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平这会儿也跟着自家爷在屋子里,虽然他已经十七了,论理不能进后院,但谁让爷今儿要自己当苦力呢?因此便带了进来。不过这小厮知道房老太君是重规矩的人,所以低头垂目,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此时听见自家爷这句话,四平不由得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心想爷您真会往大奶奶脸上贴金,活泼?用捕鼠夹子摆一字长蛇阵暗算你这叫活泼?被人家连撵带踹的不知赶出来多少回,指望着一件衣裳就能让大奶奶添点沉稳之气?爷您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天真了?

    段庭轩丝毫不知身边奴才的想法,皇后送来的二百匹布料自然都是上好的,他只看着这个好,那个也不错,转眼间挑完了,捡了大概四十多匹布料堆在一边,却还觉得不足,正要把挑过的布料再筛选一遍,就听房老太君幽幽道:“乖孙啊,你何苦还要挑?也不怕累着,你就索性把这些布料都拿去梅月楼得了,也省得你挑花眼不是?”

    段庭轩一愣,回头看向房老太君,小心翼翼道:“祖母,您这是真心话……还是反讽?”

    “是真心话你难道就真的要给我一锅端了?”房老太君拍着炕床:“混账东西,白疼你了,这些布料我还没收起来一匹,任凭你挑着,还不满足,还真想着全拿走?你是要连梅月楼的耗子都给做一身吗?呸!个小白眼狼。”

    段庭轩心虚地瞄了一眼自己挑出来的那些,唔!貌似的确有点多。他无话可说,自己脸上也有些发烧,只好蹭到房老太君面前,一脸沉痛道:“祖母,孙儿我这也是吃人家手短啊,暖暖的性子越发泼辣,你以为孙儿每天从她手里抠出那些点心孝敬您容易吗?如今不过拿了您几匹布料,就让您骂成小白眼狼,孙儿真是冤死了。明明那些适合您穿的颜色花纹我一件都没拿。”

    “哼!我是不是还要感谢你?”房老太君斜睨着孙子冷笑,接着一指头点在段庭轩额头上:“打量我不知道?适合我老婆子穿的颜色花纹自然不适合暖暖这样年轻的女子,还想来蒙我?送空口人情?没门儿。”

    “祖母,难得糊涂啊。”小侯爷语重心长的教育老太太:“人至察则无徒……”

    不等说完就被老太太打断:“行了,少给我扯这些了,你有在我这里用功的,怎么不想想赶紧把暖暖弄回后院?难道你要让她们三个一直在梅月楼那个偏僻角落里呆着喝西北风吗?”

    “她们喝西北风?祖母你这话从何说起啊?老实说,她们现在过得那悠闲日子,啧啧!桂花蜜喝着,精致点心吃着,各色菜肴喂着,连我都过不上这样舒心的日子呢。”

    段庭轩立刻叫起撞天屈,却听房老太君悠悠道:“这么说,你是不打算让她们回来了?”

    “怎么可能?”段庭轩想也不想就一口否决,然后叹气道:“祖母,孙儿早有这个打算,只是和暖暖提了两次,第一次她拿着扫把把我撵出来;第二次更惨,也是我自己没眼色,她正切肉的时候我提的,结果那母老虎擎着菜刀把我一直撵到了园子边上。总之,难啊,这事儿太难了,我正在想办法。”

    “暖暖那孩子,从前虽然性子不好,但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啊,怎么如今竟成了这个样子?”房老太君皱了皱眉头,虽然吃了苏暖暖很多点心,让她对这个孙媳妇的好感度暴涨,不过对于孙子被拿菜刀追砍这种事,显然还是接受不了。

    段庭轩苦笑道:“没办法,我自己造的孽,只能自己还了。”说到这里又展颜一笑,轻声道:“祖母,虽然暖暖现在动辄对我拳脚相向,但我却觉得,和她相处比从前还要快活。”

    “你是贱皮子吗?”房老太君眼睛一瞪:“从前暖暖为了讨你喜欢煞费苦心,你却弃若敝履,如今她对你不屑一顾了,你倒上赶着去?”

    段庭轩耸肩道:“倒也不是贱,只是觉得,如今的暖暖和过去的暖暖真的不一样了。过去的暖暖在她父亲出事之前,很少敢对我大声呼喝,更别提动手,但她的骄奢跋扈,狠毒心肠却都是我敬谢不敏的。可如今的她,表面上对我不假辞色,她的心却是善良仁义的,我还蛮喜欢她现在这份儿表里不一的。”

    “归根结底,还是贱。”房老太君冷哼,接着挥挥手:“行了行了,少在我面前拿出这副没出息的样子,带着布料赶紧去梅月楼吧,也许暖暖感动于你的诚心,会松松口也说不定。真是的,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我早就说过,她爹娘既然已经遇了那样的事,你就委屈些,关心她一点,你倒好,一意孤行,把人弄到梅月楼了,现在又想着把人家怎么弄回来,真真是应了那句话:自作孽不可活。”

    “得令,祖母您就等我的好消息吧。虽然前途艰难,可你孙儿是什么人?再艰难险阻,我出手必定马到成功。”

    段庭轩这还吹牛呢。站起筛挥四平带着几个小丫头把布匹抱了,正要离去,就听房老太君在身后悠悠道:“这些布匹总该换些东西回来吧?和暖暖说声,上次的茯苓饼有些意思,我至今还想着那滋味儿,让她再送点来。”

    “哎哟,您老真会挑东西,那茯苓饼做起来最麻烦了。”段庭轩伸出大拇指,却听房老太君冷哼道:“少来,老婆子就喜欢这一口,让她孝顺孝顺我怎么了?还有,那梅月楼又不是监牢,做什么整日里都不出门?你就和她说,祖母想和她说说话,让她以后没事儿往我这里来几趟。当日府里人都厌恶她的时候,老婆子自问对她还算是好的。”

    “放心吧,我一定转告她。”段庭轩听出来了,老太太这是要帮自己的忙啊,这哪能不答应?那个女人别看从不给自己好脸色,但现在心地却是好的,有房老太君出马,保准事半功倍。

    待到段庭轩离去了,房老太君才收了面上笑容,她身旁秋泠笑道:“自从大爷从梅月楼带了吃食过来,老太太这些日子都十分开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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