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鹬蚌相争(上)

    李三七带着两个人,先是化妆了一番。他们前段时间还是地里刨食的庄稼汉子,这时候换一身脏兮兮的衣服,脸上抓了把灰抹上,把头发弄得乱糟糟的,那个蓬头垢面的邋里邋遢样,简直比流民还要像流民。除非再碰上那些像吴成那样的老油子,否则一般人根本瞧不出什么破绽。

    三个人沿着直通往苍溪的驿道,一路上愣是没碰见一个人,好不容易见着一个人,看见他们,犹豫了一下,还是好心告诉这几个流民。

    “苍溪县城,别去了,去了也进不去,县令大人早就将四门封锁,不让人进出了。最近匪患太重……九龙山的刘大王闹腾的厉害,那刘大王可是一个凶人,据说杀人不眨眼,杀人就像杀鸡一样。剪径劫道都到县城附近了,南边阆中好像还出来一支义军,匪首愣是打下了县城,也不知道是哪个煞星转世……

    如今这世道啊,没俺们活路了,看你们这样子,还像是有把子力气的人,快走吧,别让土匪们看见了,要不然天知道那些土匪会不会抓了你们去当土匪!”

    他絮絮叨叨说了半天,没把三个人说动,倒是他自己越说越后怕,许是怕土匪突然抓了他去,飞也一般走了。

    三个人听了将信将疑,苍溪和阆中两地相隔不远,也没听说什么时候出现一股叫姓刘的匪帮。不过为了探到进一步的情报,他们还是来到了苍溪县城。

    苍溪人口不足万户之数,故而只是一个下县,无论从哪方面比,他都比阆中要差得多。

    果然苍溪县城门紧闭,李三七不死心,沿着护城河转了一圈,直到发现四处城门都关了,这才相信刚才那个人的话不是信口胡诌。

    几个人在下上面转悠,发现城墙上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一队巡城兵丁走过,这在以前是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顶多关了城门,再有几个人在城墙上守着就大了天去了。

    不过他们很快发现,西城的城墙显然是坏了,都坍塌了一段。上面的夯土都露了出来,缺口处比正常的城墙低矮半丈之多,甚至可以用简易的梯子翻墙而过。这绝对是一个很有价值的情报。

    看着他们在下面转来转去,城墙上立刻有人问话了:“哪里来的贼厮,贼头贼脑的,莫不是山上的土匪想刺探情报,真以为老子的弓箭不利索不是,早早晚晚shè死你们这帮王八蛋!挖了你们的狗眼,叫你们再看!呸……”一个牌子头模样的军官大声骂道,还朝下面淬了一口。

    李三七装作可怜巴巴的样子道:“军爷,您可冤枉俺们了,俺们是乡下来的,俺们村都被土匪给洗劫了,全村人百来口啊,都被掳了去……只有俺们三个逃了出来,可怜可怜俺们吧,军爷,您放俺们进去吧,俺们这辈子给您做牛做马了!”

    李三七的话说的怪可怜的,可是那个小军官显然不相信。

    “你他娘的当老子是猴耍啊?别装可怜样,你这样的老子见多了,哪天不得来上几十个。贼厮,你说你是哪个庄子的?”

    李三七带着哭腔道:“俺们是城南梓坪镇榕树庄的,俺哪里敢骗军爷,借小人一百个胆子俺也不敢啊,军爷,你就行行好,开开城门吧……”

    那小军官只是挥手道:“哪里来的打哪里回吧,管你是不是贼厮,这城门是不会开的了,滚吧,再张望下去,休怪老子的弓箭不长眼!”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李三七也没辙了,只好领着两个人退回去。走的时候为了防止那些官兵起疑,还像模像样哭了一会,这才骂骂咧咧走了。

    看着他们的身影远去,那个军官才低声道:“县令大人,他们走了。”

    城墙垛口下面转过来一人,却是一个身穿绯sè官袍的县官!正是苍溪县令李思齐。

    他拍着那名小军官的肩膀道:“不错,干的好,计你一功,待击退了匪类,本官会论功行赏的。”

    那名军官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李思齐笑道:“有话就说,莫要吞吞吐吐。”

    “大人何不擒了这几个探子,审问一下他们的情况。就算抓不了,也好告诫一下那些贼寇,jing告他们莫要打县城的主意,这样不是很好。现在把他们放了,却是何故。”

    李思齐背靠双手,慢慢踱到垛墙边,看着城下面,好大一会他才回过头淡淡道:“你以为本官乐意见着这些匪徒公然刺探城池?”

