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事的热情和恭敬让李成梁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这两年来他可没少受到过主事大人的白眼。

    吵也吵过,闹也闹过。

    到最后,这次意识到吏部主事的分量,那可是敢指着封疆大吏鼻子骂娘的存在。

    这他的眼中,自己一个小小的中级军官,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想不到今天却是这样的态度,前倨后恭让李成梁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大人说到哪里去了。”

    说着就小心地接过文书,问:“大人,险山参将卑职怎么就去不得了?”险山那地方虽然地处与蒙古个部交界之处,可人口却多,农业开发度高,倒是一个不错的地方,也算是肥缺。

    看来,那个职位肯定已经有人顶了。但能够承袭官职,并拿到一个实缺令李成梁已经很满意了,至于去不去险山,却不要紧。

    想到这里,他又安心了,眼睛朝任命书上看了一眼,手却颤抖起来。上面霍然是让自己去山西朔州做参将,山西是什么地方,比起苦寒的辽东来说,简直就是天堂。

    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定睛看了两遍,哑着嗓子问:“大人,朝廷这是让卑职去山西,是不是弄错了?”

    那个主事面容一整,定睛看着李成梁:“怎么,不愿意去,嫌那地方不好?‘。

    “不,不是,卑职,卑职……”李成梁口吃起来。

    主事笑道:“你若要想去江南富庶之地,也不是不可以,也就是一句话而已。不过,这事是内阁商定下来的,难不成还得驳了阁老们的面子。李成梁啊,李成梁,想不到你有这么大能耐竟然能够让内阁为你的事情亲自发下话来。”

    “我,我如何认识内阁的阁老?”李成梁瞠目结舌:“大人,若李成梁有这种如山臂膊也不用在京城待职两年了。”

    主事呵呵一笑,也不接他的话头,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李将军,见着吴节大人代问一声好。我对吴大人的诗词文章是景仰多年的了,下去吧!”

    一切都好象在做梦一样,李成梁懵懵懂懂地退了下去,老半天也想不通自己什么时候认识内阁的贵人了。

    但吴节大人的名字却是记住了,也知道自己之所以得了这个肥缺能够拿到世袭的武职靠的都是这位大人的一句话。

    下来之后,他向人一打听,更是吃惊这才知道吴节这两个名字在官场上代表这什么。

    状元出身,翰林院学士,随侍在天子身边的近臣,士林的楷模,当今的储栩,一句话就能对国家政策施加影响。

    如此光芒万丈让人不敢逼视的大人物怎么会关照自己这么一个小人物?

    李成梁死活也想不通。

    想不通就不要想,他也知道自己遇到贵人了。

    按照官场的规矩,如今自己也算吴节门下出身照理该上门谢恩。

    就兴冲冲地带了一大堆土产上门,他如今穷得一比,也就一些野味干货能够拿出手。

    却不想一到吴节府上,吴家的门人对他却异常冷淡好象也没听说过他这个人似的。而且,吴节大人最近一段日子也一直呆在宫中侍侯天子,根本就没回来。

    没有办法李成梁只能见天来吴节这里拜门,希望在去山西任职之前当面叩谢。

    在京城磋驼了两年,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纯粹的武夫,却知道朝中有个靠山的厉害。如今,如果能够靠上吴节这棵大树对自己以为着什么,自然清楚得很,这样的大好机会如何肯放过。

    可事情的发展并不以他的想象为转移,就在昨天,自己手下的亲兵竟然出言讽刺吴节大人的贴身家人连老头,结果被人打成猪头。

    作为主将手下被人打了,他自然不能坐视,否则以后还怎么带兵。拼着得罪吴老大人,李成梁只能亲自出手和连老三对了几招,打了个平手。

    打完之后李成梁倒也磊落,直接跪在吴府请罪。

    今天总算是等到吴节回来可大约是因为这事的影响,吴节大人竟然连见都不见他一面,直接就给打发掉了。

    李成梁回家之后,不觉一阵愁上心头。眼见着遇到了一个贵人,却弄出这么一档子糟心事。他也不明白吴节大人为什么要提携自己,哎,大人物们做事,谁知道呢!

