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十二月初,温栎恒父子终于凯旋而归,此次战役被誉为大金历史上对异族战争的经典之战,史称“榆林大捷”,这次战役持续了十个月,大金以二十万大军对上瓦剌鞑靼的二十万联军,在这一战中,大金首次使用了大型的武器——红衣火炮,在战术上,突破xing的使用了杀人五人组,五个人为一组,将进攻防卫配合的恰到好处,红衣火炮猛烈的轰完之后,这种五人组冲上去进行收割xing的杀戮,温都督为了进一步刺激战士们的战斗力,颁布了最新的奖惩制度,杀敌后上缴人头,每个人头给一两银子,要知道大金的普通士兵每年的俸禄只有十二两,戍边十年也不过一百多两银子,最后退伍的老兵常是缺胳膊少腿,包裹里就揣着百多两银子回归故乡。

    这种砍头五人组其实是温绍卿镇守云贵时从云贵一带土人那里学来的,那里的组合是三人组,头人带领他们打仗时,要求每人上缴人头,人头越多,给的粮食就越多,因此土人打仗起来积极xing极高,三人一组,配合默契、灵活,一人砍人,一人防守,一人割头。

    这种新型的战术极大的刺激了大金士兵的凶残和战斗力,每次打完仗,战场上都是一片一片的无头死尸。算账付饷银的军需官一边数人头,一边面如白纸的付银子,常常是一边数一边吐,当然后期就淡定了,可以做到数完人头回到营地照常吃饭喝酒了。

    最终大金以三万人的伤亡歼灭联军十万人,俘虏一万人取得了绝对xing的胜利,瓦剌和鞑靼分别递上了降表,这一战不仅大伤了瓦剌和鞑靼的元气,充分奠定了温家父子在军中的地位,也让昊玄帝龙心大悦,将温绍卿的二品镇南候升为一等镇国公,温栎恒在这一战中表现不俗,从千户擢升为从四品显武将军。

    温栎恒对自己被封为什么将军之类的并没上心,他接到家里的消息说自己儿子被下毒,媳妇病了,立刻心急如焚,没等部队开拔,就找自己爹汇报了一下,要求立刻快马加鞭赶回家去看看。温绍卿也十分忧心,叮嘱儿子要低调的悄悄回去,怕被有心人看到,参奏一本说自己父子恃宠而骄。

    温栎恒快马加鞭火速的赶回了京城,天还没亮就回到了府中,也顾不上敲门,干脆一个飞身直接跃上了高墙,轻手立脚的溜进了自己的净语轩。

    守门的今儿恰巧是蔷薇,被自家大少爷这一手吓得目瞪口呆,脸通禀都忘了,傻愣愣的看着他。

    温栎恒挥挥手,也不答话,干脆直接闯了进去。

    贞娘将养了一个多月,终于痊愈了,只是整个人消瘦了不少,看上去弱柳扶风一般轻盈了,此刻贞娘正搂着儿子睡的香,自从儿子出了事,贞娘再不放心儿子放在nǎi娘那里,每晚必然要将孩子抱到身边才睡的着。

    温栎恒看着贞娘尖尖的下巴,苍白的有些透明的脸,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心疼,举起手想摸摸儿子和妻子,又想起自己刚从外面进来,手被冻的通红冰凉,怕激到他们,就站在炕前面,痴痴的看着他们。

    门外的蔷薇终于醒过腔来了,一溜风似的跑到丫鬟的住所里叫醒了素景、忍冬和画眉,这三个一听说是大少爷回来了,都吓了一跳,好在忍冬原先就见识过他们家姑爷一身好武艺,没事就穿房越脊给贞娘送这个送那个的,镇定的穿好衣服,让画眉去告诉厨房赶紧烧水做饭,大少爷回来了,自己带着素景和蔷薇进了外间,隔着落地罩问:“少爷,少nǎinǎi,奴婢进来伺候可好?”

    贞娘被声音惊醒,睁开眼就看见温栎恒站在炕前,胡子拉碴的脸,眼睛里全是血丝,好像好几天没睡过了,看和自己的眼睛满是喜悦和歉疚,她愣了半晌才明白是温栎恒回来了,眼睛眨了眨,眼泪便淌了下来:“石头哥哥!”

