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阁老七十寿辰之日,天下英雄云集于此。敢在这时候上来挑场子的,不是发了疯的傻子,就是真正怀有大神通的顶尖高手。那和尚从清微居外场一直冲到内阁门前,显然证明了自己的实力。

    好家伙,以一人之力挑战中原群雄,即便是本少爷的魔尊师父也没这么疯狂啊!

    还没有见面,秦言就对那和尚怀上了深深的敬仰之情。那家伙来的还真是时候,冗长无聊的酒宴上总算有一场好戏看了!

    秦言本来迫不及待地想要走出去看热闹,不过瞧见身旁众人都是一副淡然沉着的姿态,便也不敢率先动作。他想了想,对林沐瑶道:“番邦野僧竟然冒犯阁老大人的威严,简直罪该万死。小姐,我们要不要出去为众位大侠呐喊助威?”

    林沐瑶瞥了他一眼,道:“不用你操这份闲心。一个不长眼的蟊贼能翻起什么风浪!”

    秦言理智地选择了闭嘴。那人的威势让本少爷都觉得心惊肉跳,比起我师父魔尊血狼僧来也差不了多少,大小姐你居然把他当成一个小蟊贼?

    这时堂外传来一声怒喝:“哪来的和尚敢在这里撒野!”继而有人跟着叫骂,很快响起打斗的声音。

    一时间只闻龙虎之声大作,风疾雨啸,高手交战的震响远远传荡开去,如同擂鼓。

    林沐瑶侧耳倾听了一会儿,道:“那和尚能让三哥和木堂主一起出手,也算有点本事了。”

    听她这么一说,秦言更觉得不能错过了这场好戏,于是起身道:“我去给慕小姐端茶。”说着就往外走去。

    他刚走到门口,就见遮挡门帘的布幔被一阵狂风吹起,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激得他呼吸一滞,整个人都似乎要被吹得往后倒去。他勉力站稳身躯,随后就听见杯盏碗碟摔碎的声音响不绝耳,不知道有多少桌席面在这股劲风之下遭了秧。

    堂中的群豪再也坐不安稳,纷纷朝外走去。秦言抬眼一扫,就看到了雁漠然俊朗的面孔,以及他身边那位端庄美丽的女子。时隔数年,雁漠然的面貌与昔日相比并无多大变化,淡漠中隐含一股邪逸的魅力。他身边的女子亦是人间绝色,端庄中兼具一种妖艳的魅惑,秦言轻轻瞥过去一眼,就有一种魂魄都要被勾过去的错觉,赶紧低下了头。他担心雁漠然会通过魔门灵力的共鸣而认出自己,连忙凝神敛息,混在群豪之中,一起走到堂外。tv手机端tv./

    堂外本来也摆了几桌席面,不过早就在绝顶高手的战斗中被拆得七零八落,汤汤水水都被掀到一边去了。秦言出来的时候,战圈内的三人已经分出了胜负。当中那位身披赤红僧袍的高大和尚岿立不动,另两人却分别向两边跌退,脚步稍显踉跄,显然是吃了亏。

    和尚身后还站着一名稚气未脱的青衣少年,容貌阴柔俊美,似乎是和尚的同伴,但方才没有参战,又被和尚高大的身躯挡着,极不惹人注意。只有秦言一见这少年,就知他看起来虽然稚嫩,却是头脑灵活、心思机敏之辈,因为那种狡猾灵动的眼神,与魔门中的师弟们如出一辙。

    青衣少年虽看似与红袍和尚一伙,但又抱有一种冷眼旁观的态度。秦言注意到当他看见和尚取胜时,眼中好像有失望之色闪过。

    此时正值群豪一起走出来,那红袍和尚立即把目光投往这边,合十一礼,咧嘴笑道:“贫僧听说清微居乃中原正派之首,五行傲气诀直窥天道,更有佛门宝典《大乘万藏经》镇守中原运脉。贫僧从西南蛮荒之地赶来,特地想要借宝地经书一观,不知贵派能否能满足贫僧这个小小的愿望?”

    “贼和尚胡说什么!”林沐霄刚刚在他手下吃了亏,又听见他如此狂妄的言语,当下按捺不住,取出背后的宝雕弓,张弓搭箭,就欲射出。

    那耶摩勒头也未回,便知晓他的一举一动,食指微曲,捏了个佛印,肃穆道:“贫僧抱着诚心而来,不愿伤人性命。然而这位小施主若要纠缠不休,就莫怪贫僧不气了。”

    林沐霄脸色铁青,一咬牙就要将这一箭射出,忽闻台阶上林沐阳厉声喝道:“老三住手!”

    林沐霄臂上劲力一泄,满脸不服地朝大哥望去,却见林沐阳疾言厉色地道:“你专修一门碎月诀,都没有练到大成,凭什么跟人家斗!还不给我退下!”

    长兄如父。林沐阳当着天下英雄的面呵斥林沐霄,林沐霄也不得不咽下这口气,默默地收起长弓退到一旁。

    耶摩勒朝着林沐阳行了个佛礼,道:“这位施主想必就是清微居管事之人,不知能否做主,将经书借与贫僧一观?”

    林沐阳冷冷一笑:“和尚,今日是我爹七十大寿,我不欲杀生,请你暂且离去,有什么事情明日再作计较,如何?”