    这天晚上,因为心中有事,李成梁夜不能寐,就坐在屋中以酒浇愁,正喝得黯然神伤,却听到门外一阵一阵喧哗。

    “怎么回事?”李成梁心中疑惑,他这里可是门庭冷落,加上在京城又没有熟人,平日里根本就没人来访。

    这大半夜地,来者何人?李成梁刚将手中的酒杯放下,就看到外面走进来一个大约二十出头的年轻文士。

    此人生得倒也儒雅,相貌严格来说也属普通,可身上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气势。

    李成梁站起身来:“你是………”

    那书生朝桌上一看,口中却啧啧有声:“好,林蛙、猴头,老李真好口福。”

    说罢,就径直坐了下去,拿起筷子夹了一快獐子肉放在口中,须臾却叹息一声:“你这里的厨子手艺实在太差,糟蹋好东西,怎比得上桂枝的手艺?”

    看他如此无礼,李成梁什么人物,尸山血海都冲杀过来的人,顿时恼了,喝道:“站起来,护卫何在,怎么放见来这么一个疯子。”

    可喊了半天,却没人进来。

    李成梁发觉不对,朝屋外看去,却见亲兵们都畏缩地站在雪中,却不敢进来。

    那书生倒是好脾气,将口中的肉吐掉:“不好吃。

    然后就站起来:“李成梁,山西你就不用去了,留在京城吧。”

    “你你你,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山西任职。”李成梁心中一凛,有种古怪的感觉,声音恭敬下来:“敢问先生可是从吴老大人府上来的。”

    见那书生点头,李成梁哎哟一声:“原来是吴老大人府上的,还请教尊姓大名。”

    “什么老大人,我很老吗?”书生扑哧一笑,指了指桌上一份腊野猪尾巴:“这东西不错,肥嫩爽口,不像你送过来的后腿肉那么柴。”

    “啊,你你你是吴老大人。”李成梁瞪圆了眼睛。

    “我是吴节,收了你的东西,自然要过来回礼。”没错,来的正是吴节:“另外,还有事要同你说哎,快起来,快起来。”

    话还没说完,李成梁就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不住磕头:“卑职见过恩相。”

    吴节一把将他从地上拉起来:“什么恩相不恩相的,我吴节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翰林院学士。”

    李成梁一张脸兴奋地红起来,红得像经霜的柿子:“人说翰林院的相公将来都是要入阁的,又被人称之为储相,喊老大人一声恩相,乃是卑职的本分。”

    正在这个时候,外面突然“啊!”一声,传来一声惨叫。

    李成梁和吴节同时转过头看去,却看到李成梁手下一个亲兵捂着满是鲜血的脑袋软软地倒了下去,也不知道被什么武器击伤。

    李成梁手下都是百战勇士,出现这种情况,顿时就有人大喊:“敌袭,敌袭!”

    “披甲!”

    三十多条赤膊的汉子—通忙乱,穿铠甲的穿铠甲,找兵器地找兵器,院子里一阵大乱。

    这是他们在战场上养成的习惯,却不想这里是北京,哪里又会有什么敌人。

    好个李成梁,虽然已经有些醉了,可瞬间一跃,跳到吴节身前,将他牢牢护住。提气大喝:“如松、如柏,批甲,护住大人!”

    这一声如同霹雳,竟然震得窗户下那颗说不清叫什么名字的小灌木上的积雪扑簌而落。

    吴节也被震得耳朵里全是雀鸟在叫,眼前有金星四射。

    他自然知道刚才这一幕是连老三弄出来的,准备来个祸水东引。

    可被李成梁这么一喊,还是喊得他心中气血沸腾,心下骇然:这个李成梁好强的中气!

    院子虽大,可一下子挤进来三十多个壮汉却显得拥挤。

    但这批亲兵都是百战之士,忙而不乱,须臾,火把一支支点然,在白雪的反射下去,将周遭一切照得如同白昼。

    “贼子在墙上!”一声大喊,所有人都扭头看过去。

    只见得墙上趴着一条高大的身影,一身黑衣黑裤,以黑巾蒙面。

    见众人发现了自己,那人也不敢在停留,身子一闪,就跃了出去,消失不见。

    “追上去!”都是从白山黑水杀出来的人,杀性极大,亲兵们提着兵器呼啸一声追出院子去。

    须臾,外面传来一阵喊杀声:“这里还有,好多贼子!”

    “点子好硬,杀呀!‘。

    吴节听得心中好笑,刚才他看得分明,墙上那人虽然蒙着面,可看体形,分明就是连老三。

    看来,李成梁的人已经同跟踪自己的人碰了头,开始打生打死了。

    一切都在计算中,李成梁算是被自己拉下了水。这对他来说,却也是个天大的造化。

    大丈夫不九鼎烹就九鼎食,这种从龙之功,别人求都求不来,自己却偏偏要朝他头上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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