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中,第一条消息发布:

    “上海永乐电影公司与北影厂、青影厂签署协议,获得《狮王争霸》、《大撒把》两部影片在本地的发行权。

    这是取消统购统销以来的首次改革实践,堪称‘上海突破’。

    据悉,《狮王争霸》预计定档4月份,届时将会邀请徐克导演和部分主创前来,与观众朋友见面。

    而永乐公司老总吴孟臣透露,为进一步拓宽片源市场,公司将会采取多种让利方式放水养鱼。

    目前正在接触的是闽省制片厂《少林豪侠传》,初步达成以35万元买断发行的协议。”

    轰!

    新闻一出,电影界震动。

    谁也没想到新政发布这么短的时间,田领导就找到了突破口,一谈就是两部。

    特别《狮王争霸》,票房肯定不会低,如果北影厂、发行、影院三方得利,就说明改革不再是一纸文件,而是落到实处。

    一时间,制片厂热血沸腾,观望的各省公司焦躁不安。

    “吴孟臣要断我们的根啊!”

    “邀功请赏,无耻之尤!”

    “我们要不要主动联系一下?”

    “我们再等等,我就不信别的地方也这么大胆子!”

    “光魔都一个地方没用的!”

    ……

    “放心,没问题。前几天他们过来了,没谈拢。”

    “我也不知道,好好,随时联络。”

    苏省公司,杨庆丰放下电话,面色阴沉。

    上礼拜,成至谷和许非来访,谈了几日,本想再拖一拖。结果俩人忽然不告而别,不知行踪。

    他们现在就像两颗炸弹,每到一个地方就搞得人心惶惶。这年头又不像后世,找人困难,居然断了消息。

    “老杨,你说他们会不会下到市里了?”

    “有可能,但下去也没事,市里总得顾忌我们的想法。”

    杨庆丰还算镇定,道:“三号文件的意思,就是要稳住省级公司,我们目前还占据优……”

    “咣!”

    一人撞开门,喘的不成样子,“杨,杨总!打听到了!”

    “他们在哪儿?”

    “不,不是在哪儿……”

    那人大喘了几口,“人家已经谈完了,报纸,报纸……”

    “来了!来了!”

    又有一人,几乎举着一张报纸跑进屋,“新闻都登了!”

    杨庆丰嗖地起身,抢过一看,赫然是份蓝鲸本地报:

    “日前蓝鲸、无锡、苏州、南通4市联合与北影厂、青影厂签署协议,以分成、保底等形式在4市发行《狮王争霸》、《大撒把》。

    据悉,两家电影厂正与制片人协会沟通,有意促成全国16家制片厂与4市签订影片发行权许可协议。如果达成,各制片厂将不再向苏省公司供片,直接向4市发行国产片……”

    啪!

    杨庆丰直接摔了杯子,怒火中烧又难以置信,“谁给他们的权利?他们怎么敢绕过我做事?!”

    “……”

    属下垂头,一声不吭。

    杨庆丰发了一通脾气,慢慢冷静下来。他确实有才干,否则也不会成为业内典范,眼瞅着改革破冰,迅速补救。

    “确定只有这四个城市?”

    “目前确定。”

    “哼!看来他们打算组建联合体,甩开我们单干了!你们马上联系徐、扬、淮、盐、镇、连、常7市,请各位经理前来。”

    “您是要另组联合体?”

    “现在还不晚。”

    “可分配方面……”

    “让利!事到如今只能让利,还有主动联系制片厂,说我们很有诚意购片。谈成最好,谈不成也能阻一阻他们。”

    “明白!”

    ……

    继“上海突破”没几天,又有了“江苏突破”,虽然是局部。

    之前说再等等的,一下子全慌了,一股沸腾与隐晦杂糅的气氛迅速笼罩电影界。

    究其本质:以前是中影垄断,现在中影退出,省级公司理所当然的想自己垄断。

    一部分不坚定的,开始扭扭捏捏主动商谈;另一部分冥顽不灵的,也开始手段齐出,对抗到底。

    而就在这种环境下,许非和成至谷没有继续开拓,悄悄返回了京城。

    “砰砰砰!”

