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论,这牢狱倒是比一般人家的正室还要齐整,干净、整洁,书案、笔墨一应俱全,墙角之处竟还有两个精致的用于锻炼的石锁,西首屋角正端坐着一个老者,在那里奋笔疾书,潘凤的到来,没引起那人的一点反应。
潘凤看此,不由得心中哀怜,唉,好一位仪表堂堂的老者,可惜竟是个呆子。潘凤摇了摇头坐了下来,不由得暗自纳闷起来,虽是囚禁,可这条件优越,真是奇哉怪哉。
不出半响,爹爹的探视却又使得潘凤更是不明,若是林度欲要报仇,不该是这个样子,若不是为鲁泰等人报仇吧,实在又没有将自己收押的道理,好在爹娘平安,自己也只是失去了人生自由,这样的惩罚还真是奇哉怪哉。
潘凤正纳闷琢磨间,忽的那个老者陡然开口,倒着实让捕贼都尉很吃了一惊。
“哎呀,你是何人,陡然出现,倒让老夫着实吓了一跳。”老者年岁虽大,声音倒是洪亮。
看见潘凤吃惊的样子,老者倒很是高兴,这件牢狱已经很久只有他一人了,许久的孤独使得老者很是欢迎潘凤的来到。
也不理睬潘凤回话不回话,兀自在那喋喋不休的说将起来,只说得月圆日出也没有个够,潘凤初始倒是好奇,问这问那,可是时候一长,却发现这老者颠来倒去就是那么几句。不是什么虎躯一震,就是什么王霸之气,要么就是什么吊民伐罪,百姓挑粮影从。于是那好奇之心倒也淡了下来,原来这老者姓田名让,却是广平名士,幼学兵法,素有才名,为那现任太守熊绎的父亲老太守熊统征招,辟为兵曹,却在领兵剿匪之际,屡战屡败,不到一月,竟然十战十败,损失郡兵乡勇两千,虽然其后书表上慷慨呈词,称己屡败屡战,亦未能平息熊统的怒火,将其收押,不久之后,熊统病故,在孔方大兄的帮助下,那熊绎倒也继任为太守,对于这个父亲的老部下轻易不知如何处理,骤然放出,那是对父亲决定的不尊,是为不孝,将其继续收押,又顶不住他身后家族的压力,唯有特意为他开辟了这么一个“雅间”,让其在内著书立传,编著兵法。
十战十败,也确是个人才!潘凤无聊的想道。不过对于老者还是秉以尊敬之神情,如沐春风之外表,在后世那动辄几天会议轰炸锻炼下的人啊,对于这个老者的喋喋不休,还是丝毫也不放在眼里的。
老者虽然话多,但在这牢中所写已过十年,再有想法也变得平平无奇,于是开始询问起潘凤的来历。
潘凤苦涩的笑了笑,将自己如何进入熊府,如何校场演武,如何震怒之下杀死了鲁泰、又如何在平定了王林后被古怪的抓到这里来,一一讲解了出来。
“唉,也怪我一时冲动,将那鲁泰、李祥等人失手杀死,要不然也不会被抓到这里来!”潘凤不禁有些懊悔自己的莽撞。
田让却不以为然,嗤之以鼻道:“你被关到这里来,你以为是这个原因么?要是这个原因,你早就被抓起来了,也许小命也早就不保。”
潘凤也不以为意,一个被关了十年的,屡战屡败的“兵法天才”的意见根本不足为训。
田让见状,便知潘凤不以为然,原本想要摆一摆架子,让潘凤求他的,这时再也顾及不了,忙站起身来,激动的说道:“你这小子,之所以被抓到这里来的原因很简单,那就是你杀死了大贼王林并且将他的山寨付之一炬。没有了大贼,府衙如何再多向士绅募钱,又如何向百姓们征钱?你这是毁人财路,别人自然不会给你生路。”
潘凤闻言,倒也觉得有一点意思,看向田让的眼神已是不同。
田让见此,便如六月里喝下了雪水一般痛快,忙又开口言道:“至于不将你下入黑狱,而与老夫关在一起,只怕是还有用得着你的地方,就正如你所说的,兴许不久就有民变,这广平郡中并无勇士,太守那高贵的性命还等着你保护了,于是将你押到这里,以备不时!熊绎那小子,肯定今天会来慰问你一番,将那过错往林度身上推的。”
潘凤越想越对,不禁出声言道:“只是这杀外甥之仇,林度会放任不管?”
