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成胸前的伤口越来越大,腐蚀性的毒素侵蚀灼烧着他的肌骨血肉。忍不住哼出了声,司马玉急忙上前扶住道:“爹爹,那人手掌上有毒,你忍耐些。”司马成转头望向他,眼神中少了几分严厉,多了几份欣慰,说道:“我知道,你身上没有受伤吧。”司马玉强忍着泪水,哽咽道:“没有,爹爹方才将我推开了。”

    司马成含笑点点头,胸前却如火烧般灼痛,撑不住脚下一跌。朱岷伸手扶住道:“公子,都督伤势要紧,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于是搀着司马成向外走,司马玉跟上来扶住另外一边,谁知司马成甩开他二人,独自大步流星走出屋外。后面那几名将士忙按照他的吩咐,开始组织其他人撤退。

    外面漆黑一片,半点星光月色也无,暗地里传来排山倒海的山林呼啸声。司马成粗重急促的喘息声却十分清晰,司马玉赶上前去,搀住父亲,这一回司马成没有推开他。走了几步,司马玉左肩上一沉,父亲整个身子都倒在他身上了。司马玉鼻子一酸,更搂紧了父亲。

    朱岷拉着莫堇浅从屋内赶出,来到他们身边道:“公子,跟着我走。”说完便带着莫堇浅在前面引路,司马玉搀着父亲随后,四人朝着对面山林走去。蒙古人自恃赤焰山峰天然屏障,不曾在这一带设兵防备。且注意力又都被牵制在那间屋内,他们一路畅行无阻。来到山林边一排笔直生长的树木前,朱岷停下脚步,莫堇浅拉住他道:“这里是赤焰城地下密室的入口,我们现在下去,岂不又被困死了?”

    朱岷拍拍她的手臂,朝着树木间隙处,轻轻击了一掌。随即从里面传出带着回音的击掌声,显然树木后是一个山洞。接着有人来到洞口,喝问道:“口令!”朱岷回答:“夜袭赤焰。”洞口的人转身对同伴道:“是朱将军。”那个便道:“朱将军,这么快就结束了吗,有没有抓到蒙乌特?”朱岷不答言,帮着司马玉搀起司马成,莫堇浅轻车熟路,在前面引路。

    四人转过那排树木,山洞里的士兵看见有人受伤了,急奔出来接应。得知受伤的是司马都督,更加焦急。一人返入洞内通知,一人俯下身要背司马成。司马玉忙道:“父亲铠甲上有强腐蚀性的毒药,不能接触。”

    这时又有七八个将士从洞中飞跑出来,两个身材高大的士兵接过司马成,司马玉又叮嘱他们要留神。此时司马成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双目紧闭,任由部下将他架抬至山洞中。

    赤焰城下的这个密洞很大,大到能同时容纳上万人,虽然是在山体内部,可是并不觉得潮湿阴冷,反而越到里面,越觉得温暖如春。山洞中央地上,整整齐齐坐着四排大约一千名士兵,个个装束齐整、严阵以待。得知司马都督受了重伤,在队伍中引起了一阵骚动,但是没有人交头接耳,更没有人起身围观。司马玉等人一路走过去,他们只是端坐在原地,队伍不见一丝散乱。

    莫堇浅想不到山洞内竟然藏有这么多明军,借着地下四盏油灯发出的微弱光亮,看见他们脸色红润、精神饱满,不像是被困了两天两夜的人。她一边跟定众人,一边暗自讶异道:“这个山洞最大的出口,在上面族人祭祀赤火神的广场内,下面的二个出口,连蒙古人都不知道,他们怎么会如此熟悉。”直到一个新挖的二尺见方的洞口出现在面前,才恍然醒悟,明军不但早就知道这个山洞的存在,而且还挖了一条地道与外界相通。

    顺着地道走了约摸一刻钟,前面传来了火光,莫堇浅心中惊喜交加。朱岷最先出来,一把抓住在外等候的赵穆和楚江,道:“快,快去传军医,司马都督受伤了!”赵穆和楚江看见司马成垂头闭目,无力的耷拉在两个士兵的肩上,也都慌了神,忙命人传营中军医到都督营帐集合。

    军医小心除下司马成身上铠甲,胸前中掌处一片血肉模糊,里面的衣服连着皮肉一起溃烂,无法褪下。唬得军医们胆战心惊,抖衣而颤,连忙拿出军中最好的解毒药物,喂他食下。可是完全没有效果,溃烂的伤口在一点一点的扩大。军医们束手无策,交头接耳商量解毒救治的方法,可是谁也不敢贸然下手。

    楚江耐不住性子,大声道:“你们讲来讲去,到底有个准主意没有。”这时司马成呻呤了一声,赵穆忙制止道:“楚将军,你小声点。”朱岷默默的望着躺在床上的司马成,见他双手紧攥,颈项后背如打摆子般发抖,显然在强忍痛楚。一时间,这个素来刚强的军营男儿也止不住心中的酸楚了。

