色,严肃的否认我:“是朕觉得,天下和睦,要从家庭和睦做起,我们虽然生在皇室,但也是一家人,要多多亲热才是。因此,你的才艺,重不在高低,而在于心意,只要心意到了,朕便觉得好。”



    “喔?”我歪了歪头:“那皇上以为,臣妾展示什么才艺最有心意呢?”



    皇上似乎就等着我这句话,笑眯眯的开口:“既然瑾妃都特地询问了,不如就为朕作诗一首吧。”



    “作诗?!”我一听差点儿没跳起来:“我……我不会呀,我顶多就识几个字,有空全去看话本了,就近日知道的几首还是去慧嫔宫里现补的呢!”



    “哎,瑾妃这么说就谦虚了。”皇上道:“你不是还有一句白雪皑皑落四方么?写了这么多天,后三句怎么也想明白了,不如就吟诵出来,让朕品一品真的兰儿诗艺如何。”



    皇上笑着看着我,但我觉得他心思里不怀好意的多。



    那一双眼睛透露出狐狸一样的光,充满了阴谋。



    “这……这不好吧。”我认怂,非常为难道:“我那一天也就想出那一句,后头实在是没想起来。”



    “这可是君命。”皇上对我说道:“君命不可违喔。”



    我感觉天灵感上都冒着一股冷气,只好点点头道:“行吧。这下一句,白对黑,雪对泥,白雪皑皑落四方,黑泥滚滚沾两脚?”



    我这话一说,我听见慧嫔噗一声差点笑了出来。



    我转头望向她,慧嫔的脸立刻就红了,看着我道:“我没有我不是,写的挺好的,写的不错,我方才是想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才笑的。”



    “对对对,不错不错。”慧嫔一说完,众人都开始劝我,皇后还带头鼓起掌来。



    搞得我脸更红了。



    皇上则饶有兴趣的问道:“这黑泥滚滚沾两脚,怎么解?”



    我硬着头皮道:“这雪化了以后,地上的泥和着雪水,不就变成了黑泥么,人走上去,两脚都站满了,不正是黑泥滚滚沾两脚么?”



    “喔,有道理。”皇上还认真的点了头,对我道:“继续。”



    前两句狗屁不通的诗已经把我的精神差不多耗光,这会子还要继续写,当真是要把脑仁给榨光了。我只觉得自己斗大的脑袋里全是水在晃荡的声音,脑子里突然想起了家乡一首打油诗《咏雪》:“天上一笼统,地上一窟窿,黄狗变得白,白狗变得肿。”



    便有了后两句:“麒麟吃着枯树叶,鹦鹉睡了枯稻草。”



    我说完,我看见满屋子都是哼哼的憋笑声。荣儿、庄儿几个通文识字的转过了身去,祥常在碍于身份不好说话,只是趴在平贵人身侧笑。慧嫔更是忍不住转身借口出了宫门,很快就看见外头传来一声荡气回肠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要说养心殿,储秀宫都能听见了。



    皇上的嘴角似翘非翘,他端着茶盏,但我感觉茶盏都在微微发抖。



    我这么一看有点儿生气:“我说我不会作!皇上非让我作!我做的不好,皇上又笑我……”



    “哎哎哎,朕可没笑你。”皇上收敛了神色,但脸上依旧显示着古怪的表情:“你可不能栽赃陷害朕呐。”



    “那……那我……”皇上这么一反问,我反而有点儿慌了起来,半天才应下来一个“哦”。



    我隐约听见座位上传来笑声,抬起头一看,皇上却又一脸正直的站在那里,搞得我也不知道自己是看走了眼,还是皇上确实装的如此巧妙:“皇上不会是故意让兰儿出丑来报复兰儿吧。”



    “怎么会呢。”皇上道:“朕是这么小气的人吗?”



    原本我想说是,但基于种种原因,还是违心的摇了摇头:“不是。”



    只见皇上的眉毛越来越弯,嘴唇也越来越弯,笑眯眯的对我道:“好,好。既然兰儿觉得朕不是那种人,朕就放心了。那自今日起,每一日作一首诗与朕,朕要好好来品品兰儿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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