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闻声仰起头来,费力地打量站在自己眼前的这个男人。

    张建国看着自己的母亲,已经是白发苍苍,老态龙钟了,心里也不由滚过一阵心酸。

    当年他离开家的时候,他妈的头发还是灰白的,脸上也没有这么多的皱纹和老年斑。

    老太太打量张建国半天,疑惑地问大橘子:“这是谁呀?”

    大橘子说:“这不你家老二建国吗,你儿子啊?”

    老太太就皱着满身褶皱的眉头,思考半天,却摇摇头说:“我儿子是姚大傻,这个人我不认识。”

    这句话一出口,张建国就愣愣地看大橘子。

    大橘子只好解释说:“两年前,老太太得过一次脑血栓,瘫痪了,从那以后就糊涂一阵明白一阵的。她小脑萎缩的厉害,好多人和事都不记得了。”

    张建国就蹲下来,在他妈轮椅边上,看着他妈说:“妈,我是建国啊,你不认得我了?”

    老太太不看他,嘴里嘟囔着说:“我儿子叫姚大傻,姚大傻才是我儿子,我不认得你。”

    张建国就抬起头来,充满疑惑地看大橘子。

    大橘子就苦笑:“是姚总知道我忙,没时间看着她,给她雇了保姆,送她去住院。自打好了出院以后,就说姚大傻是她儿子,好多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

    我问过大夫,大夫说这叫选择性遗忘症,没法治的。”

    张建国不信,又对他妈喊:“妈,我是你儿子建国啊,你真不记得我啦?妈,我是来接你的。咱们不住在这里了,咱们回家,我多雇两个人,专门伺候你,让你过的舒舒服服的,好不好?”

    老太太就摇头说:“我哪里也不去,就这里最好。我想吃什么这里就给我做什么。这里还有这么多年龄一般大的,有人和我说话,我哪里都不去。”

    张建国还想再劝,旁边一个老太太就说:“行啦,别难为她了。她在这里住的可开心了,比原先在家里愁眉不展的好了不知多少倍!”

    这老太太知道他妈在家的事,应该也是矿机的老职工,张建国应该认识才对。

    张建国就仔细打量那老太太,隐约就看出几分原先的样子来,试探着问:“你是后街住着的祝婶子吧?”

    那老太太就笑着点头说:“你认出我来了?从你一进门我就认出来了,你是建国。”就絮叨说,“建国呀,听我说,别难为你妈,她在这里住着可好了。我们老姐几个都在一块儿,互相有个说话的伴儿。你祝叔走了以后啊,我一个人在家,也是闷的慌,弄的浑身是病。

    多亏了大傻呀。他办这个养老院,先紧着咱们矿机的老人们来,我就过来了。过来以后啊,有人说话,有人管着叫起床,给做饭,生活也有了规律,我这病才好差不多。要是自己在家里呀,这时候早就死了!

    你也别怪你妈不认识你。她生病那会儿,除了大橘子照顾她,就是大傻这孩子去看看她。你妈呀,这还真是选择性遗忘。谁对他好呀,他就记得谁。现在,他连你爹和你哥都想不起来了,想不起你来也是正常。”

    张建国又陪了他妈一个多小时,他妈依旧不认识他。无奈之下,他只好和大橘子离开,以后有空再过来。

    出了养老院,坐进张建国的轿车里,大橘子这才说:“建国,我有两句话,想跟你单独谈谈,你让别人先都下去,成吗?”

    张建国说:“我们去宾馆,到宾馆再谈吧?”

    大橘子坚持说:“就在这里谈吧,我晚上还有其他事情要忙,就不陪你们了。”

    张建国只好让司机和周朝阳,还有他那个新收的小蜜下车。

    待车上只剩下他们两人了,大橘子说:“建国,你也看到了,姚总开公司搞事业,不仅仅是为了自己,他还要回报社会。没有他,你妈不一定能活到今天!

    这人啊,都得讲良心。良心没了,要多少钱都没有用!

    你给我打电话的那天,我晚上把二吴和张海、老刘,都叫到我家里去了,把你的意思也告诉他们了。

    他们当时就都表态了,宁可跟着姚总同甘共苦,也不会再为你去背叛姚总。所以,他们不打算见你了,只是让我转告你一声,给多少钱,他们也不会动摇自己的决心。”

    说到这里,就叹息一声,然后才再说下去:“我大橘子这辈子,遭的事儿多了,也有自己的感悟和做人原则。我不会背叛姚总,更不会帮你。要帮,我只能帮着姚总,帮着他的公司,把现在的困难挺过去!

