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瑁防备江若宁,江若宁也防备着慕容瑁。

    如果只有她信他,像昨晚那样的雷霆行动,不可能不告诉他。

    慕容瑁自认做得很好,却不知何时露了行迹,说到底,他还低估了江若宁,以为她是一个女儿家,顶天就是小打小闹,根本没想到她会闹出这么大的事,更是有捅破天的能耐。

    “父王,被困暗楼的又岂止二弟一人,还有好几家老爷、公子。”

    “好几家?”

    敏王审视着长长的队伍,看到了人群里站着的容王慕容植,“慕容琅在不在容王府?”

    慕容琅是容王唯一的儿子,更是被容王夫妇宠上了天,他似乎有些日子没见着这小子了。

    慕容瑁道:“他绘美人图上瘾,许还在暗楼。”

    他可是知道顾逊不在书院,顾逊不在,定是江若宁扮成顾逊入暗楼……

    慕容瑁想到此处,心下警铃大作,立时忆起前些日子,顾逊消失过一段时间,而那段时间江若宁似乎并未进暗楼。

    坏事了!

    如果进暗楼的顾逊不是真正的顾逊,只是另有他人扮成了顾逊。

    敏王则关心着今日早朝有多少文武官员没有露脸,“铁骑大将军温修远没在。”

    慕容瑁道:“温家嫡系男儿不允纳妾、设通房,几年前他就迷上暗楼那去处,到那儿不容易担心被人发现,还能纵情玩乐。”

    这一瞧又发现几位当朝重臣不在。有文有武。

    往常这个时候,他们一定会出现。可现在,没看到他们的身影,便只一个可能:被困暗楼了。

    这一回,丢的脸面可大了。

    江若宁回到翠薇宫,令宫娥备了香汤,着好中衣,拥着薄衾在凉榻上补觉。

    不知过了多久,皇帝领着大总管、近身侍卫一行人进了翠薇宫。

    彼时,慕容琅已经醒来。正扯着嗓子大喊:“凤歌!你又干什么了?又与我下安神散。你是不是欺负我惯了。”

    这些日子,江若宁给他下了多少回安神散了?想到这儿,慕容琅就气恼得紧,这还是他妹妹吗?别人家的妹妹都是乖巧可爱的。可他的妹妹动不动就在背里黑他一下。

    翠浅微微欠身。“琅世子。公主是不想你冒险,她的一片苦心……”

    “她一个弱女子做得,为甚我这堂堂七尺男儿就做不得?”

    慕容琅愤然气急。直往大殿冲,打起珠帘一入,却见大殿上多了一个人:皇帝坐在凉榻前的太师椅上,正满是探究地凝视着睡梦里的江若宁,她的脸上挂着甜美的笑,似做了一个好梦。

    “子宁拜见皇伯父。”

    皇帝指了指榻上的江若宁。

    他今日才知道,这丫头还会造火蒺藜,其威力原在兵部火蒺藜之上。

    她到底还会什么?

    她就像一个宝库,等着被人发掘。

    慕容琅走到榻前,细细地打量着江若宁:“臭丫头!又对我下安神散,她到底干什么了?”

    小高子道:“公主是不放心,这才扮成翠浅的样子跟着温大人出宫。”

    慕容琅一脚踹了过去,“你既知道,为何还由着她。”

    小高子道:“琅世子,她是公主,是奴才的主子,奴才可管不得她。”皇上都说不许她出宫,可她嘴上应着,回头还不是偷溜出去了。

    皇帝想着今日得到的消息,还多亏江若宁去了,若不是她在松柏林里一炸,那口填满了尸骨的枯井就不会被人发现。

    今晨,明镜司的掌司大人邱旺得到消息带着刑部捕快去松柏林查看,林中散落着骨骸,树上亦挂着骨骸。之后,邱旺师徒更在一个小土包附近发现了一口枯井,里面又有数具尸体,有的已经腐烂,有的新死不久。年长的是十七八岁的少女,年少的方才六七岁,皆是最近两三月死去的。

    大总管笑道:“皇上,凤歌公主睡得正香呢,是不是回御书房?”

    “派人把今日的奏折取来,朕在翠薇宫大殿上批阅。朕真担心一离开,这丫头又跑出去生事,回头还不得把天给捅破了。你说她明明是个姑娘,怎的就这么不让朕省心。”

