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歆童怯生生地垂头。

    “这事儿没得商量,你还小,不懂其中的道理。夜深了,下去歇着吧。”

    吕徵下令赶人,康歆童自知说错了话,一副局促又害怕的模样,下唇都被咬出了压印。

    “喏,义父也早些安寝,莫要太累了。”

    康歆童退下,吕徵看着烛火发了一会儿呆。

    “这孩子还是太年轻了些……”

    吕徵轻叹,仿佛在感慨。

    若是康歆童能镇定一些,她便会发现说出这些大逆不道的话的她,居然没有被吕徵厌弃,甚至连叱责都没有。由此可见,吕徵心里对安并不死心塌地,甚至有不少的怨言。

    正如吕徵感慨的,康歆童太年轻了,所以她的想法都是理所当然的,不知道其中曲折。

    吕徵的性格注定他不是不战而降的人。

    谄媚讫活,毋宁死!

    哪怕吕徵是大猪蹄子也一样。

    这次谈话之后,吕徵与平常无异,倒是康歆童有些心虚和懊悔。

    她太冲动了,尽管出发点是为了义父好,但义父辅佐安这么久,不可能说放弃就放弃。

    康歆童正懊悔着,帐外又传来嘹亮的号角出征的声音,击鼓如雷,震得地面砂砾都在颤抖。

    她心下一紧,偷偷掀开帐篷的帘幕向外瞧去。

    尽管这里什么都看不到,但看着空旷许多的军营以及远处传来的战鼓声,她感觉到一股肃杀之气似乎要扼住她的喉咙,阻碍她呼吸。康歆童看着步履匆忙的人影,低喃一声。

    “又打仗了义父可还好?”

    这一仗从天亮打到了天黑,期间又有不少伤兵被人从外抬了回来。

    有些伤兵浑身浴血,活脱脱的血人,瞧不出原先模样,有些人则是断肢残骸,瞧不出人形。

    他们一个个疼得死去活来,唇角溢出高高低低的申吟,入眼几乎没有哪个是完手完脚的,各个身上挂着彩。若非自己还活着,康歆童都怀疑自己来到了地府……

    康歆童谨遵吕徵的叮嘱,不敢到处乱跑,每次开战都会躲在帐内。心跳如鼓的同时,听着外头的动静。尽管姜姬是她爱豆,但她也知道安一旦战败,军营不保,不仅自个儿自身难保,义父怕是也会遇到不测。因此,每次打仗她都会担心许久,从战鼓响起等到鸣金收兵。

    担心姜姬会输,担心义父有危险……

    她让人给吕徵留了饭,煮着小火炉暖着,他一回来就能吃上热饭。兴许是敌人攻势猛烈不少,以至于战事吃紧,吕徵最近两天也不处理杂务,天不亮就被安叫过去开会,月上中天都不回来。不知这次战况如何,康歆童守着小火炉打着哈气,睡一觉醒来都没瞧见吕徵回来。

    “莫非今日打了败仗了……”

    康歆童回忆白天瞧见的伤兵,数目的确比之前几次更多,瞧着更加惨烈。

    她又抱膝等了一会儿,终于听到帐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康歆童精神一震,睡意跑了个干净。

    “义父!”

    她唤了一声,帐篷被人掀开,借着帐内几盏烛火,勉强看清来人是谁。

    “你怎么还不睡?”

    吕徵微微一愣,康歆童已经迎上前。

    他下意识退了一步,但还是迟了,康歆童嗅到他身上的血腥味,脸色大变。

    康歆童急忙问道,“义父受伤了?”

    吕徵抬手捂着左臂,摇头道,“阵前刀剑无眼,难免受伤。”

    康歆童道,“义父督军,身处中军,如何会轻易受伤?”

    除非三军军阵被敌人破了,敌军冲入己方军阵,这才有可能误伤被重重保护的吕徵。

    吕徵的眉宇带着些疲倦,他道,“今日战况不容乐观,敌军战力极强,我军则……”

    他欲言又止。

    论三军数量,安无疑占着极大的优势,几乎比敌人多出了一倍。

    但……论整体作战素质,姜姬帐下的精锐却是令行禁止,作战执行力极强,发挥出来的战斗力自然也强横。哪怕没有姜姬这个bug在阵前冲杀,他们也逐渐压倒了安的气焰。

    吕徵见过无数大风大浪,但却没有一次像今日这般想要骂娘。

    看看敌人的作战素质,看看自家人的执行力……

    姜姬帐下兵马用行动告诉安一个道理人多不代表一切。

    本身质量就不如人家,安还在短期内招募了那么多摇旗呐喊送人头的普通青壮,强行拉低了整体素质。这些日子下来,吕徵尝到了何为“无力”,负面情绪几乎要压不住。

    他脑子里有数种应对敌军的阵型,配合主将一起下达军令,效果却远不如预期。

    这就好比大脑思维活跃,试图控制身体做出反击、防御敌人的动作,奈何手脚不听使唤,要么麻痹僵硬,要么手舞足蹈,眼睁睁看着敌人高举的刀刃嵌入身体而无能为力。

    吕徵今日回来这么晚,不仅是因为受了伤,更重要的是他被安留下斥责。

    众人明知道症结在哪里,但无一人站出来替吕徵说话。

    不敢说啊。

    他们说什么?

    说大军整体战力不强是因为吕徵强行招募的兵马素质太弱,不仅没有增强战力,反而拖了后腿?要是这么说,无异于是质疑安的决定和能耐,谁也不想在安火冒三丈的时候顶风作案,吕徵成了背锅侠。当然,安还是有分寸的,说是斥责,其实也没怎么说重话……

    毕竟,他的心腹和左膀右臂花渊不在这里。

    现在还需要依仗吕徵,不能将人彻底得罪死,寒了人家的心。

    康歆童默不作声,只是将温着的饭菜端到吕徵跟前,希望他多少吃一些。

    “此战怕是……为父会尽量安顿好你。”

    姜姬始终没有出战,但符望统领的大军再辅佐几个出了名的谋士,吕徵身边又是猪队友,他是心有余力不足。趁着局势还没恶化之前,他打算先给康歆童谋一条出路,保证她安全。

    “女儿哪里都不去!”

    康歆童斩钉截铁地拒绝,吕徵默不作声地吃饭,不置可否。

    不等吕徵谋划一二,两日后传来一则坏消息,惊得全军上下惶惶不安。

    二十万石粮草被劫!

    安气得浑身发抖,斩杀押粮将领,心里更是把姜姬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吕徵眉头轻蹙。

    神隐了两个月的姜姬出现了。

    一出手就是截下二十万石粮草。

    吕徵喟叹道,“果真是她的风格……”

    不动则已,一动要人命。

    对此,姜姬则表示excuse ?

    这个黑锅谁甩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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