    耶摩勒宣了一声佛号,道:“贫僧好不容易来一趟,岂有无功而返的道理。末劫将至,寸阴必争。施主既然阻挡贫僧成道,就请恕贫僧无礼了!”话音落下,他缓缓抬起双臂,宽大的臂袖鼓胀起来,肃穆地往前踏了一步。

    脚步落地,发出轻微一声响动,回荡在人们的心头。

    天下英雄尽聚此处,这和尚却视之如无物,一步踏出,犹如在扇所有人的耳光。

    然而他力败木堂主、三少爷的场景犹在眼前,谁又有自信去当他的对手呢?万一挑战不成,岂不在天下英雄面前丢脸!即便有这个本事的,也认为自己没必要为了他人之事而去拼命。反正大家都在场,掉面子的又不止我一个。更有甚者,觉得清微居的名声太过响亮,挫一挫它的威风也不错。你清微居不是号为五大正派之首吗,今天有人欺上门来了,看你怎么处置!

    一时间,群豪怀着各种心思,全都陷入沉默。

    林沐阳身为耶摩勒杀气直指的对象,面色未有任何变化。他的视线越过煞气腾腾的红袍僧,落在其后的青衣少年脸上,朗声问道:“这位小兄弟也是来一起取经的吗?”

    青衣少年道:“咱家出宫办事,半路上不巧遇到了这位大和尚……”

    他一开口,众人才发现他嗓音尖细阴柔,如同女子一般。又听他自称“咱家”,言明“出宫办事”,望着他的眼神顿时变了几分。

    不管愿不愿意,能站在这里的江湖大佬,都绕不开要与官府打交道。江湖与朝堂,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并非那么泾渭分明。但多数人也就想当个地方豪强,一旦涉及到宫中,那就远比地方官府更为复杂,绝非寻常门派能够招惹。而太监这种人物,往往代表了其身后盘根错节的势力网络,绝大部分江湖人在鄙夷之余,都会选择敬而远之。

    耶摩勒放声笑道:“这位无欢小兄弟与贫僧坐而论道,互试禅机,贫僧见他颇有慧根,便收他做了徒弟。他此次随我前来,也是想要一睹《大乘万藏经》真容。林施主若肯施舍经书,我师徒二人不胜欢喜!”

    林沐阳望着青衣少年,似在思索他的身份,一时没有应声。

    耶摩勒哼了一声,迈步向前,佛光大炽,气势冲霄。

    秦言就在群豪中间,感受到耶摩勒散发出的一波波激荡的气势,难过得几乎快要窒息。他不禁有些后悔,自己旧伤未愈,修为未复,不该跟着这群高手一起站这么近。仅仅是耶摩勒的威势,就让他体内的气息变得紊乱起来。再这么下去,可真就要当众出丑了……

    耶摩勒走出三步之后,已经来到了台阶之下,可以清晰地看到堂前每一个人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他停顿了片刻,颔首道:“南无善寂月音王如来!如果诸位施主没有异议,就请让出路来,贫僧自去取经。不然的话……”

    “不然的话,大师是否就要大开杀戒,让此地化为一片血海?”这个时候,终于有人接过耶摩勒的话头。群豪向两边分开,那人越众而出,迎着耶摩勒冷厉的目光往前走来,“若是如此,大师与杀人越货的强盗毫无分别,又岂能算作佛门中人?”

    此人正是浩辰罡。他几步走下台阶,来到耶摩勒面前,两人相距不过半米之距,一抬手就能击中对方,却各自压抑着出手的冲动,仅以气势相拼。

    耶摩勒暗暗吃惊。他来中原赴会,沿途也干了不少杀人抢书之事,其中不乏某一派的掌门长老。连番数次得手,他便以为东土武林不过如此,是以大摇大摆地来到清微居踢场,几经激战后便发现天下英雄果然不可小觑,刚才好几人虽败于他手下,却也是一等一的高手。而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不过弱冠之年,气势就已不在他之下,是他生平罕见之大敌。

    念及此处,他收敛了狂傲之意,宣了一声佛号,道:“佛祖曾立下宏愿,要普度众生。然而众生庸碌,耽迷于贪欲,不解佛祖慈悲。贫僧不才,愿助佛祖一臂之力,渡人世苦厄,为此哪怕犯下一些罪孽,贫僧亦愿一力承担。小施主,贫僧观你面相,乃是百世难得的天生灵根之人,实与佛祖有缘,不若皈依我教,证那极乐功果,岂不美哉?”

    浩辰罡微微一笑:“多谢大师美意,在下——”话未说完,就见眼前光芒一闪,耶摩勒的一根手指已由远而近,直指他的咽喉。

    耳畔传来凄厉的风声,周遭的现世在刹那间漂荡远去,唯有那一根黝黑的手指成为天地间唯一的真实。一指射来,地狱中的恶灵仿佛齐齐而动,高声鸣叫,凄厉之极。

    “卑鄙,竟然偷袭!”

    “是幻真岛的渡厄指!浩公子小心!”

    一切的提醒都显得太迟,那一指毫无阻碍的点中了浩辰罡的咽喉,深深贯入,带着勾魂夺命的气息,要将他的生机搅个粉碎。如耶摩勒所愿,他所指之处,对方的身形果然化为粉末般的尘埃,随着指风破碎。而在他胸中警兆升起的同时,一只泛着莹白光芒的手掌从右侧击来,毫无花哨、结结实实地印在他肩头,浩瀚的伟力轰然涌至。他身形一颤,大红僧袍激荡飞扬,一矮身脱出了浩辰罡的手掌,身影晃动中闪到了空地外围,总算从浩辰罡的追击下脱离出来。

    一攻一躲,两人都没有受伤,看似打了个平手。但耶摩勒知道,自己已经输了一招。

    “刚才那和尚用的分明是断业舍妄身法。他难道来自幻真岛吗?”

    “不可能,幻真岛只收女弟子。他应该是从哪偷学的吧……”

    在一干议论声中,秦言身旁一位轻纱蒙面的少女脸色变得无比难看。她握紧了拳头,死死盯着场中红袍番僧的身影,眼中几乎要冒出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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