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后沉吟不多时,便有宫人疾步进来禀称瑞帝让皇后娘娘马上到甘露殿一趟。冷后脸上带着些微狞笑,起身正正衣冠往外走。走到门口,才想起还在地上跪着的初晨,命令:“你一起去。”语气根本不容辩驳。初晨隐隐看见叶柠望向她的眼中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在里面,她懒得和叶柠计较,女人没有丈夫爱是很悲惨,值得人同情,但自己上赶着要做怨妇,那就是自找苦吃了。

    冷后点起全副鸾驾,浩浩荡荡地向甘露殿而去。那传讯的宫人见状,脸上露出些不以为然的神色来。初晨看在眼里,暗自揣测此事定然又与彦信那厮脱不了干系,瑞帝应是要冷后低调前去,而冷后此举,却是故意要去看彦信的笑话的。初晨相信,如果可以,冷后必然想把外面所有的贵妇都带了一起去看彦信的笑话。也不知那厮到底做了什么丑事,引得这样大动干戈的,初晨心中由不得生出几分担忧来。他二人现在是拴在一起的蚱蜢,要是谁不好,另一个也休想逃得掉。

    一进甘露殿,初晨就感受到里面压抑阴沉的气氛。瑞帝一脸阴沉地坐在殿首,彦信跪在地上,垂着头。他发髻有些乱,紫金发冠上镶嵌的珠子也不知到哪里去了,一身大服也颇不整洁,半边脸是肿的,嘴角还沁出些血来,想来是受了掌掴。一个身材娇美的宫女伏倒在地,看不清面目,发乱衣散,全身簌簌发抖。一看这副情形,初晨已隐约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情。

    冷后走到瑞帝身旁坐下,一脸惊奇:“皇上,这是怎么回事?”

    瑞帝沉着脸,指着彦信,声音有些发抖:“这个小畜牲!居然干下这等丑事来!”这一句便是宣布彦信果然干了见不得人的丑事。初晨看向彦信,却见他虽然面无表情毕恭毕敬地跪在那里,但眼神中透露出的信息却是不以为然。

    冷后眯着眼看向那个宫女,惊奇的道:“这不是臣妾宫里的珠儿吗?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宫女伏在地上,口不能言,哭得一塌糊涂。

    瑞帝厌恶的道:“就是因为是梓童宫里的人,所以朕才召你前来。此等不守宫规,勾引主子的贱婢,乱棍打死了丢出去。”

    那宫女一听,手脚并用爬到彦信身边,抓住他的衣袖,哀哀苦求:“殿下救命啊!殿下救命啊!刚刚您不是还说要带珠儿回府的吗?”

    彦信甩了甩衣袖,冷冷地望向前面的地砖,仿佛只是甩开一只苍蝇那么自然。

    瑞帝拧眉正要发作,冷后对他低低说了句什么,他才看向初晨道:“老三媳妇,你也来了?”

    初晨忙上前在彦信身旁跪下。低声道:“儿臣见过父皇。”彦信地身上浓烈地酒味熏得她直皱眉头。也不知他到底是真地喝下这许多酒去呢。还是用酒来浇地衣服?

    瑞帝道:“老三媳妇。你看这事怎么处理?”

    初晨道:“儿媳不敢置喙。一切全凭父皇做主。夫君这样。儿媳也有错。只求父皇饶过夫君地错。儿媳愿与夫君一起承担罪责。”

    瑞帝冷冷看了她一会。道:“你说地都是真心话?彦信做下这等丑事。你不介意?”初晨善妒地流言。他也是听说了。

    初晨又叩了一个头。诚恳地道:“儿臣心中自然是不好过地。但夫君他贵为皇子。身份高贵。奴才们不顾规矩礼仪廉耻。千方百计地讨好引诱。妄想登上枝头做凤凰也是有地。圣人尚会有失误地时候。夫君他是凡人。年轻气盛。又怎会不犯错?夫君虽然有错。可也是儿臣地夫君。他平时待儿臣如珠似宝。儿臣又岂能因他有了些微错处而心生嫌隙?还请父皇明鉴。”反正她能做地也只有这些了。至于瑞帝能不能听进去。那是她无法把握地。

    瑞帝沉吟片刻。脸色却是好多了。道:“老三媳妇。你很会说话。也罢。这小子已被朕狠狠地打了一掌。就不再施廷杖了。彦信。你先前所辖地事情都不要做了。回去闭门思过。什么时候想好了。什么时候来见朕。你可服?”

    这是要削彦信在朝中的权了,冷后心头一乐,她稍微设了个局,彦信就落入了圈套,这可不是老天都在帮她吗?