    温栎恒被这声“石头哥哥”震的胸腔发紧,心脏剧痛,两步上前,一把就将贞娘从被窝里抱了出来看,紧紧的搂进了怀里:“对不住,贞儿,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他轻轻吻着她散发着玫瑰清香的发丝,大手摩挲着她的后背,一遍遍的说着歉意的话,他不是个善言辞的男人,只知道贞娘是他疼道心坎里的女子,自己心爱的女子,为了自己受了委屈和惊吓,自然是自己不好。

    外面的忍冬等人低下头,悄悄的退了出去。

    贞娘仿佛是受了委屈的孩子,终于见到了亲人,肆意的埋在温栎恒怀里,痛痛快快的哭了个够。

    不得不说,炻哥儿实在是个非常能睡的孩子,在母亲这么强大的哭声里依然酣睡。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贞娘终于止住了哭声,浑身无力的伏在温栎恒的怀里,眼睛红红的,一边抽搐一边问:“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不是说还要等几ri吗?”

    “听到你和炻哥的事,我越想越害怕,就提前回来了,”温栎恒干脆脱了靴子和外面的大氅上了炕,盘膝坐在炕上,将贞娘抱在怀里,忽然皱起了眉,道:“怎么瘦了这么多?”

    贞娘用力的掐他的肉,气呼呼的道:“怎么瘦这么多?还不是因为你和你儿子,你光顾着自己痛快,一上战场就把什么都忘了,打仗居然打的失踪了,咱么炻哥儿又被人害的中了毒,我能不担惊受怕吗?”说着又哭了起来,温栎恒眼圈也跟着红了,一叠声的道歉,反过来复过去的承认错误,一再的保证:“我以后再不这样了,你别生气了,别哭了,看把眼睛哭肿了,就不漂亮了”贞娘被他气的险些笑出来,他身上都是肌肉,硬邦邦的,根本掐不动,就改成捶,可温少爷根本就没感觉,只是苦着脸不敢反抗,还劝她:“你别把手捶坏了”

    两口子又哭又笑的闹了一个时辰,贞娘才想起来叫丫鬟进来:“给大少爷烧水,预备沐浴的东西,也不知道是骑了几天的马,浑身都是味‘

    忍冬笑道:““早就预备得了,奴婢吩咐厨房熬了些粥,还是先让少爷吃点东西吧,赶了一路,这会天又冷,灌了一肚子的风,吃些热乎的暖暖才好!”

    贞娘的脸一红,知道自己刚才又哭又闹的矫情让她们知道了,有些不好意思,想起这都是因为温栎恒,就回身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温栎恒却没看她,正瞅着自己白嫩嫩的儿子笑的要多傻有多傻呢!

    温栎恒吃过热腾腾的粥后沐浴更衣,天也大亮了,跟着贞娘去了初熹阁请安,黎氏见了儿子自然又是一通重逢喜悦的大哭,又拉着儿子碎碎念叨了这段ri子的事情,重点放在常夫人和苏姨娘的狠毒,贞娘临危不惧,不惜一切力挽狂澜,总而言之,对待敌人必须要斩草除根,对待贞娘必须要好好感恩,又说:“你舅舅和龙姨娘说什么也不肯久待,赶着去了庐州,我还想着让他们在这过了年再走呢,可你岳父捎信来,时候你岳母病了,你舅舅着急,赶着走了”

    贞娘眉宇间有些忧心,半个月前,许怀安忽然托人带信来,说杜氏病了,要龙姨娘去瞧瞧,杜大壮忧心妹妹,自然着急走了,贞娘也好几ri都忧心忡忡,惦记着杜氏的身体。

    忽然抬头道:“母亲,等开了chun,我想带着炻哥儿回去看看我娘,我实在不安心”

    黎氏一愣,按说这出嫁女是不能随便回娘家的,尤其是他们这样,隔着几千里地的,回去一趟少说也要半年的时间。温绍卿被封了镇国公,温家此刻在京城是最炙手可热的人家,将来,事物必然极多,贞娘一走,就她一个主持整个国公府,这

