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笔鱼身二笔尾,三笔画头添嘴眼,再勾腹线画鳞片,鱼翅势如飞,最后画脊鳍,形神得兼备。寥寥数笔,刚才一点浓墨变成了游戏莲间的鲤鱼。气韵生动,纯乎自然。

    “画得也不错。”女诡笑笑,指了指画中空白之处:“顺带题个词吧~”

    荼浩羽转眸看着女诡,只觉她笑靥如花,想了想,提笔写了起来。女诡低头看着,一边念道:

    “华堂旧ri逢迎。花艳参差,香雾飘零。弦管当头,偏怜娇凤,夜深簧暖笙清。眼波传意,恨密约,匆匆未成。许多烦恼,只为当时,一晌留情。(周邦彦《庆宫chun》)”

    女诡皱了皱眉:“怎的题了首如此幽怨的词?完全不搭画意啊。”

    荼浩羽搁笔哈哈大笑:“怎的不搭?你难道看不出这鱼儿的心思么?”

    怎么可能不明白,女诡睨了他一眼:“本不是同类,何苦恋栈。”说罢将墨干的画卷起。

    “进屋吧,为了款待陛下,我特地做了几款你素爱的食物。”

    荼浩羽听罢心情抑郁,随着她身后走进屋中。

    两人坐定,宫女将食物端到桌上。不过几味小菜,荼浩羽却双目一亮。摆在桌上的几味卖相不好的小菜,果然都是他爱吃的食物!

    “卖相不太好看,不过我都叫人试过,味道还不错的。”女诡笑道,引他入席。

    “都是你做的?”坐定,听此一言,荼浩羽有些惊喜。

    女诡点点头:“我刚刚不是说过了吗?你没听?”

    他刚刚满脑子就那句“本不是同类,何苦恋栈”哪里还听得见她说了什么。荼浩羽不答话,匆匆拾起银箸将虾仁夹到女诡碗中,方才另夹了一箸送到口里。

    虾仁炒老了,味道嘛,中了‘相思’倒是尝不出来,却是她亲手调弄羹汤,这份心意无人能比。

    重重地点了点头,塞了满嘴的菜,还在咀嚼,说不出话来。

    “好吃吗?”女诡问道,“还有这个你也尝尝,荸荠炖鸡。御医说惊蛰过后宜清淡,荸荠清热利咽、化痰止渴、开胃消食、益气明目,鸡肉也有温中益气、补虚填jing、健脾胃、活血脉、强筋骨的功效。你试试。”

    “还有……”女诡嫣然一笑,取笑道:“还有你的同类,鲤鱼汤~”

    她说罢,只觉自己口没遮拦,偷眼看了看荼浩羽,见他吃的正欢,松了口气。

    而荼浩羽欣喜她没再排斥他的示好,反而以此为趣,虽心底有些委屈却仍旧笑道:

    “好吃,都好吃。”

    花功夫做的菜肴得到赞赏,女诡高兴坏了,却忘记尝她食物的那个人和她一样,都是尝不出食物味道的主儿。

    荼浩羽低头喝了口汤,却忍不住疑惑:今ri她举止有些奇怪,有讨好他的嫌疑。这跟她叫他来咸池殿是不是有关系?于是停箸看着女诡。

    女诡有些心虚,夹了食物匆匆扒饭。

    荼浩羽自知猜中,自失一笑,怪不得今ri对他这般的好。也不知是何事……

    “你怎的知道我喜欢吃这些?”

    平时他用膳都故意不表现自己喜欢吃些什么的,那些妃嫔都以为他喜欢吃味浓的食物,不爱沾鱼鲜。他虽欢喜她知道自己的喜好,但她今ri举止怪异,让他着实有些不安。

    女诡呵呵一笑:“你喜欢吃的什么都不拿眼看的,生怕别人知道似的。只有稍微吃到那食物,那眼神儿才恁地熠亮。忒好玩。”

    荼浩羽心尖一颤,小心翼翼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女诡夹了一筷子鸡肉,漫不经心地说:“我看了那么多年,总该知道一些。”

    荼浩羽再也抑压不住自己内心的痛与喜悦,声音有些失措地问:“那你,为什么宁愿一直看着我,却不现身来见我?”

    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漫无目的地等得你好苦!若非冷宫那一次你兴之所致,恐怕今生也是白等了。

    女诡一抹异sè染上脸庞,连忙解释道:“我跟你说这些你别误会。那是荼颂宁拜托我照顾你的,我只是无聊看着而已。”不然她不会如此大大咧咧地告诉他,她看他很久了。

    荼浩羽却不愿意相信这个答复,他实在有些激动。原来他一直寻觅等候的人就在他身旁,却不肯主动出来见他一面;原来自己在她心中也并非全无地位,这桌上的食物便是明证——哪里有人会因为无聊而观察至微,乃至将这小小的喜好记在心头呢?!