    司马玉早已忍不住泪水,他突然明白了这么多年来,父亲站在旁边看着他发病时的心情,那个时候他一定希望,身受病痛折磨的人是自己。最后军医们终于达成了一致意见,先将溃烂处的衣服碎片取出。每一块碎衣片被取出,司马玉的心就抽痛一下。慢慢的,那股被已他淡忘了的痛楚,又重新回到了他的心中。他吃力的捂住胸口,好像病痛又要发作。

    突然,他转身跑出去,一直跑到营门栅栏前,放声大哭起来。周围的士兵都吃惊的望着他,朱岷闻讯赶来,劝慰道:“公子,公子别哭,士兵们都看着呢,都督,都督他一定会好起来的。”说到这里声音哽咽,再也想不出别的话来安慰他了。他们都知道司马成今夜凶多吉少。

    司马玉渐渐止了哭声,回身紧紧抓牢朱岷的衣襟,悲愤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爹爹不是被困在赤焰城地下密室吗?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那里!?”朱岷也有些垂头丧气道:“公子,你听我说,事情是这样的。”司马玉松开手,道:“你不要说话,我问你答。”朱岷点点头。

    听司马玉先问道:“那张地形图,你真的丢了吗?”这一问正中问题关键,朱岷回答道:“是真的丢了。”看见司马玉不相信,马上补充道:“丢了的那张,是我临摹的副本。”司马玉想了想,又问道:“你知道蒙古人会在半路抢截地形图?”朱岷答道:“不敢确定,但都督已派人放出风去。”“原来父亲早就安排好一切,可是我。”司马玉苦笑了一下,既而摇摇头,质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早点告诉我。”

    司马玉情绪十分沮丧激动,朱岷不想现在就说出真实情况,增加他内心的负担。因此道:“这是军队机密,我不能随便泄露给外人。”“军事机密?!不能泄露?!”司马玉无意识的重复这两句话,突然爆发道:“可是我爹爹,我爹爹就因为这样,这样被人暗算了,如果你肯早点告诉我,你早点告诉我的话,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朱岷任凭司马玉对着他发泄。

    他想起了,那天司马都督得知儿子指挥军队打败蒙古人时,是那么高兴,由衷的高兴。本来那天晚上,他们就要袭击蒙古军营,擒拿蒙乌特。可是司马都督却说:“别急,再等等看。”朱岷知道他想给儿子一个机会,他想亲眼看着儿子成功。当他说这句话时,慈父的关爱毫不掩饰的写在脸上。

    朱岷的眼眶慢慢红了,火光下,一滴晶莹的泪珠坠向地面。司马玉望着对面那张伤感的脸,突然清醒过来,刚才他竟然想把责任都推向朱岷。司马玉沉默下来,两人无言以对。

    这时,一个士兵匆匆来报:“山上的将士都回来了。”他们赶紧回到营帐内,见赵伦正在向赵穆禀道:“我们本来想捉住那人,带回来替都督解毒,可是蒙古人援兵太多,被他乘机溜了。”赵穆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你们多少有些江湖阅历,过来看看,可有什么法子能解都督所中的毒。”

    一句话提醒了司马玉,父亲中毒后的症状,极类似唐鄂误击蛊毒蛛网后的情况。当时孙渡曾用凝冰石英相救。想那凝冰石英是极寒之物,所以能克制“蛊毒蛛丝”的极强腐蚀性。这里虽然没有凝冰石英,但何不用其他寒冷之物代替,故且一试。

    那几个随军大夫听说,马上从伙房取来冰块,裹在棉布内,敷在司马成患处。受到冰块的刺激,司马成清醒过来,他转过头问道:“士兵们都安全撤退了?”赵穆知道他听见了方才的话,忙上前答道:“是,他们都平安回来了。”司马成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又问:“善后工作呢,也都处理好了?”一位组织撤退的将领答道:“按照都督的吩咐,已将进入密室的两个洞口封死,我们新挖的地道今天晚上就能填平。”

    司马成这才将目光投向眼前的儿子,见他脸上泪痕未干,和众多将领相比,仍然显得那么稚嫩。但毕竟是在慢慢成长,因此又欣慰的笑了。赵穆见状,忙示意众人退出。

    司马玉送至营帐门口,一时大家也无话可安慰他,也都纷纷散了。只有朱岷和莫堇浅没走,莫堇浅的表情十分犹豫,朱岷先过来道:“莫姑娘说,她知道有一个人也许能治好司马都督。”司马玉忙道:“是谁,他在哪里?!”既而眼神黯淡,道:“就算有,也一定远在天涯。”

    这时莫堇浅走了过来,道:“只要你们相信我,我可以马上带你们去找她。”司马玉又重新燃起希望,道:“我们当然相信你,你说,他在哪里?是个什么样的人?”莫堇浅道:“说出来你们也许不信,不过她确是个十八岁的小姑娘。”“十八岁的小姑娘?”司马玉压抑着心中的狂跳,问道:“你,你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吗?”莫堇浅迟疑了一下,答道:“她的名字叫苏忆荫。”

    欲知司马玉有没有平安找到苏忆荫?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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