    建国,自古以来,真正做事业的,都讲究个义字,讲究个良心。姚总为人胸怀宽广,不计前嫌。像我这样的,要害他媳妇的人他都不计较,一如既往的信我,用我。

    你那样和他做对,挤兑他,他还照顾你妈。将心比心呀建国,听我一句话,跟着姚总干吧,我保证他不会和你计较的,一定会重用你。

    别再和他斗了。你就算斗倒了他,你也不光彩。你想想,你把一个大家心里公认的好人给斗倒了,你在大家心目当中是什么?

    你忘了你爹和你哥的教训了吗?他们把姚总他爸妈,那么好的人都给害死了。你爸倒成了矿机的二把手了,可矿机人怎么看你爸和你哥?害人精啊!到现在大家提起他们来,还会骂他们!

    难道,你非得好的不学,学他们,让大家戳着你的脊梁骨骂你狼心狗肺吗?”

    张建国突然就咧着嘴咯咯地乐了。

    乐完了他说:“他姚大傻假惺惺地办个慈善就是好人了?这叫沽名钓誉,你不懂。弄倒了他,这个慈善我一样还是要办下去。不但要办下去,我还要投入更多的资金,让更多的人受益!到那时候,我也是好人。

    这穷老百姓就是这样,谁给他钱谁就是好人。不管是他姚大傻还是我张建国,只要给他们钱,就都是好人!”

    大橘子就摇摇头说:“你错了。这人人心里呀,都有一杆秤,不分穷人富人,公道自在人心!你弄倒姚总,就是投再多的钱在公益事业上,兴许不了解你的,会认为你是好人。但了解你的人,至少我不认为你是好人!”

    说罢就又叹一口气说:“该说的我都和你说了,至于你将来怎么做,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大橘子推门下车,自顾自地走了。

    这个夏天结束的时候,美美制衣虽然没有了业务,但仍旧没有垮掉。姚远利用过去截留的利润,和抗抗服装公司的盈利,一直在苦苦支撑着。

    期间,张建国又让周朝阳找过姚远,洽谈两家和解的事宜。条件是姚远无偿转让美美制衣给张建国,然后张建国允许卖自动制衣设备给抗抗服装公司。

    这样,姚远可以保住他的半壁江山。

    姚远拒绝了。

    你张建国利用国外先进的设备,来打击我的民族工业。我得给民族工业长个脸面,长份志气,这也是给我的爹娘长份志气。没有你国外先进的东西,我姚大傻也一样能够撑起民族工业的这一片蓝天!

    张建国听了周朝阳的汇报,咧着嘴乐。

    这个姚大傻,还真特么的有股傻劲!你手里没有金刚钻,光靠嘴厉害,你能撑起个屁来!

    给你保留半壁江山,还是看在你照顾我妈的份上。既然给你脸你不要脸,你非要打肿脸充胖子,那就别怪我张建国心狠手黑了。

    很快,张建国就在河东租下了一整幢大楼,做为索尔顿驻江北的总部。

    索尔顿不仅要在制衣设备上打垮姚大傻,还要扶植国外的服装品牌进入北方,凡是有抗抗加盟店的地方,都要重新设立国外品牌专卖店,把抗抗牌时装也给我挤垮!

    为此,周朝阳忧心忡忡。再设专卖店,这个资金可就占用大了。他们公司才开始发展,本身没有多少基础,完全依靠贷款在迅速扩张。一旦出现什么意料不到的情况,资金链出现问题,他们可就全完了!

    张建国不在乎。这年头,架子撑的越大就越安全。能贷出款来那叫本事,贷不出来,靠自己资金发展,那他就成姚大傻了!放心给我扩张,摊子铺的越大越好!

    与此同时,随着抗抗时装也在受到冲击,姚远的压力就越来越大了。

    而这个时候,研究所丁群那边,自动化设备的测试,仍旧在试验,和春天的时候比起来,仍然没看出有多大的进展。

    丁群已经尽力了。为了这个项目,他一月都没有回家了,就吃住在设备旁边。其他工作人员则是三班倒,二十四小时不间断试验。

    好多专业骨干,也和丁群一样,不再回家,就守在那里,不断地试验各种不同的数据和参数。

    姚总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们身上,不把试验搞成功,对不起姚总对他们的信任!

    姚远也知道,这时候试验已经到了关键时刻。他不再去现场打扰他们,只是吩咐,就在研究所的厂区里,专门开设一个食堂,给他们准备最好的伙食。厨师必须二十四小时值班,他们谁想吃什么,什么时候想吃,热菜热饭就得送到他们手边上!

    眼看着姚远就要支撑不下去,张建国心里暗暗高兴。

    这个时候,他的公司,也成了市里知名的企业,他也成了和姚远并驾齐驱的企业家。

    出名了,市里就有人找他,希望他接手矿山机械厂,把这个全市最大的企业给搞活。

    矿山机械厂已经开始连年亏损,老总都换了,也没见什么起色。关键是市里要拿出钱来养活这么一个大厂和上万工人,财政上实在负担不起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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