    女诡看他俊脸喜哀参半,心头也百感交织。本是个善于隐藏情绪的男子,却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将心思现于面上。……她低下头去。

    “吃饭吧!”

    用完午膳,两人对坐烹茶。

    一顿饭时间,任他多么动荡的心情都给平复下来了。荼浩羽看着对面女诡正捏碎茶饼,将茶叶倒入紫砂茶壶中。

    他看不透她。因此他亟想了解她。可是,总在他每当觉得要接近她心扉之时,她便躲了开去,将人拒之千里。

    女诡此时也抬头看他,见他看着自己愣神不禁一笑:“陛下今ri无事吗?不用处理国事?”

    “不是你叫我过来的吗?怎么却反问起我来。”

    女诡干笑:“若是无事,不妨留下来用晚膳。”

    荼浩羽眼中流光益亮:“眼下离用晚还有两三个时辰呢,刚刚没吃饱?”

    女诡暗暗觉得后悔,都怪自己太心急了,太早去找荼浩羽啦。她将煮沸的开水倒进茶壶之中。

    “或者陛下可以先回去处理国事,今晚再过来。”

    荼浩羽听罢更觉怪异,敛目沉声道:“今ri一帮臣子跪在太极殿前要我将姬宏敏调回京中。我不想回去后还听到有关他们的事情。”

    女诡大喜:“那你这几天都过来吧!不,你就在咸池殿住上一段时间吧,这里绝对安静的,他们不敢到这里来打扰你的!”

    荼浩羽诧异。“月辉,你今天是怎么一回事?”想想笑着调侃:“莫非你是想让我……宠幸你?”

    女诡郁闷了,连忙否认。转而求其次:“要么,你在咸池殿增加侍卫吧~我觉得我的人身安全很受威胁!”

    荼浩羽似乎感觉到些什么,声音微扬:“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了?”

    他本想问她是否有其他妃嫔对她不利或是有人派了刺客来伤她,可转念又想到孟挽眉没理由不将这种事告知他,也就罢了不问。

    “额,我梦魇了!我在担心有人对我不利。”女诡说。

    荼浩羽失笑,中了相思的人就连梦魇都是奢侈的想法,分明是在乱说话。

    “好了,你若还是不肯说,那我今晚就留宿在你房里。”

    女诡心中一喜,答道:“我不说,你今晚就跟我睡吧。”如此一来,看他言景瑞还敢不敢来!想到这里,女诡窃笑。让言景瑞今晚郁闷去吧。

    她却不知道她这话惹来了荼浩羽的侧目。他虽不知为何女诡会突然有此兴致与他同床,却被她这么一说,不禁有些心热。

    是你诱惑的我,到时候可别后悔。

    女诡正在高兴当中,哪里知道她前门拒了狼,却后门迎了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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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坐在床上有些局促。都有一种错觉,仿佛是回到了大婚那天夜里。

    女诡清了清声,荼浩羽被身旁的动静惊动,扭头见她从枕边箱里拿出一个小瓷瓶。

    “这个给你的,嗯,应该能在毒发的时候压制一二。”

    荼浩羽狐疑地接过瓷瓶,拔开瓶塞,瓶里一股渗人的苦味涌出。

    荼浩羽失声叫了出来:“这是!”

    “哦,是清心~清心滤滴丸。”她记得好像就是叫这个名字的。

    荼浩羽面上惊讶之sè稍浓,倾瓶倒出全部药丸,数了一数,竟有十一颗之多。

    “这东西你是从哪里得来的?”荼浩羽皱着眉头问,声音在不自知中提了提。

    女诡干笑两声:“这个你就别问了。”

    “你知道这一瓶值多少?一颗价逾万金,而且有价无市。”

    女诡也被这话惊住:“这——”原先想过这东西贵重,可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价位。

    “那是冰心堂制的秘药。我千辛万苦从不同人手上收购才得到不过三颗。”荼浩羽紧盯着女诡。

    “你就老实告诉我,这东西从何得来的吧。”荼浩羽将药丸装回瓶子递还给她。

    女诡握着那瓷瓶,咬了咬唇,还在犹豫是不是该告诉他。

    荼浩羽神sè有些yin沉,“是言景瑞给你的。”

    女诡惊讶抬头:“你怎么知道?”