“呵呵,如广平郡兵真如你所说的那般样子,只怕这个林度还盼着他那宝贝外甥死了!”田让嘲笑着,喝下了一杯酒,是的,一杯酒,***,雅间就是雅间,连酒都有提供。
“哦,这又是如何?”潘凤诧异了。
“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田让浮了一大白,顾盼神飞,似乎当年指点兵事的风采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上。
潘凤默然。
正在这时,几个牢头忙不迭的跑了过来:“潘爷,潘爷,天大的福分,太守大人亲自来看你了,速速穿戴整齐。”
潘凤不自觉的看了看田让,田让一脸的得色。
不一会儿,太守熊绎走了进来,挥退了众人,先向田让行了个礼,又接着笑着对潘凤和颜悦色的言道:“潘都尉啊,我这么做也是逼不得已的,你可不要怪我啊,只是你杀了那鲁泰、李祥,林老爷追究不放,本府任是说破了嘴皮,也难以将其说动,唯有先委屈下你了。”
潘凤心中很是恼火,可在田让的暗暗敲击下,心中顿时明朗起来,要是执迷不悟,自己在牢中的日子估计会更长点,识相一点,只怕能更早点出牢,于是唯有装作感恩的样子,作势欲拜,感激之情溢出颜表。
熊绎很是得意,将潘凤托了起来,又好生安慰了一番,终于洋洋自得的离去。
潘凤看着田让的眼神更是不动,这田让的预料竟是这般的准确,可是这十战十败,却又是怎么回事了,于是对田让的往事有了更深的兴趣,而这田让也自视极高,如此失败,实在也令自己难以接受,一时半会也想不出究竟何处不妥,早想与人一起商议,却一直未有人愿意与之交流。
如今这潘凤主动提了出来,真是挠到了田让心中的痒处,两人要了几只蜡烛,就着小菜喝着小酒在书案上便花起图来,详细的探讨着十次战斗的经过。
这一说将起来,直从天黑讲到了日出,两人兀自精神奕奕,潘凤听闻十次战斗的经过,对田让的用兵指挥,佩服到了极点,这一次次战斗的布置,计谋的使用真可谓是神机妙算,鬼谋连连,真令人叹为观止,简直就是作为军事兵斗的教科书也不为过。
可是这结局怎么却会这样了?!两人皆想不通。
抱着头脑,潘凤不住的思索,忽的福如心至,终于顿悟了起来,吼道:“田老丈,您的计谋天下无双,所有的战策极其正确,且又运用得当,之所以会十战十败,那不因为你的战策有误,也不是因为你的对手太强!而应该是因为您考虑的太多了,而你的那些对手根本就是被你高估了!”
“什么意思?”田让有点纳闷。
“举个例子来说,就像你的第一战,那有着智将之称的那小子根本就不是识破了你的计策,而是你的那些疑兵啊,围点打援啊,他根本就没悟过来,就是凭着直觉傻呵呵的冲着你看似强大却已已无兵的主营而来,反倒破了你的如画妙计。而那一战与有着悍匪勇将之称的行山一战,那小子其实根本就是个怕死鬼,见你主力来了,便都全军撤退,反倒冲散了你安置在后面准备抓败退之兵的小分队。您的失败,不在于指挥失当,而是因为传言,那些家伙的传言误导了你的对策,可是,谁又能想到那些家伙真的只是虚名了,毕竟他们都曾有过与之相称的战例啊。”潘凤另辟蹊径的说着。
田让听着听着,不禁陷入了沉思,是啊,这些年来一直在懊悔在思索究竟为何计策屡屡被破,倒也没有想到过这样的原因。潘凤的话犹如一股春风带来了新鲜的气息,将田让多年郁结于心的阴霾荡涤干净,潘凤的话语虽然浅陋,可似乎却正是这般的道理,原来,原来我并不是那个纸上谈兵的赵括,原来,原来我的兵法还是有用的,只是用错了对象,只是我对人的评价超过了众人的想法!