    这话原是该带着责备,可从皇帝嘴里出来,竟带了一股子宠溺的玩味。

    他有太多的话想要问江若宁,比如那火蒺藜,还有,连他的十二肖也只探到有三条密道,她又是怎么发现第四条密道的,这是运气好,还是她判断出来的……

    江若宁若是男子多好,行事看似胆大,实则步步有用意。皇帝可不相信,她是运气好,令下胡乱一炸,就能炸出一口填满枯井的尸冢。

    今日早朝,御史说了此事。

    太子立在一边,少有的中规中矩,心里不止一次地想:瑞郡王最好不要牵连上他,否则这次他的脸面就丢大了。

    没银子不打紧,重要的是他是太子,以后整个天下都是他的,他怎么可以成为暗楼的东家之一,这不能,更不能让文官们笔伐舌诛地弹劾。

    太子也在打量等着入宫朝会的官员:温修远不在、谢阁老没在……细瞧之下,发现属于他的人便有好些不在的,心里连连苦叹:这么多臣子都困在暗楼了,坏事了!坏事了。当朝三品以上的大臣便有五人破天荒地缺席。

    皇帝在议政殿上一扫视,连温鹏远、温思远也不知晓温修远缘何缺席,心就沉下了,虽然早前得了消息,可现在缺席,更是坐实了他们的罪名。

    皇帝今朝的心情很糟糕,尤其是御史说松柏林有近千尸骨时,他吃惊了,太平盛世,居然发现了此等重大的案子,他今日才知道,且还是天子脚下,这怎么可以?然,兵部却在说“凤歌公主的火蒺藜威力惊人……”总之,兵部要凤歌公主制作火蒺藜的工艺与秘技,正上窜下跳地拍皇帝的马屁。

    这,许是皇帝今儿唯一高兴的事。

    大燕的火蒺藜比他国的厉害数倍乃至数十倍,这就意味着,能让敌国忌惮,而大燕的国门也将更加牢固。

    此刻,慕容琅行礼道:“禀皇伯父,侄儿还是去东偏殿里绘美人图。”

    皇帝的目光停落在凉榻旁、屏风上挂的两副美人图:“这是你画的?”

    慕容琅得意地道:“温学士昨日可是夸赞侄儿,说侄儿的美人图绘得不错。”

    皇帝道:“难得见你静下心做一件事。”冲他摆了摆手,慕容琅揖身退去,皇帝问小高子道:“琅世子是几时入的宫?”

    “回皇上,琅世子入宫有十余天了,被公主哄着、拘着在宫里读书绘画。”

    “这个小霸王终于有个畏惧的人,便是容王都拿他没法子,偏他就服凤歌管束。”

    大总管低声道:“要不说这一物降一物呢。”

    皇帝道:“今日容王不见子宁,定以为他也在暗楼里,派人与他说一声,免得他猜疑担心。”

    要不是他在这里瞧见慕容琅,怕是皇帝也要以为慕容琅被困在暗楼了。

    毕竟这一次,困在暗楼的官员不少,京城的纨绔公子就更不少了。

    大总管应声“是”,遣了腿脚快的小太监去传话。

    江若宁躺在凉榻上呼呼大睡。

    西偏殿里,阿欢也睡得香甜。

    江若宁一觉醒来,总觉得鼻翼间有着奇怪的气味,吸了又吸,闻了又闻,好熟悉的味道,在哪里闻过呢?

    “禀皇上,淑妃娘娘、敏王妃求见皇上。这会子养性殿、御书房都不见人,正满宫寻找呢。”

    “说到底,还不是寻朕来说情来了。这些个名门世家、当朝重臣,一个个平日扮着忠君爱国的忠臣样,看看他们干的混账事。由他们去,莫让人说朕的去处。”

    江若宁睡得迷迷糊糊,突地听到有人说话,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嘴里嘟囔道:“皇帝还真不是寻常人能干的,还说皇帝是天下第一的大官,可官越大责任越大,这要避讳的事也多了。出了大事,竟连皇帝也要避着了!说到底,还是律法不够健全,漏洞太多。皇帝应该像……像神一般的存在,而不是像第一大官。”

    皇帝听到清楚,问道:“皇帝为何要像神一般存在?”

    “皇帝像神,便是其他人不能冒范的。皇帝为什么要这么辛苦,你只要盯着几个大臣就行。”

    “如果只盯着大臣,不怕他们偷懒不用心。”

    “你可以组建内阁,左内阁、右内阁。由两阁组建议会,议会再设议员,这些议员可以是监察史、还能是六部,只要是德高望重的皆可入内阁。而议员则由各省推选出两至三名,遇大事便召开议会,以投票决定。议会还可选举出首相,每届任期三年、五年即可,一旦首相失职,由众臣弹劾再由皇帝罢免……”

    皇帝道:“如此,不是架空皇帝的权力。”

    “皇帝要如神一般存在,皇家要以人间第一大贵族般地存在,要想真正坐拥江山,就必须如此。这法子不是我想的,而是后世通过数千年总结出来的。看似分散皇家的权力,实则是由百姓自己管理国家,让他们选出最能建设国家、治理国家的人,这样的制度,能让一个皇朝更长期。

    首相,是第一丞相,并非终身制,任期一满,另选首相,若在任期做得不好,也可弹劾罢免。首相之下则是副相,即为左相、右相,首相只能任命一位副相,另一位副相依旧由选举产生……”(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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