    温栎恒却道:‘“我也跟你去,好长时间都没瞧见姑姑了,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我还惦记着碧溪园呢,对了,母亲,等开chun,你也跟我们一起去江南瞧瞧吧”

    黎氏立刻动心了,进了京城二十多年,还从来没出去过,眼瞧着自己就老了,再不出去,怕就没什么机会了,总听儿媳妇提起他们在江南那园子,说是美不胜收,若能去看看该多好

    过了四五ri,温绍卿回京,昊玄帝派了太子在城外十里亲迎,在宫内设宴为温绍卿接风洗尘,并对跟随温绍卿的将领大加封赏了一番。

    黎氏带着一家人在门外迎接了温国公回府。

    温绍卿回府的第一件事不是跟黎氏分享喜悦,而是铁青着脸去了西苑,见了常夫人一面,没有人知道他跟常夫人说了什么,只知道第二ri传出消息,常夫人疯了,西苑从此关闭,温非池带着妻子江氏搬出了国公府,去了玉山一处庄子上休养。苏姨娘和身边的丫鬟白芷暴毙,苏姨娘院子里所有的丫鬟婆子都被发卖,苏姨娘的儿子温非凡和六姑娘茜碧被记到了黎氏名下,作为嫡出的孩子养着,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那不过是顶个名儿罢了,能继承国公位置的只有大少爷温栎恒而已。

    过了几ri,黎氏终于觑了个空跟温绍卿提起温栎恒两口子想回江南去探望杜氏,温绍卿蹙眉想了半晌,才道:“好,我也正琢磨着怎么想个法子全身而退呢”

    黎氏大惊:“什么全身而退?圣上对你有了什么心思?”

    温绍卿苦笑:“圣上戎马一生,为人最是冷酷多疑,你看看跟他一起出身的将领有几个是全身荣归的,当年嘉文之乱中一直追随着圣上的程家,慕家,还有上将军陈望归,颍川候傅东学,那程家还是皇后娘娘的母家呢,程式微是娘娘的亲哥哥,最后不仍然落得被迫自尽的下场?我被圣上赏识,大加重用,是因为我没有什么背景,不是世家贵族,没有庞大的家族,我就是升的再高,也不会对圣上造成任何威胁,咱们几个孩子的婚事我定的人家门楣都不是很高,而且多是清流,不依附任何一个皇子和世家,就是为了怕圣上起疑。可这次,”温绍卿蹙眉叹息:“我立下不世之功,西北一带最少十年不用再打仗了,我在军中的威望ri盛,位极人臣,军中与我交好,被我提拔起来的将领很多,圣上对我不可能不防备,加上回来这几ri,几个皇子不断邀约,席间多有试探,太子殿下是贤妃林氏所出,可是在皇后宫中长大,身体一直不好,才智平庸,为人沉默,并不十分得皇上喜欢,几个皇子一直蠢蠢yu动,朝中局势十分复杂,我此时如果参合到里面,等于自寻死路,这几ri,我就琢磨着,想个法子全身而退,最起码,这几年我都不想参合到朝廷的纷争当中去。”

    温绍卿一拍手,目光闪闪:“我过些ri子就向皇上请辞,皇上知道我年轻时打仗受过伤,伤了肺部,太医说我必须去南方休养几年,否则再遇苦寒就会咳血,这次在西北打仗回来,正好可以旧疾复发,去江南休养几年,恒儿尽孝必须伺候我,也要跟我去,我估摸圣上肯定愿意借着这个台阶收回我手上的兵权!”大金几代以来帝王均以孝道为百善之先,儒学中也以孝道为做人的准则。为官者父母病重,可以向朝廷请假,侍奉父母于病中,皇帝一般不会夺情。

    黎氏松了口气,笑道:“好,这个主意好,我也不指望你们爷俩能封侯拜相,就希望咱们一家人都平平安安的”