“哈哈哈哈!我田让不是那纸上谈兵之人!我田让不是那纸上谈兵之人!”田让多年的心结就此展开,不禁狂笑起来。
潘凤见状也为之高兴起来,安慰一个老者,这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正欲在谈谈两人的心得,只见田让竟然直挺挺的倒了下去,潘凤抢将上去,一把托住田让,却见得他已合上双眼,只是那脸角的笑容兀自未退。一摸鼻翼,已无呼吸。
西元184年,对一代上将无双潘凤影响颇深的冀州名士田让就此湛然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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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凤看此,不由得心中哀怜,唉,好一位仪表堂堂的老者,可惜竟是个呆子。潘凤摇了摇头坐了下来,不由得暗自纳闷起来,虽是囚禁,可这条件优越,真是奇哉怪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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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凤正纳闷琢磨间,忽的那个老者陡然开口,倒着实让捕贼都尉很吃了一惊。
“哎呀,你是何人,陡然出现,倒让老夫着实吓了一跳。”老者年岁虽大,声音倒是洪亮。
看见潘凤吃惊的样子,老者倒很是高兴,这件牢狱已经很久只有他一人了,许久的孤独使得老者很是欢迎潘凤的来到。
也不理睬潘凤回话不回话,兀自在那喋喋不休的说将起来,只说得月圆日出也没有个够,潘凤初始倒是好奇,问这问那,可是时候一长,却发现这老者颠来倒去就是那么几句。不是什么虎躯一震,就是什么王霸之气,要么就是什么吊民伐罪,百姓挑粮影从。于是那好奇之心倒也淡了下来,原来这老者姓田名让,却是广平名士,幼学兵法,素有才名,为那现任太守熊绎的父亲老太守熊统征招,辟为兵曹,却在领兵剿匪之际,屡战屡败,不到一月,竟然十战十败,损失郡兵乡勇两千,虽然其后书表上慷慨呈词,称己屡败屡战,亦未能平息熊统的怒火,将其收押,不久之后,熊统病故,在孔方大兄的帮助下,那熊绎倒也继任为太守,对于这个父亲的老部下轻易不知如何处理,骤然放出,那是对父亲决定的不尊,是为不孝,将其继续收押,又顶不住他身后家族的压力,唯有特意为他开辟了这么一个“雅间”,让其在内著书立传,编著兵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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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虽然话多,但在这牢中所写已过十年,再有想法也变得平平无奇,于是开始询问起潘凤的来历。
潘凤苦涩的笑了笑,将自己如何进入熊府,如何校场演武,如何震怒之下杀死了鲁泰、又如何在平定了王林后被古怪的抓到这里来,一一讲解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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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让见状,便知潘凤不以为然,原本想要摆一摆架子,让潘凤求他的,这时再也顾及不了,忙站起身来,激动的说道:“你这小子,之所以被抓到这里来的原因很简单,那就是你杀死了大贼王林并且将他的山寨付之一炬。没有了大贼,府衙如何再多向士绅募钱,又如何向百姓们征钱?你这是毁人财路,别人自然不会给你生路。”
潘凤闻言,倒也觉得有一点意思,看向田让的眼神已是不同。
田让见此,便如六月里喝下了雪水一般痛快,忙又开口言道:“至于不将你下入黑狱,而与老夫关在一起,只怕是还有用得着你的地方,就正如你所说的,兴许不久就有民变,这广平郡中并无勇士,太守那高贵的性命还等着你保护了,于是将你押到这里,以备不时!熊绎那小子,肯定今天会来慰问你一番,将那过错往林度身上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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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让听着听着,不禁陷入了沉思,是啊,这些年来一直在懊悔在思索究竟为何计策屡屡被破,倒也没有想到过这样的原因。潘凤的话犹如一股春风带来了新鲜的气息,将田让多年郁结于心的阴霾荡涤干净,潘凤的话语虽然浅陋,可似乎却正是这般的道理,原来,原来我并不是那个纸上谈兵的赵括,原来,原来我的兵法还是有用的,只是用错了对象,只是我对人的评价超过了众人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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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凤见状也为之高兴起来,安慰一个老者,这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正欲在谈谈两人的心得,只见田让竟然直挺挺的倒了下去,潘凤抢将上去,一把托住田让,却见得他已合上双眼,只是那脸角的笑容兀自未退。一摸鼻翼,已无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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