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日本人来给蓝玉海做助理,这里面肯定是有名堂的,陈淼放下电话,略微沉思了一小会儿。

    人都来了,不见只怕是不行了。

    “卢苇,你去,把人给我请过来。”陈淼想了一下,“不,还是我自己去吧……”

    自己这个身份,还是要谦卑一些,不能得意忘形了,要知道对方是日本人,日本人可不是每个人都谦逊有礼的。

    “伊藤先生,这位是我们‘霖’记的董事长陈淼先生。”

    “你就是陈淼?”伊藤森哼哼一声,个子不太高的他,鼻孔倒是挺高的,一副居高临下的眼神。

    看的陈淼很不舒服,但不舒服只能在心里,眼下日本人占了上海,中国人在他们眼里那是二等人,任凭欺辱和打骂都不能还手的。

    就连在租界生活西人,那见到日本人也要脱帽弯腰行礼的,要是对方看不顺眼,打你一顿,你都没点儿说理去。

    而在闸北和虹口等日军控制区域,那些日本浪人可嚣张了。

    “在下正是,伊藤先生,不好意思,我刚接到通知,并不知道您的身份。”陈淼谦卑的一笑道。

    “陈桑,我要马上见到蓝教授,你带路吧。”伊藤森似乎真把自己当成主人了,手往门外一指,颐指气使的一声道。

    陈淼不过是稍微慢了一拍,那伊藤森脸就黑了下来,喝斥道:“陈桑,你没听到我的话吗?”

    “哎,听到了,听到了……”陈淼嘴角抽搐了一下,就算栗原小三郎这样的梅机关的高官见到自己也是客客气气的,没有这么呼来喝去过?

    这是哪儿来的一位大爷呀,真觉得可以来中国作威作福来了。

    “那还不快前面带路,还有,我的行李箱怎么没拿……”

    陈淼这才注意到,这伊藤森来的时候,还带着一只大的行李箱,他不是没给人提过行李箱,可那都是他自愿的情况下,这样呼来喝去的,让他提行李箱的,还是头一遭。

    “董事长,我来……”老夏一看,赶紧去提箱子,难道真的能看着自己老板干这种粗重的活儿?

    “夏经理,你放下,让陈桑来!”伊藤森脸一拉,指着陈淼说道。

    老夏一呆,有些不知所措了,不是说日本人都很谦逊礼貌的吗?怎么这个货如此的蛮横无理?

    陈淼也怒了,但他还是忍住了,小不忍则乱大谋,也许对方就是想激怒自己,不就是提一个箱子嘛。

    陈淼吸了一口气,露出一丝笑容,走过去,从老夏手中接过箱子:“没事,老夏,你去忙你的。”

    老夏很清楚,陈淼不是好惹的,这一刻忍气吞声,下一秒就可能是电闪雷鸣。

    “前面带路,磨磨蹭蹭的,我可是一下飞机就赶过来了,水都没喝上一口……”伊藤森骂骂咧咧的说道。

    “伊藤先生,这边请。”一路上,陈淼是拎着箱子,和和气气的走在前面,但凡碰到人,一个个都侧目而来。

    处座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和蔼可亲了?

    “三哥,我来吧……”

    “不用,我自己可以。”吴天霖刚好遇到,看到陈淼拎着箱子,想去帮忙,被陈淼给拒绝了。

    “天霖,你马上去食堂安排一下,伊藤先生刚下飞机,还没有吃饭呢。”

    “噢…”吴天霖看的是一头雾水,这什么情况?

    “小七,三哥,这什么情况?”

    小七凑到吴天霖耳边小声说了两句。

    “啥,这小日本也太横了吧,三哥他……”吴天霖几乎是脱口而出。

    “吴队,你这样……”小七嘿嘿一笑,又凑到他耳边小声吩咐道。

    “小七,这么干不会吃事儿吧?”吴天霖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

    小七眼神一挑,分明是一种蔑视,那意思是“你干不干,你不敢干,我找别人去干去!”

    “成,我豁出去了,干了。”吴天霖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小七面露微笑,亦步亦趋的跟上陈淼的脚步而去。

    优待室门前,陈淼伸手敲门,自从周福海来了后,蓝玉海住的这间优待室车撤去了一些东西,督察处的人也不能随意进出了,要进入比如得到蓝玉海的同意才行。

    也就是说,这间优待室已经成了蓝玉海的私人领地,督察处只负责他的起居生活,以及满足他的一切需求(生理除外)。

    “我不是说,我在工作的时候,不让人打扰吗?”蓝玉海的脾气也不好,隔着门板都能听见他那愤怒的声音。

    门开了,蓝玉海那张胡须拉渣的脸露了出来。

    “老师。”伊藤森见到蓝玉海立马换了一张脸,谄媚的笑容,宛若见了口渴的人见到了一汪清泉一般。

    “怎么是你?”蓝玉海看见伊藤森,似乎有些意外,还皱了一下眉毛。

    “老师,我能进去说话吗?”伊藤森低眉顺眼的问道。

    “进来吧。”蓝玉海打量了一下伊藤森,连看都没看陈淼一眼,打开门说道,“我这里可不比外面,你说话小心点儿。”

