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新婚一夜、大礼既成,但余波却未止。荼浩羽依照祖训携皇后单筠颐祭拜列祖列宗,然后再诣太后寝宫,行谒见礼。二人御驾两仪宫,诏告大婚礼成,皇后率众妃子叩拜丈夫。太后自回寝宫,向新婚夫妇赠礼,设宴祝贺。荼浩羽御太极殿,接受王公大臣祝贺,又设宴款待皇后家人,赐下了礼物。

    一切歇罢,皇后单筠颐回自己的寝宫,接受众位妃嫔拜谒。

    此时妃嫔的队伍正浩浩荡荡往承香殿去。一群妃嫔难得聚首一堂,各个争妍斗艳,穿得花姿招展,暗中口角争锋。

    这么一出闹剧,自然少不得女诡在里边掺和。女诡早就混迹于妃嫔队伍之中,却嫌听她们互相诋毁听得实在烦厌,估计她们途中也不会出什么有趣的岔子,于是越过她们附身在单筠颐的随行侍婢之中,跟着单筠颐的队伍先行到承香殿去等她们了。

    单筠颐回到承香殿,先吩咐仆从将座椅搬到院外并准备茶果糕点,再带着她的贴身女婢银月进了内殿。

    怕是有什么隐秘的事要在妃嫔来前吩咐下去办吧?女诡心思一转,连忙附身到她的侍婢银月身上,也跟进了内殿。

    一进殿内,女诡立刻知机地将门窗关严。转身,见单筠颐倚身美人榻上,神sè正有些怪异。

    女诡躬身走到她面前,低首:“娘娘,是否有什么吩咐?”

    这下单筠颐的表情就更怪异了,但她随即笑了起来:“银月,本宫发现你时而会聪明那么一两次哦!”

    女诡正高兴扮演着下位者的角sè,连忙入戏地陪笑道:“那是因为奴婢经常在揣摩娘娘的心意,怎样才能够让娘娘过的更舒坦的缘故。”

    “今天你那股傻愣劲儿怎么就特别让本宫欢喜呢!”单筠颐引袖笑了起来,那双原本并不那么美丽的眼睛忽然带起一股风情,因为隐约有凌厉。

    她笑罢,指了指门外:“找个信得过的宫女,让她去跟那个从九品下典仪崔沫的女儿崔诸善说,她若簪着院外那一枝独秀的茶花会更娇美。”

    “崔诸善?”女诡看着这名刚登上皇后宝座的少女娴静地笑着,思维不由得停顿了一晌。

    “怎么,你还不认识她?不就是本宫曾经跟太后提及要的那个从嫁女【注一】嘛!”

    “娘娘为什么选她?”女诡试探地问。

    “为什么选她?”单筠颐笑得似是听见了什么很好笑的笑话一般:“你的傻劲怎么又泛上来了,竟然问本宫为什么选她?因为她只是区区一名典仪之女呀!能够让她在这一步发挥用处,已经是极限了。有时候下棋是需要这些廉价的弃子的。”

    她优雅地挥了挥袖子:“听明白了就下去做事吧!”

    女诡默然了一下,这个女子还真适合在皇宫里头生存呢。

    女诡应下了话,退出了内殿。这个任务她当然不会去干,但她也不会阻止。反正是银月和那名叫诸善的女子即将要面对的事,一切还是与她不相干的。

    于是她退出了银月的身体,附身在一只鸟儿身上。

    诸善、诸善。名字倒起得不错,就是不知这诸般善意,到头来会变成怎样呢?女诡一路跟着银月,看着她和一名宫女说了几句,然后那名宫女欣喜地连连点头,转过身跑开。女诡扇着翅膀跟在那名宫女身后。见她飞快地穿入庭院之中,隐隐向人群靠近。

    女诡往四周望了一眼,看见了单筠颐口中那棵一枝独秀的茶花盆栽。

    那盆茶花树只开出了一朵,而且它的形状比一般茶花要娇小可爱。花瓣淡淡吐露着粉浅的红sè,艳丽而讨好。女诡停落在花盆旁边,遥遥观望着宫女小心地靠近目标,并试图与那女子交谈。