    “冰心堂堂主,就是西琉的二皇子,瑞王言景瑞。除了他,我想不出其他人能给你那么多。不过我也早该猜到才是,你那天失踪了整晚,又相思毒发,可以无事回来只怕跟他有关的。”只是他不愿往那方面想罢了。

    荼浩羽皱着眉头:“这药你也不用给我了,自己留着吧。不过痛是能忍则忍,多吃无益。”

    “他一国皇子,怎的是什么冰心堂堂主?”

    荼浩羽面沉如水,耐心解说道:“冰心堂源于大焉,乃是武林世家,历任堂主悬壶济世、医术出众,冰心堂也因此在江湖上名望甚隆。不过冰心堂的前堂主做了西琉王妃(瑞王其母),由言景瑞继任后,现在的冰心堂成了西琉驻足大焉的鹰犬。”

    “照你这样说,言景瑞出使大焉肯定是不安好心的,那你为什么还要议和?”女诡问。

    “历任冰心堂堂主从出生起便以名药喂身,久而久之其血能解百毒。他们为了让药血代代积累而下,而又不至于药力过猛变异成毒,寻遍大江南北最终打造了一只玉戒。代代堂主均以血养戒,这只冰心玉戒,能解天下百毒。”

    女诡恍然:“你就是为了得到这只戒指所以引他入大焉?可是,要从他身上得到玉戒,绝不比从太后手上拿到解药容易啊。”

    “太后手上只有一份解药,不够你我分食。可冰心玉戒却可制成不只一份解药。”说罢他转眸看着女诡,轻轻握住她的手。

    女诡心中一震。若不是为了她那份解药,恐怕荼浩羽想都没有想过要引外敌入京吧!要知道若一个不慎,或许就是葬送江山xing命的下场。

    女诡的心思全在这上面,压根儿忘记了告诉荼浩羽言景瑞遗失冰心玉戒一事,也并未察觉到荼浩羽将她的手握实。

    女诡喃喃道:“你根本不用这么做的,我困在这个身体只是暂时的事,我——”

    “你可以为我,住在这个身体里面吗?”荼浩羽双手一合,将女诡揽入怀中。

    女诡心神大乱。

    荼浩羽抓过女诡的手,轻轻,轻轻将之按在自己胸口的位置。

    “你可以为我,住在这里面吗?”

    指尖抚摸到那急速的跳动。一人低头垂望,一人抬头仰望,四目相投,只觉得心有一阵强烈共鸣——均是胸口剧痛。

    女诡猛然惊醒,一把将他推开,跌跌撞撞爬下床去。

    “你对我动情了,月辉,告诉我是不是!!”荼浩羽激动地低吼道,任由心中的剧痛越加猛烈。

    女诡摇头,心中乱极。

    不是不是,怎么可能呢?她,她怎么可能会喜欢他?怎么可能因他一言而动情?

    荼浩羽急速的呼吸逐渐平缓下来,眼中闪过一抹狡黠。

    “你若是没有对我动情,我今晚必不留此夜宿。”

    女诡不由得瞪大眼睛,几乎不敢相信眼前人竟然如此无赖。

    不过他这么一说,她倒是灵机一动。

    “昨晚言景瑞夜探咸池殿,轻薄于我。”女诡勾唇浅笑,看着荼浩羽淡定的笑容扭曲,脸sè铁青。

    怎么说呢,自己怎么会这么笨,到现在才明白这其中的关键。

    柔情万千地睇着荼浩羽:“陛下,你若是现在要走,我不拦你的。”

    或许是因为以前没有深刻体会到荼浩羽对她的在乎吧,所以她才会傻得隐瞒此事将荼浩羽请来当挡箭牌,还生怕他不答应地讨好他。

    荼浩羽咬牙切齿地走到女诡面前,一把将她抱到床上咆哮道:“你怎么到现在才告诉我!你是不是在维护他?!”

    “才不是呢,只是我比较笨么,现在才想到这么好的法子。”女诡笑道。

    荼浩羽愕然:“我果然还是不明白你。”

    花那么多功夫讨好他,原来只是为了避开那个觊觎她的言景瑞。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女诡呵呵笑了起来,躺在床上缩向角落,却被荼浩羽抓住抱在怀里。

    “别想逃,你逃到哪里,我就追到哪里,不会再放手了。”这话听起来有些咬牙切齿,显然平ri的憋忍功夫被女诡刚刚这一搅和,终于破功了。

    女诡微微一笑,心情却异常沉重。

    她怎么会忽然有点喜欢看他七情上脸的样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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