    “是,老师。”伊藤森规规矩矩一声,丝毫没有刚才那副倨傲的模样。

    陈淼尽管心中不快,但还是拎着箱子跟着进去了。

    “把箱子给我,这儿没你的事儿,你出去吧。”伊藤森突然转过身来,从陈淼手中接过箱子,然后直接就赶人了。

    陈淼愣了一下,这特么也太傲慢无礼吧,连一句“谢谢”都不说吧。

    “伊藤先生,蓝教授,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我会尽力的安排的。”陈淼努力的挤出一丝笑容来。

    “嗯,你去吧,有用你时候会叫你的,不要妨碍我和老师说话。”伊藤冷漠无情的说道。

    “伊藤,好好说话。”蓝玉海大概听不下去了,不满的纠正一声。

    “是,老师。”

    “老师,北平一别已经有十年了吧……”陈淼转身过去,关上门听到里面传来伊藤森恭敬的声音。

    “三哥,这日本人什么来头,态度这么横?”小七问道。

    “听林世群说是日本国内派来的,跟大藏省有关,具体我还不清楚,不过,人都来了,想了解的话不难。”陈淼道。

    “这家伙一来就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了,对咱是呼来喝去的,老夏刚才差点儿没被他给打了。”

    “伊藤森动手打人了?”

    “那倒没有,看那架势,你要是再晚去一会儿,这家伙指不定就要动手了。”小七道。

    “我知道了,比他横的人我见过多了,既然到了咱这‘霖’记,那就算是条龙也得给我盘着,何况这不过是一条小虫子。”陈淼冷笑一声。

    “我已经让吴队去给他准备第一道大餐了。”小七呵呵一笑。

    “什么?”

    “先保密,等一下你就知道了。”

    ……

    “三哥,食堂饭已经做好了,要不要给伊藤先生送过去?”吴天霖亲自安排,自然不能假手他人。

    “嗯,蓝教授吃过了吗?”

    “蓝教授早就吃过了。”吴天霖嘿嘿一笑。

    “那就好,你送过去吧,记住……”陈淼刚要说,吴天霖就接过口去道,“打不坏手,骂不还口,我懂的,三哥。”

    “对,制怒。”陈淼点了点头。

    ……

    伊藤森十分挑剔,厨房特地给他做了几样地道的爽口菜,而且还照顾了日本人口味,结果在他眼里,还是被批的一无是处。

    要不是早就得了指示,做饭的大师傅恐怕要提着菜刀出来砍人了。

    半个小时后。

    “老师,我去方便一下……”伊藤森红着脸捂着肚子站起来,中断谈话是很不礼貌的事情。

    蓝玉海微微一皱眉,他本来就不太喜欢这个学生,若不是在这里没个人说话,他说不定就把这个人撵走了。

    当然,还有其他原因,这伊藤森是日本人,跟外面那些特务爪牙们似乎更容易沟通一些,相比而言,他沟通能力就弱多了。

    “老师,我刚才……”

    “……”

    “老师,我还要……”

    “老师……”

    ……

    一趟,两趟,三趟……

    伊藤森提着裤子在廊道里不断来回奔跑的身影俨然成了‘霖’记优待区内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你们猜这个伊藤去了几趟厕所?”

    “至少五趟了?”

    “我从头开始数了,已经是第六趟了……”旁边抱着文件进来一个人,嘿嘿一笑纠正道。

    “要不赌一把,谁来开盘?”办公区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瞬间风起云涌。

    “办公区,禁止大声喧哗,规矩都忘了吗?”一科科长严世弘板着一张脸,出现在办公区。

    众人闻言,顿时如鸟兽散开。

    严世弘在督察处素来以铁面无私著称,若是被他拿到把柄,扣津贴,关禁闭,处分那都是轻的。

    “医生,我要去看医生……”终于,伊藤森两眼泛白,双.腿打着颤从厕所里走了出来,嘴里还呢喃着,还不等走出,就一头栽倒在走廊上。

    “快,叫辆车过来,把伊藤先生送去医院!”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这样了呢?

    “不死吃了坏东西吧?”

    也不知是谁嘀咕一声。

    “谁说吃了坏东西的,谁,站出来?”食堂厨房膀大腰圆的大师傅领着大钢勺跑了出来,一脸的煞气质问,“你们不都是吃我做的饭菜,你们有一个拉肚子的吗?”

    众人一个个禁声,龟缩自己办公室内,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刚才的讨论就没有出现过……

    “处座,从咱‘霖’记第一天开张,我就来食堂烧饭,我做的饭比不了那外面大饭店的厨师,这我认,可我做的饭那是干干净净的,咱到现在也没吃坏一个人,不是吗?”大师傅跑到陈淼面前一顿哭诉。

    “这个,杨师傅,你的人品我是信得过的,菜也做的还不错,大家伙儿也是有口皆碑……”陈淼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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