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敲门,三儿抢先开了门,进门的是徐小欣。老甘说:“不吃了。徐经理把碗筷都收走吧。”徐小欣看看小圆桌上的酒菜,再看看老甘和三儿,意外地问:“不说喝一杯吗?菜不吃,酒也不喝哇?”三儿咂咂嘴:“都端走吧。”徐小欣盯着三儿,茫然地点了点头。

    徐小欣叫人收走了饭菜,走的时候还叮嘱三儿跟甘:“早点休息。”

    三儿撑撑疲惫的眼皮,捏着脖子在小圆桌边坐下来。老甘问:“这几天累坏了吧?”三儿摇摇头。老甘又说:“休息吧。”三儿向了一会儿再说:“那我们躺床上聊吧。”

    躺到床上,三儿按灭了台灯,屋子里一团漆黑。楼下有女孩子们的笑声传来。老甘翻身问:“酒店现在还不下班哪?”三儿说:“下班了吧?徐经理说她们下班还打扑克。”

    “三儿你说,”老甘叹了口气,“别人家的孩子怎么这么开心呢?”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三儿说,“谁像你呀,老想着那些破事。”

    “我愿意想呢?”老甘说,“天天吵哇,什么事都不干还跟我吵。”

    三儿无奈地哼了一声。老甘又说:“哪天你到高家老屋去,把他揍一顿。”三儿无力地笑了起来:“甘叔你真是,我凭什么揍他?他也没得罪我,还是你儿子,把他揍个好歹你还要找我算帐呢。”老甘也笑,笑声里含着苦涩:“我才不找你算帐呢,把他揍死了才好。”

    “叔你跟我说实话,”三儿犹豫了一下问,“你跟小余真没事吗?”

    “跟你说实话,”老甘的叹息声又从黑暗中传来,“说实话我真喜欢这孩子。喜欢归喜欢噢,就是我跟她真没什么事。我四十七了,她多大,二十六,比你跟兴泰还大一岁,我比她爸爸小一岁。我也是黄土埋半截的人了,我能祸害她吗?我是希望他跟兴泰好,跟兴泰好兴泰就有福了,这辈子我都不用为兴泰发愁了。这孩子有纲知道吧?做事像做事的样;为人也好哇,鱼干厂办几年了,她从来都不想着贪一点、占一点。话说回来,我心里还不乐意她跟兴泰处朋友,就兴泰那样,活猪似的,跟他处朋友不害了小余吗?不知道怎么办。”

    “叔现在怎么叫她孩子了?”

    “跟我比她不就是孩子吗?”

    “我记得叔以前叫她小余。”

    “怎么说呢?”老甘哎了一声,“刚认识小余的时候,手里刚有点钱,也想过犯怪。小余这孩子白白胖胖的,晒不黑一样,看着都讨人喜欢。我是男的,憋多少年了。处久了又觉得这孩子真是讨人喜欢,能干,对我还热乎,以前还给我做饭洗衣,现在不用她做饭了,衣服还是她洗,兴泰衣服都是她洗。哪都好,哪都好我又觉得不该胡思乱想,对不起人。人一小姑娘,对我那么好,我还耍花花心思,那我还是人吗?心里过不去知道吧?”

    “叔你真是男人。”三儿钦佩地说,“我觉得小余对你也有意思。”

    “她跟我说过,”老甘承认道,“我叫她跟兴泰谈恋爱的时候跟我说的。她说,兴泰要是像你这样,他就是穷光蛋我也愿意。像我这样,我都不知道我这样有什么好。她说看我的面子舍不得走,也是这个意思。她现在要是走了,自己就能办个厂,她手里的钱够了。”

    三儿哦了一声:“她家什么情况?”老甘说:“她家在余家墩,离高家老屋不远,骑摩托五六分钟。家里有爸爸妈妈,还有个哥哥,结婚单过了。他爸是幸福圩出名的牛经济,分田到户后又给人犁田,家里条件还不错吧。老早她爷爷就是牛经济。分田到户那会儿牛经济赚钱,家家要买牛;犁田也赚钱,就是人累点。现在牛经济是不行了,现在都买小手扶拖拉机犁田,没什么人买牛。牛现在比小拖拉机贵,牛肉贵呀,又不好伺候,一年四季不知道吃多少草料,费工夫;买台小手扶拖机,什么都干得了,犁田,耙田,拉货,有人走亲戚还开着呢,不用就放一边搁着,不用伺候。你不到圩里去,不知道,现在圩里小拖拉机多。”

    “我知道,”三儿说,“我就是修车的。小余本人是什么个情况。”

    老甘又叹了口气:“也是苦命的孩子。在大田念的中高,谈了个朋友,同学。第一年两人都没考取,补一年又没考取。那男孩家里穷,没钱补了。之前小余就补贴他,小余家经济不是还好吗?小余谈这朋友她父母也知道,她父母都是好人。那男孩不是不补了吗?小余就找到他家里去了,跟那他说,我成绩比你差,我不补了,我挣钱给你补。然后那男孩下半年又到学校补习去了;小余跟她爸借了点本,开始做鱼生意。第二年那男孩考取了,考到浙江上大学去了。开始还是好好的,没到一年就给小余写信,说不知道以后毕业了在哪工作,现在就谈恋爱不合适,还说欠小余的钱以后加倍偿还。小余她哥叫她去学校找他,小余哭哭也就算了。那以后小余就没谈过了,也没时间谈,卖三年鱼不就跟我办厂了吗?这事还是去年小余跟我说的。小余说,就那种男孩,忘恩负义,找回来也没用,她也不稀罕了。”

    “小余还是刚烈的女子。”三儿敬佩地说,“以前真还没看出来。”

    早上八点多,三儿和老甘刚起床梳洗好,徐小欣就把早点送了进来。三儿问:“小欣你还在门口看着呢?”徐小欣不屑地说:“那我不是傻子了吗?我估这时候该起来了。”

    吃饭早饭,三儿开车把老甘送到高家老屋。小余不在厂里,工人说小余到省城跑业务去了;甘兴泰也不在厂里,不知道他上哪了。老甘摇头苦笑道:“他就是看着我的,我不在他在厂里呆着干嘛?”三儿觉得不可思议。老甘又叹气:“喜欢小余你也好干活做人呗。”

    老甘留三儿在厂里吃饭,三儿借口有事,没坐一会儿就起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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