    这样的距离太远,她根本听不见对话也看不见那女子背对着的容貌。出于好奇,女诡展翅向她们飞去。

    女诡在女子面前的盆栽之上歇脚,听见女子笑了起来,笑声清脆有如银铃,让人好生熟悉。

    “这鸟儿不怕人呢!看,还盯着我瞧。”崔诸善高兴地指着女诡,侧脸就对那个旁侍的不怀好意的宫女说道。

    唉,还道是谁,不就是昨天晚上她见过的那个天真的小女孩么?!女诡叹了口气。这可不是不相干的人了,单筠颐要陷害的,是她要定的躯壳。

    宫女一见诸善主动与她说话,自然高兴不用花心思接近,连忙接住话茬:“那是因为贵人【注二】您生得国sè天香啊!连鸟儿都巴不得飞过来一睹芳容呢!”她一句话就把主题带到了诸善的容貌上去,看来这宫女在宫中打滚好多年了。

    诸善初入宫,戒备心明显不足。听见宫女在她耳边美言了几句,当即红了脸蛋笑道:“哎呀,姐姐可真是会说话呢!”

    女诡看见了一个但凡是人都会犯的错误——他们都喜欢听好话。只要对着他们说些好话,很多事情也就好办得多了。

    “不敢当啊贵人,奴婢可担不得贵人这一声姐姐。不过这可都是奴婢的真心话,贵人是真正的天生丽质!只是啊,今ri贵人这一身打扮虽然恰到好处,但如果再簪上一朵鲜花,就更相得益彰了。”

    在女诡得知宫女的企图之后,宫女的奴颜简直令她叹为观止。原来当人有了一个明确的目的,他就会不惜一切。

    “花?”诸善偏头想了想,高兴道:“好主意啊!我怎么就想不到呢!那,你觉得什么花比较适合?”

    “贵人,当然是能让你看起来娇美而高雅的花啦!你看,这不就有一朵正合心意的吗?”宫女抬手一指,正是那不可多得的娇小的茶花。

    “可是……虽则合意,但那是盆栽上种的花。摘了似乎不太好吧!”诸善不由自主地被宫女带引到茶花前,看着那朵花犹豫地说道。

    “怎么会呢!只不过是一个盆景而已,贵人要摘它下来佩戴,那是它的荣幸啊!”宫女继续怂恿道。

    诸善仔细地凑近那花看了一会,表情有些心动,却忽地又摇了摇头,“还是不要了,这么漂亮的一朵花就这样摘下来好可惜。”

    诸善说毕,转身要离开。宫女这下子急了:“贵人,这花、这花……”

    诸善好奇地看着她,“这花怎么了?”

    女诡见状,心里面不禁冷笑。

    宫女勉自一笑,“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这花空开着,早晚都要凋毁,倒不如在贵人头上繁华一次呢!”

    诸善看着她神sè有些怪异,女诡说不上那是种什么样的表情,总之,她脑海中有种不好的意念被触动了。是不是,连这样一个天真的女子,本来也不简单?

    “你说的也很有道理,那就这样吧!”她低下眉睫说道。不知道怎的,女诡竟为她这样的选择松了口气。大概是她想错了吧!一定是了。

    诸善轻轻抬手,折去那朵美好而娇俏的茶花簪在自己的髻上。宫女虽然别有用心,但有一点却说得没错。那朵茶花戴在诸善头上,的确很美。

    只是,女诡腹诽:她那美好的躯壳啊,要送到单筠颐刀口上去了。女诡不由得埋怨,她怎么就这么耳软,听了这宫女的话呢!

    相信此刻单筠颐正在暗中观看这里的一幕,一等诸善簪上那朵茶花,她就出场。

    随着宦官那声高昂而怪异的声音响起,这群久候的妃嫔终于看见她们那姗姗来迟的皇后步出殿阁,来到她们面前。想必此刻她们心里正在想着,“这个皇后还真会耍心机,想要先磨磨她们的锐气”呢!——然而,好戏还在后头!

    众人翩翩就身行礼,顿时香风涌动、娇声迭起——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娘娘金安。”

    “众位平身,赐座。”所谓赐座,不过是拥有皇贵妃和贵妃头衔的人才能听懿旨落座而已。这里面有哪几个能坐呢?大都是在原地站立着,等待新后训诫。

    女诡这时飞落一旁,也在等待单筠颐自导自演的好戏开场。

    “在座多位入宫时ri比本宫长,自然这宫里的规矩比本宫要清楚得多,本宫也就不多提醒了。绝不可因此而骄躁,却更要谨礼慎行。有几位与本宫同ri进宫的,你们当要用心学习礼仪,谨守妇行。”她端坐于凤座之上,身穿朝服。一身典雅的书卷之气,让她看起来特别顺眼与平易近人,连说话的时候也是柔声细语,让人如沐chun风,根本不像是新后训诫。

