悫嫔撞柱险死之事,一时间便传遍了东西六宫。

    悫嫔当晚被留在养心殿过夜,直到翌日皇帝下朝之后,才幽幽苏醒过来。

    皇帝坐在床头,看着那包扎了纱布透出点点血迹的额头,不禁暗自叹息,倒是可惜了这么一张无暇的容颜了,自此之后,怕是要白璧微瑕了。

    “太医说,你已经没事了,好好将养些日子既可。”皇帝徐徐道,语气倒也还算温和。

    悫嫔依偎再床榻上,看着皇帝,顿时泫然欲泣,如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一头扑在了皇帝怀里,旋即“哇”地大哭嚎啕。

    “皇上表哥!别赶托雅回科尔沁!托雅知道错了!托雅以后会收敛脾性,不敢任性了!!”如此便叫便嘤嘤啜泣,生生把皇帝的心哭化了半边。

    皇帝不禁暗叹,到底还是个才十六岁的小姑娘啊……

    皇帝拍了拍悫嫔的肩头,“好了,朕什么时候谁要敢你回科尔沁了?分明是你昨日哭闹着说死了也要埋回去的!”

    悫嫔哽咽着,泪水汪汪,楚楚道:“托雅是皇上的嫔妃,死了也得葬在妃陵,皇上别想把托雅运回科尔沁埋了!”

    皇帝不禁暗笑,这嘴巴变得倒是够快的,便笑着道:“你是朕的嫔妃,百年之后,自然要入葬妃陵,这点自然毋庸置疑。”——大清入关以来,还没有不葬在妃陵的嫔妃呢!

    悫嫔莹着水润十足的眸子看着皇帝:“那皇上表哥不生托雅的气了?”

    皇帝点了点头,笑着道:“你现在是朕的悫嫔。该自称‘嫔妾’才是。”

    悫嫔急忙点头:“托雅……不,嫔妾谨记!”

    皇帝眉头舒展,便道:“景阳宫的确偏僻了些。你以后就住在永寿宫吧。”

    悫嫔顿时展颜,笑得灿若夏花,“多谢皇上表哥!”

    储秀宫。

    午后时分,怡嫔抱了自己的女儿娜木绰克来,五公主果然长得白净俏丽了许多,而且不像猪妞那么胖,五官都很是玲珑剔透的样子。把两个孩子搁在一块。顿时便扭做一团,玩儿咯咯欢笑,不亦乐乎了。

    怡嫔笑眯眯道:“瞧着跟一对孪生姊妹似的。”

    嘤鸣忍俊不禁。“哪儿像了?婧欢可比娜木绰克胖多了!”

    怡嫔笑吟吟道:“都是皇上的女儿,自然像了。这里的,一个是娘娘的女儿,一个是娘娘的侄儿媳妇。”

    之前说好了赌上闺女赌悫嫔的位份。嘤鸣赢了。给自己侄儿魁儿赢了一个公主媳妇回来。

    “你倒是当真呐!”嘤鸣笑得合不拢嘴。

    怡嫔妩然一笑道:“嫔妾本来就没开玩笑啊!”

    嘤鸣急忙摆手道:“这种事情,咱俩说了可不算,得皇上同意才行!”

    怡嫔笑呵呵道:“只要娘娘一直圣宠不衰,皇上怎么会不同意呢?”

    嘤鸣轻轻一叹,她哪儿有那个本事,十几年盛宠呀!等到五公主长大,到了适合婚配的年纪,只怕便有更年轻更美貌的嫔妃陪伴在皇帝左右了。

    这时候。半夏慌忙快步进来,“娘娘!悫嫔醒了!”

    嘤鸣淡淡道:“醒了就醒了。你慌什么。”

    半夏气呼呼跺脚,“皇上赐了悫嫔居永寿宫了!!”

    怡嫔脸色的笑容瞬间散尽,她冷然道:“永寿宫可是个好地方,可是咱们西六宫之首,一等一的华丽巍峨,更要紧的是,离皇上的养心殿最近!”