    彦信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规规矩矩叩了一个头,沉声道:“儿臣谢父皇不罪之恩。”

    初晨刚松了口气,瑞帝严厉敏锐的目光又投向她。初晨心中一抖,不会吧?瑞帝这也是要和她算彦信至今没有子嗣的帐?但是彦信刚刚做了这样的事情,想来瑞帝也知道其实她根本就不能左右彦信,如果瑞帝真的要以此来责难她,她也是没有办法的,那便听之任之好了。她这里刚刚打定主意,瑞帝的目光却掠开了,望着彦信道:“选个日子,让左清进门吧。”

    彦信低低的应了声:“是!”又再度谢恩。

    瑞帝闭闭眼,挥手,却是一句多话也不想说的样子。

    初晨上前扶起彦信,这人前,该做的还是得做。连她都看得出这是一个局,彦信又怎会落入这个圈套?算了,彦信这厮的心思一向难猜,她也懒得去猜测,总归他最后不会吃亏就是了。不过,如果不是他这桩事,这次冷后恐怕是轻易不会饶过她的——她倒是因祸得福了。

    一路无话,二人刚走到宫门口,宫人便挟了先前那个宫女来,说是皇后娘娘赏广陵王的。

    初晨此时方仔细打量那珠儿一番。只见她低眉垂首,面上犹带着些惊惧之色,娇怯怯的立在一旁,颇有些弱不胜衣的楚楚之态。也不知冷后到底跟瑞帝怎么说的,一个犯了宫规的宫女不曾被打死了事,反而还要送进王府,这算是什么事?冷后心思忒毒,明知此女招了彦信和初晨的嫌,就是进了王府也是死路一条。她却偏偏不肯弄死此女,而是要借二人的手除去这条命。初晨一边暗自叹气,一边看向正主,且看彦信到底要怎样。

    彦信却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儿,见他久久不说话,初晨只得出面接下这烫手山芋,随手扔在丫头们的车上带回府了事。不管怎么着,人是退不掉的,总不能就这样立在这宫门口供人参观啊,只能先带回去再慢慢处置了。

    上了马车,初晨这才借着灯看清楚了彦信脸上的伤。瑞帝这一掌掴得极重,半边脸都是肿的,嘴角青紫了一片,还有些血渍,白色里衣的领子上还沾着些胭脂的痕迹。彦信见她看来,挑衅的回望着她。

    初晨说不出心里的感受,只觉得万分可笑,不管他做了什么,她都得捡来背着,到了,他还一副我有理,我怕谁的表情。得,人家心里不爽,她也别讨这个嫌了,她淡淡的转过脸,懒得看他。

    谁知彦信倒还不饶她了,眯起眼找茬:“怎么,看我不顺眼?不想看?”

    初晨本不想理他,但又不能不理,只得耐着性子看着他道:“王爷若是累了,不妨先休息。回府以后,让大夫过来上点伤药就好了。”

    彦信恨恨的道:“看见我挨打,你高兴得很吧?”

    初晨垂下眼,“我哪儿敢?”

    “你不敢?你还有什么不敢的?你只怕巴不得我死了才好吧?”彦信的声音提得老高,眼睛也瞪得老大。

    初晨实在无语了,人家自己赶上去找打,末了这仇又要算在她身上。打是打不过人家,赖也赖不过,势力没人家大,声音也没人家大,脸皮也没人家厚,她还有什么可说的?耐着吧。干脆闭紧嘴,由得他去闹。

    彦信的脾气实在坏得很,见她不耐烦理他,嘴里冒出一大串低声的咒骂,伸手又砸了车上的小几并上面的瓷器。初晨冷眼旁观,只道这个男人要么就是做戏给人看,要么就是得了失心疯或者发酒疯,更是懒得理他。

    彦信闹了一歇,想是累了,方安静下来。只恶狠狠的瞪着初晨,不发一言。初晨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假装掀开帘子看到哪里了,刚掀开帘子,就被一只手猛地将那帘子抢过去狠狠拉好。初晨刚回头,转脸就贴上一张火热的唇。

    初晨只觉那张嘴充满了酒臭味和残存的脂粉味,厌恶无比,不假思索,抬脚就对着彦信一脚踹过去。这一脚正好踹在彦信的小腹上,可能是彦信不曾想到她会踢他,也有可能是喝多了反应有些迟钝,总之是被她踹了个正着,一下子摔出去狠狠砸在车壁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唬得外面伺候的祝年一叠声的问怎么了。

    初晨冷冷的望着彦信,打算如果他再来,她就再给他那么一下,反正他左右是喝多了的,没多大力气,也没她灵活。彦信捂住肚子大口大口地喘气,突然咧嘴笑了起来,笑得欢快无比,对着外面喊了一声:“孤无事。”祝年虽然有些疑惑,但也不敢再问。

    初晨看着彦信的笑容,直觉就是——他不是傻了就是犯贱,总之不可理喻。

    车进了王府,初晨没有看彦信,径自扶着柳青的手下了车。她这里还没站稳,就见彦信生龙活虎地从车上跳下来,跟在她身后就往里走。祝年结结巴巴的问那个珠儿要怎么处理才好。

    彦信不耐烦地道:“问王妃去。”

    初晨挑挑眉,看着要哭出来的祝年,叹口气:“交给秦嬷嬷。”秦嬷嬷是从宫里出来的人,对付这样的人和事想必是轻车熟路的,她又何必脏了自己的手。

    刚走了几步,又被秦嬷嬷拦着说了几句话,等她这里刚弄好了。彦信已换过衣服,重新收拾妥当出来了,看见她也不言语,一叠声的让人备马,他要出去。初晨叹了口气,自去歇了。彦信这一去,又是多日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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