    “……不放他们走,又怎么使他们上钩?本官要的是将他们一网打尽,而不是打草惊蛇,须知城中兵力不多,南边阆中贼寇作乱,现在又有刘聚贼子打县城的主意。只有千ri做贼,没有千里防贼之理,总不成总是紧闭城门罢?阆中贼寇一ri不平,苍溪也就一ri没有援军,如若这次将刘贼一网打尽,最不济也要将他们打得实力大损,只有这样才能使他们不敢正眼窥探县城……也只有这样才能够真正保得一县安宁……”

    那名军官肃然起敬道:“大人果然神机妙算,这次刘聚他们是插翅难逃了!”

    “事情没有到最后一刻,不要轻易下结论。”虽说他口气还是淡淡的,可是谁都听得出他语气中的坚定和得意。

    自己这一计,贼寇只是区区乌合之众,谁又能识得!

    与他人一样,作为汉人,他李思齐使了好大气力才谋得了这个小小的县令之位,可是,他满足么?不满足。堂堂男儿,就该手握重权,他人生死握于己手,叱咤风云,当不枉此生。

    李少渊当然不知道李思齐是何人,恐怕他要是知道的话就不会如此大意了。李思齐,乃是元末有名的一位人物。他初时与察罕帖木儿组织地主武装,镇压红巾军起义,并在不断征战中逐渐获得更大的权势和地位。后任陕西等处行中书省平章政事,拥众十数万于关中,后来忙于与张良弼、孔兴等地方实权众将争权夺利,不想明太祖遣军来攻,乃降明。

    李三七回来,将自己看到的原原本本一五一十都告诉了李少渊,并对他说到西城墙低矮残破,可以从此作为一个突破点。

    李少渊想了一下,也觉着可行,忙不迭吩咐下去,准备夜间攻取县城,叫众人养jing蓄锐,准备晚上的大战。

    …………

    五月的夜晚早已有了夏天的模样。夜晚的虫鸣蛙叫响成一片,西城墙外是一片洼地,清脆的蛙鸣声此起彼伏,也正是蛇夜间出来觅食的好时机。

    蛇紧紧盯住了一只正在使劲鸣叫的青蛙,它已经弓起了身子,犹如一只利箭,正要下手时,此起彼伏的蛙鸣声在这一刻骤然停歇。浑然不知逃过一命的青蛙也一下子钻到了泥水中,那条蛇也顾不上到嘴的美食丢了,也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黑暗中,李少渊没有骑马,他与李虎带着人马趁着夜sè摸到了距离城墙不远处。子时时分应该是很好的下手时机,这时候正好是午夜时分,想必城墙上的守军这时候应该都在熟睡当中,只要一鼓作气抢下西城门,再封锁四门,想必苍溪机会像阆中一样唾手可得。

    所有人都在静静等待着,他们看着城墙上忽明忽暗的火把,看着城墙上的士卒在不断打着哈欠,最终,大多数人都困得靠着墙根沉沉睡去,只留下几个还站着的,不过都是睡眼惺忪,眼睛都眯着打盹。

    “就是现在,”李少渊悄悄唤过来李虎:“虎子,待会你带领老弟兄们直接冲上去,冲上去了什么都不要管。一鼓作气冲到县衙,把那狗官给揪出来,其余的事你就不用管了。”

    在来的时候,李少渊就特意选了三百名见过血,与自己一起揭竿而起的老兄弟,准备作为攻城的先锋。

    李虎点了点头,正要说话,不想这时城墙下却发出了喧闹声。一时间,藏着的义军众人纷纷乱了起来。人人都以为是己方发动了攻势,一个个都想跟着冲出去。

    “大家听好,别乱动,还没到时候。胡老四,你快去瞧瞧是谁?格老子的,那个憨货沉不住气了?”李少渊气的只想骂人。

    胡老四很快回来,他的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的表情。

    李少渊还没有说话,旁边李虎倒是先开口了,现在已经闹起来了,他也不用再藏着他那招牌似的大嗓门了:“胡老四,是不是赵大胆那欠揍的,老子叫他等老子的号令,他倒好,抢先动手了,nǎinǎi的,这下可好了,全把城上的这些兔崽子们给惊醒了,老子回去非得……”

    胡老四却没听他骂下去,凝声道:“将军,不是咱们的人!”

    李少渊也是愣了,不是我们的人,那会是谁?

    他带着几个人摸到了墙角不远处,才瞧了一眼,就呆住了。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是他脑子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二更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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