    “与本宫一同进宫的四位贵人,上前来吧!赏赐。”她对侍从示意,随即有人捧着珍贵的珠宝首饰自殿阁里出来。

    连同诸善在内的四位贵人出列,躬身站在皇后面前。看来,戏玉到了。

    “你们都抬起头来,让本宫好好瞧瞧。”

    四人应声抬头,却听见一把声音在皇后身边突兀地响起。

    “娘娘,你看站在中间左边第二那位贵人头上簪的,可不就是你从府中特意带到宫里来的‘独秀’吗?”

    “银月,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单筠颐声音一沉,当即喝止银月。

    她在喝止银月的时候露了一手,显出了她不动声息的气势来。女诡知道,在场久历世事的人都会察觉到这位皇后不同前两位。手段非比寻常。

    “你,叫什么名字?”单筠颐沉着地问道,声音中略带冷意,是一种威压。

    这时诸善已经跪在地上,低垂着头,怯怯地应道:“臣妾乃从九品下典仪崔沫之女,小名诸善。”

    “何以胆敢乱折园中的花?”

    “臣妾见此花生得实在可爱,所以将它折下簪在头上。”诸善一点也没有要为自己辩护的意思。也对,就算要辩护也不知从何辩起呢!

    “这花乃是本宫最钟爱的花,此花最奇特之处就是它只会开出一朵,只在同一处开出。一旦折下,就会毁去花茎,永远也不会再开花了。因此才命名为‘独秀’。如今它毁在你手上,独秀化为乌有。你说本宫应该怎样处置你?”单筠颐面无表情,话中步步进逼。

    “娘娘,念在她年少无知,而且初入宫中不识大体的份上,你就姑且原谅她一次、稍微惩戒一下就好了。”旁座的宝贵妃这样说道。此人眉眼看来有些冷漠,似乎故意与人疏离,实情是早已通透世事。在宫中除了第一任皇后屈玲珑,她就是最受宠的那位。因为受宠,尤其在屈玲珑死后独宠专房,所以备受妃嫔陷害,练就了如今的jing明老到。她似乎一眼就看出了皇后的心思,现在就想着怎样卖个人情给皇后了。

    “也罢,本宫也不可能为了一盆花而过损命妇。”她拂了拂袖,“你这般莽撞也不是办法。勒令你从明ri起接受命妇院尚宫监察,直到能够谨礼慎行为止,期间处以禁足斋戒之罚。”

    女诡环顾四周,众人尽是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因为诸善生得很美,妒忌她、怕她抢夺龙恩的妃嫔巴不得她禁足斋戒,因此单筠颐这一着,遂了许多人的心。于是,让她在大部分人中间无形中建立了一个温柔谨礼,容易对付的形象;而令其余知道她真正手腕的人不敢贸然行动。

    这么看来,宫中又有一番风雨霖澪了。

    就在大家以为一切就这么结束的时候,殿门外一声声传至的宦官高亢的声音,打断了众人的远大的想象力。

    ——荼浩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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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一】:从嫁女,大婚的时候在册立皇后的同时,还要选一至四名妃子陪嫁。这些女子都是从秀女中选出来的。当然,这个从嫁女的称呼是本作者赋予的,虽然名字是我取的,但是事实上真的会这么做。至于目的嘛,我也不知道。可能皇帝觉得仅仅皇后一个人看着不够吧!

    【注二】:崔诸善进入宫廷是以皇后从嫁女的身份进宫,因为皇后身份高贵,所以她的从嫁女都有封诰,一般是贵人。当然,这是本文设定。历史上,我说的是清朝,如果是初次立后的话,她的从嫁女封诰就会更高。像珍妃当年封的就是贵妃。

    又及,史料有道掖庭宫是宫女居住和犯罪官僚家属妇女配没人宫劳动之处。大致分三个区域,中部为宫女居住区,其中也包括犯罪官僚家属妇女配没人宫劳动之处。掖庭宫的北部为太仓,西南部为内侍省所在地。内侍省是宦官机构,所谓“内侍奉,宣制令”,掌管宫中的一切大事小情。文中的崔诸善住在掖庭宫中,那是暂时安顿,过几ri就会搬走了。大家不要太较真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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