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恒连忙岔开,问起太上皇的饮食起居。

    但太上皇不卖帐,兴致勃勃的继续回忆起那时霍王妃沈婉约进宫时,几个皇子争先恐后的去向白太皇太后问安时的事情,笑容促狭得像个老顽童。

    “霍真等在宫外,当然都知晓了。如此多次,大概吃味了,过了一段时间,带着沈王妃匆匆去了安西府,绝了大家的眼福。”

    “没想到皇贵妃又嫁入了大魏宫。皇贵妃明光照人,酷似沈王妃,天子艳福不浅,只怕以后‘天子从此不早朝’。”太上皇开起玩笑来,像是失了态,没完没了。

    她只得又站了起来,瞬时含了泪,俯身在地:“昭柔不敢。”

    “皇贵妃,你是大魏的皇贵妃,这里哪里还有霍氏昭柔?”

    “太上圣皇教训得是。”

    她一双含着雾水的眼转头望向李恒,这求救戏她演来最合适不过了:脸带几分病容的佳人,楚楚可怜,一双眼似嗔非嗔,娇柔无措的样子,实惹人爱怜。

    李恒的目光也是又怜又爱,满是宠溺。

    她明知他也是演戏,倒是不由的放心了。

    “还不快改口?朕兼嗣太上圣皇这一房,你是朕的妻子,是太上皇的儿媳。”

    “儿媳铭记父皇的教训。”她倒要看看这装模作样的太上皇的反应。

    太上皇大笑,似很高兴,亲自下座扶起她:“人老了,就喜欢听句好话。皇贵妃不要笑朕,快快起来吧。”

    “皇贵妃年幼时就在摩羯寺清修,应深懂佛法。宫中太皇太后等人也一心礼佛,以后可相随去皇家感恩寺。”

    “是。”

    “皇贵妃在清修时也曾回府,故与天子相知?”

    李恒笑着接口:“清修也就好听些罢了。她这身子,能经得起晨钟暮鼓?平日靠着汤药维持着。”

    太上皇会意的安慰她:“皇贵妃正值青春年华,调养得当,想必不碍事。”

    “父皇一向关心朕。”李恒示意已是手足无措的她放心,“其实在西都,有你和昭智伴着,朕还是不寂寞的。”

    “天子在安西府过得不错。如此佳人,再呆几年又何妨。”

    李恒有些不好意思,握住她的手:“瞒不过父皇眼光如炬。只是皇贵妃脸薄,父皇给朕留点颜面。”

    太上皇哈哈大笑起来,又咳了几下,扫了一眼已是粉霞满脸的她,笑着对李恒说:

    “朕不是迂腐的人。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朕是乐意见到的。”

    “多谢太上圣皇,是朕迂腐了。”

    太上皇笑声连连的说了两句闲话,连连抚慰一声不敢吭的她:

    “皇贵妃不要怕,朕也就表面上看起来威严些,皇家也和普通人家一样,皇贵妃安心过日子吧。”

    李恒的神情也放轻松了,说话随意多了:“过来吧,看看太上圣皇案上的字。”

    “怎样?”李恒轻轻的扯扯她,半搂着她腰肢,有意问她,“说说看。”

    “浑厚有力,勾重提沉,跟先朝的名笔张孝正的字很像,但明显是仿的,因为此字比张的字多了份——霸气!”

    她依在李恒身边,流光百转,伸出手来指指点点。

    李恒一点她的额头:“口无遮拦。这是父皇的字,人人都说与张孝正的一模一样!”

    太上皇“呵呵”又笑了,连连摆手:“她刚清修出来,自然不懂人情世故。朕这会儿倒是明白天子为何舍众佳人不顾了,皇贵妃看样子也是个多才多艺的,刚才是自谦了。”

    “父皇别夸她,她是小书呆子一个。父皇要是将收藏的古书赏她几本,保准她几天不用膳都不知道。”

    太上皇抚掌,立即让人领了她去:“只管选去。太皇太后那里,朕派人打个招呼,下午再去好了。”

    回来时,她的眉眼绽开了。

    正和太上皇说话的李恒看着崔承图后面几个小太监抱的书,直笑骂:“全大魏自古到今,就只出这样的一个傻皇媳——第一面就敲诈父皇!”

    崔承图替瞬间红了脸的她说话:“也只有皇贵妃知道这些书。娘娘一看这些稀里古怪的字,居然知道还有哪几本是相关的。管理的令狐大人在外面等候,听到里面的问话,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太上皇好似出乎意外,抚掌而笑:“总算吓唬住了令狐简这死老头,一天到晚对朕显摆他学问!好孩子,你的先生是谁?”

    “是儿媳的舅舅沈浔。”

    “皇贵妃一直都是沈浔担任师傅的?”