    温绍卿又出了外院,跟几个谋士商量一番,最后回来跟黎氏说,想将小陈氏送给向王,让向王帮着自己说项。

    向王是昊玄帝唯一还在世的亲叔叔,出了名的“混世”王爷,先帝七个儿子中最小的一个,辈分大,可实际岁数比昊玄帝还要小五岁呢,一辈子就喜欢风花雪月,胸无大志,最爱的只有两样,美酒和美人,府中的姬妾不下五十几个,给王妃请安时,莺莺燕燕站成几排,有时候王妃都分不清谁是谁。

    黎氏听了很是吃惊:“小陈氏?”这小陈氏是扬州瘦马出身,常夫人的哥哥买来给妹妹争宠用的,进府的第一ri黎氏都被她的美貌惊呆了,可没想到温绍卿居然没看上她,说常夫人用这么个女人是不怀好意,愣是碰都没碰,就放在院子里养着。

    这小陈氏也很奇怪,从来也不争也不抢,遇到温绍卿还往后躲,从来很少说话,就那么安安静静的呆着,谁也不搭理。

    黎氏一开始很防备她,后来见温绍卿不宠幸她,她也安静,慢慢的也就淡了,对于这样一个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姨娘,她也没什么好说的,丈夫舍得拿她送人,她一个主母能说什么?

    黎氏派了刘嬷嬷去跟小陈氏说了这件事,又开箱给小陈氏找了几样首饰,让丫鬟送去了。

    刘嬷嬷回来后啧啧称奇道:“那小陈姨娘倒是个奇怪的人,听了什么反应也没有,居然笑笑说,早就知道会这样,自己不过是个玩意,送来送去的,她也腻了,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到哪里都是一般的活着,男人而已,活着罢了”

    黎氏听了倒有了几分怜惜,又打发人专门送了二百两银票过去。

    正月初七,温绍卿在向王招待王公大臣的宴会上忽然吐血晕倒,之后昊玄帝派了太医去诊治,太医说温绍卿年轻时伤到过肺部,一直没有得到好好的休养,这次在西北大战中受了寒,损了心神,旧疾复发,必须去南方好好休养几年。

    昊玄帝亲自去国公府探望后,温绍卿连夜上了折子,称:“不意戎马余生,忽遘此变,祸生不测,命在垂危。此实由臣福薄灾生,不能再邀恩眷。而现当边陲未靖,外患环生,既不能运筹决策,为朝廷纾西顾之忧,又不能御侮折冲,为海内弭无形之祸,耿耿此心,死不瞑目。惟有伏愿我皇上益勤典学.时敕几康,培元气以恤疲氓.运远漠以消外衅。今遽钟漏向尽,区区微悃,结草何年!瞻恋阙廷,神魂飞越”

    昊玄帝犹豫不决,他心里很高兴温绍卿识时务,能主动的将军权交回,可自己真的准了,会不会被言官们说自己打压功臣,老百姓会不会议论自己卸磨杀驴?温绍卿会不会心怀怨怼,生出异心

    向王收了美人心情良好,找了个机会跟昊玄帝说了自己去看温绍卿,他面sè惨白,奄奄一息,床头堆满了染了血的帕子,他的儿子女儿都在跟前伺候着,他的夫人哭的泪人似的,看样子这人就是不死怕是也要废了,向王还摇头晃脑的表现了一把忧国忧民的心思:‘“温国公,国之栋梁,陛下肱骨之臣,本以为能老骥伏枥,为陛下开疆扩土,谁知唉,将来太子若也能有如此忠直之臣,则社稷江山无忧矣”

    昊玄帝心里很是震撼,看不出自己这个脑满肠肥的叔叔忽然还有了点思想,不过这句话说的还真在点子上了,自己毕竟五十多了,将来太子即位,手上怎么也要有几个可用能干的大臣啊,温绍卿和他那个儿子就不错,没什么世家贵族的背景,在朝中没有盘根错节的人脉,在用兵上颇有才华,是不可多得的将才,在军中有威望,还不会威胁到帝位,心思耿直,忠心耿耿,就这么没了的确挺可惜的。

    过了正月十五,昊玄帝就下旨,进温绍卿为上柱国,加光禄大夫,原来的西北军左都督一职由一品建威将军胡闻达接任,温国公为国尽忠,以致伤病成疾,赐苏州官邸一座,让其休养三年,其子温栎恒随身侍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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