    俩人一进办公室,就见田领导狠拍着桌子,气的脸通红,“广电文件已发,公然违抗中央命令,荒唐!荒唐至极!”

    “怎么回事?”

    “你们自己看!”

    许非莫名其妙的拿过一瞧,竟也无语。

    “某某省、某某省文化部门发文,要求省内各级发行放映单位,以本省电影事业为重,多与自家制片厂合作,少放、不放外省制片厂的电影。”

    “某某省领导讲话,要求省内各级公司,不要直接与制片厂谈电影发行。”

    “……”

    他和成至谷看完,对视一眼,同时冒出俩字:绝了!

    各级公司归文化口,所以有的找文化部门,有的直接请主管领导,坚持地方保护,地方垄断。

    “咚咚!”

    正此时,门忽然敲了两声,人家自己进来。

    仨人全起身,“艾部长!”

    “小田……老成和小许也在啊?那正好。”

    来者正是广电最大的领导,当年副台、李沐带许非拜会过,《渴望》座谈会也聊过。

    “您有事?”

    “我说,你可得罪不少人啊!状都告到xxx去了,刚转给我的,你看看。”

    田领导一瞧,竟是三家省公司联名上书,以种种无端借口抵制改革。

    “艾部长,这……”

    “哎你放心,我和xx同志都是支持的。”

    撂下几句话,人家走了。

    许老师简直傻眼,特娘的还能这样啊?地方单位也忒牛逼了!!!

    而田领导平复平复,不去想那些糟烂事,道:“老成,小许,你们此行大功一件。若没有两地接连突破,还不知要耗到什么时候。

    不过你们也看到了,顽固派依旧不少,地方保护严重。”

    他抖了抖文件,叹道:“我怕你们连门口都进不去了。”

    “是这样,我跟老厂长研究过。全国有11个老少边穷省、区,我们以5万价格让他们买断,拷贝费我们出,等于白送。

    然后我刚才看了抵制派,约莫七八个,可我们还有一小半的地区能争取。”许非道。

    “对,主要沿海富裕地区都可以谈,这点很重要。”

    成至谷接道,“就算省级谈不了,我们把目标锁定大中型城市。去苏省我深有感悟,现在地级市挺有实力,联合发行没问题。”

    “浙省、粤省都是大户,还有齐鲁……”

    “齐鲁先放一放,他们省公司拖欠的发行费最多,我另有打算。”

    田领导非常欣慰,道:“这样,《狮王争霸》还有一个多月上映,到时我去参加,一路走一路抓。抵制派先不要管,中央支持,再叫嚣也无用,我们的改革还没完呢。”

    “那您下一步……”

    “全国不仅仅这16家制片厂,还有那么多生存更困难的单位,还有农村放映的问题,还有引进片等等。

    我目前在约谈新影,准备把他们化到央视去。”

    中央新闻纪录电影制片厂,简称新影,专门制作在影院播放的纪录片。可想而知,他们的效益得有多差。

    “新影现在根本卖不出片子,但又有一些感兴趣的观众看不到。我就想,能不能将电影转变成电视的形式。

    如果划给央视,可以成立一个制作中心。新影的员工有了去处,央视也丰富了内容,一举两得。

    现在局势初步形成,你们该谈就谈,别的不用管。我最近要去美国考察一段,听说那边的电影利用率极高,小许你了解么?”

    “有些了解。他们一部电影可以扒几层皮,影院下来之后,还可以卖给闭路电视、开路电视,还能发行录像带等等。”

    “对,就是这个说法,我觉得要学习起来。当我们技术成熟,完全能搞一个专放电影的电视台或频道。”

    田领导极具信心。

    “……”

    有那么一瞬间,许老师真以为对方才是重生的。

    这位之所以载入中国电影史,被无数同仁怀念,就因为打下了整个电影产业的基础,并在一段时间内,让大家真正看到了曙光。

    “对了,田部长,我有件事请示。”

    “你讲。”

    “您知道我办了本杂志,想将这次改革历程作为创刊号,您看可以么?”

    “可以。这种事肯定会闹的沸沸扬扬,你来做,我还放心些。”

    “那您什么时候有空,我想做个专访?”

    嗯?

    田领导一愣,随即大笑,“你个小许啊,好好,随时都可以。”

    (小群又放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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