    “后来还有薛维梓和薛安山父子两人。”

    “薛维梓?他原是太子太傅,极有才名。”太上皇看了李恒一眼,“天子与皇贵妃确实有缘。”

    她事先被沈浔吩咐过了:薛维梓是李恒之父李淳的师傅,曾被贬到岭南。后与大儿子薛安山一起被霍真请到安西府,担任她的师傅。

    “万一落了馅,还有个塞搪处。”沈浔嘱咐。

    “好孩子,你养好身子,过来帮父皇继续打压这令狐简。”太上皇看样子欣赏才女,连眼中都带了笑意。

    “是。”她一改胆怯,声音都亮了,一双眼儿弯起,笑意盈盈,流光百转,直看着李恒。

    李恒微微一笑:“不许太得意,父皇只是高兴罢了。”

    “天子带皇贵妃去祖庙一下吧,告祭一下列祖列宗。”

    李恒大喜,拉着她想要跪下:“多谢父皇。”。

    太上皇一叹息,伸手拦住他:“天子膝下,岂止黄金。如此佳妇,是朕以前为难天子了。”

    太上皇又对崔承恩低语了一句,崔承恩立时出去了,一会儿端了一玉匣进来。“这是大魏开国太宗皇帝的上官皇后所佩戴的金凤凰,现赏赐于尔。尔须谨记,以后要学上官贤后,多多辅佐天子。”

    这话有点意思。上官贤后就是写《女则》的那位,太宗皇帝在册封她为后时,特下旨重金聘请能工巧匠为她打造金凤凰,据说这凤凰的羽毛上镶嵌的的每一颗宝石,都是稀世之珠。

    没等她琢磨过来,她那皇上夫君已示意她再次谢恩。

    “谢父皇赏赐。”她恭敬的谢恩。

    太上皇颤巍巍的站起,并不让人扶起她:“皇贵妃聪慧,有些事看在眼里,自然心中有数,天子顶住重重压力,等了皇贵妃好几年,皇贵妃应不负天子的一片苦心才是。”

    “是。”

    但太上皇并没有让她起来,只是居高临下的注视着她。

    天子之威迎面而来。

    她这才明白:这太上皇是不发威的老虎,蒙骗他相当的难。

    “皇贵妃在沈府中,可曾听说凤翔一事?”太上皇问。

    她吓了一跳,一双眼求救一般的乌溜溜略偏转向李恒。看得李恒哭笑不得,咳了一声提示。

    她只得娇弱弱的跪着,不知如何应对的样子。

    寿康宫一片寂静,她觉得膝盖处冰冷,便慢慢用手捂上。太上皇也不做声,只是重重一咳,她赶紧松开,眼里蒙上了水雾。

    “不知。”

    太上皇不觉失笑:“皇贵妃知朕问的是什么事?”

    李恒无奈,只得也作势要跪下:“皇贵妃年幼,心思无瑕,太上圣皇一见便知。她养在深闺,性子最是端庄柔和。错的,都是朕了。”

    太上皇一把扶住李恒:“皇贵妃自小清修,不知世事,朕只怕她偏听则信,负了天子的一片真意.”

    李恒转身扶起眼泪汪汪的她:“太上圣皇是真心疼你。你未进宫前,据说有人通知你离开上京?”

    她绞着衣带:“皇上知道的,这是没有的事。”

    李恒无奈摇头:“你啊你,亏太上圣皇还夸你聪慧。”

    太上皇却哈哈大笑,示意那端着玉匣的崔承恩过来。

    “皇贵妃端庄明事理,有上官贤后之风,这金凤凰很适合皇贵妃。”

    她一双眼眨巴着望着李恒。李恒干脆明明白白的说:“收下吧。以后牢记太上圣皇的教导就是了。”

    太上皇将两人的眉来眼去看在眼里,这时再次失笑,打趣道:“古人曰‘心有灵犀一点通’,大概说得就是天子与皇贵妃了。”

    她霎时脸红成一片,再不敢抬头,只是躲到李恒身后,又被叹气的李恒牵出。

    太上皇看看她,又看看李恒,倒是目露满意之色,拍拍李恒的手臂,边咳边笑:

    “天子多情护娇娥。朕真想自己也回到年轻的时候。”

    李恒笑了:“父皇要是嫌那些人服侍得不好,再选一批就是了。”

    太上皇笑声中有浑浊之气:“佳人难再得啊!”

    不知感慨得是什么。

    太上皇吩咐赐宴:“皇贵妃脾性娇弱,让御膳房注意些。”

    太上皇又对崔承恩说:“都退下了。朕与天子及皇贵妃闲聊一会儿。”

    她真心对这不动一点声色的太上皇有了怯意,只依在李恒身边坐下,望向李恒,眼波流动,倒真是小鸟依人,情意绵绵。

    李恒默默的看了一会儿,终是对太上皇说:“皇贵妃一向病弱,父皇的救生丸再给朕几颗。”

    太上皇笑:“天子开口讨取,朕自然给。只是救生丸已剩不多,朕得请人配齐了东西,急不来。朕看还是先请高人调理皇贵妃,皇贵妃虽是弱不禁风,也不至于像安西府宣扬的那样,天子不用多虑。”

    “不过身子骨确实差了些。朕看皇贵妃还是静养几年吧,这宫里的事情,让宁太妃先继续打理着。”

    李恒看着仰头望他的人:“听清楚了?太上圣皇是一心一意为你好。”

    她连连点头:“臣妾听皇上的。”

    “皇贵妃是个福泽深厚的,愿尔早日为大魏开枝散叶。”太上皇在旁像个慈父般谆谆叮嘱,“大魏宫是皇贵妃的家了,以后当温顺大度,为大魏万年着想。”

    “是。”她对太上皇再不敢多言一字。

    但李恒却笑容满面:“太上圣皇好好将养龙体,将来肯定是皇孙满堂。”

    太上皇哈哈大笑:“天子现是心想事成,朕也放心等着这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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