    “她头上有伤,一时半会还侍寝不得。”嘤鸣给了怡嫔一个安心的微笑。

    怡嫔哀哀一叹道:“有了皇上的怜爱,只怕好得快着呢。这位倒是个对自己都狠得下心的,娘娘日后可得小心提防啊。”

    那是自然,她时时刻刻都在提防悫嫔呢。嘤鸣微笑着点了点头,便问半夏:“皇上今日可翻牌子了吗?”——昨夜悫嫔昏迷在养心殿偏殿,皇帝就没翻牌子。

    半夏忙道看了怡嫔一眼,眼神有点暧暧然。

    怡嫔嗖的脸颊红若朝霞。

    嘤鸣笑着打量怡嫔柏氏的大红脸,揶揄道:“原来皇上翻了怡嫔的牌子,真真是个喜讯呢。”

    怡嫔窘迫地啐道:“娘娘何苦打趣嫔妾?左不过一个月一两次,还是看在嫔妾生了娜木绰克的份儿上。”

    怡嫔的侍寝次数,和纯嫔、嘉嫔俩差不多,一个月都有那么一两次。虽然不算盛宠,但也恩宠不息,算是难得了。比起年老色衰的愉嫔海佳氏,和红颜未老恩先断的庆嫔陆氏,她们已经算是幸运的了。

    怡嫔叹道:“嫔妾宫里,也就一个陈常在。陈氏虽然脾性极好,可容貌年岁都不可能得宠了。嫔妾也是日渐姿色衰减,偏生手底下连个固宠的人都没有。”

    想怡嫔才不过二十五岁上下年纪,居然就要琢磨用新人来固宠了。唉,真是没处说理去。也着实是乾渣龙喜新厌旧得太快了些,怡嫔正是有韵味的年纪,可乾渣龙却偏偏喜欢那个十五六七的小姑娘。

    “对了,明日娘娘可要去贺悫嫔乔迁之喜吗?”怡嫔问。

    “自然是要去的,”嘤鸣挑眉看着怡嫔,“到时候只怕会很热闹呢。”

    果然不出嘤鸣所料,华丽巍峨的永寿门前,成排地停靠着嫔妃的暖轿,当真是要把门槛都给踩烂了。嘤鸣和怡嫔联袂赶到的时候,纯嫔、嘉嫔、愉嫔、庆嫔四嫔都已经在场,林贵人、秀贵人也在,还有正当年轻貌美的吴常在与易常在更满是巴结之色地看着头绑绷带的悫嫔。

    今日悫嫔穿得大红大紫,甚是鲜艳,却反衬了她脸色憔悴苍白。到底是狠狠撞了那么一下,只怕失血不少,自然脸色不好。

    嘤鸣几步上前,把朝着她行礼请安的悫嫔给扶了起来,“你有伤在身,就不要拘礼了。”然后笑着说,“本宫带了些阿胶,是山东巡抚进献的好东西,你现在正适合吃这个呢。”

    悫嫔语调柔柔带着点虚弱,“多谢舒妃姐姐关怀。”——如今的悫嫔少了几分傲气,倒是多了几分楚楚可人。嘤鸣知道,皇帝就喜欢这个调调。

    悫嫔又婉然一笑道:“皇上表哥也赏赐了嫔妾一些阿胶呢,皇上和舒妃姐姐真是心有灵犀呢。”

    嘤鸣掩唇笑着道:“什么‘心有灵犀’!不过是人人都晓得阿胶补血罢了。”旋即,嘤鸣又从袖中取出一只小巧玲珑的珐琅春瓶出来,“这是祛疤的玉肌散,等一落了痂便可擦抹,从前本宫的手背被个畜生挠了一爪子,就是擦这个擦好的。”

    悫嫔顿时满是欢喜地接了过来,“多谢姐姐,嫔妾正担忧额头上若是留疤该怎么办呢!”

    易常在忙谄媚地道:“悫嫔娘娘肌肤如玉,若是落了疤痕,的确可惜了呢。”

    悫嫔微微笑着,面有骄矜之色。

    永寿宫内,一时间倒是姐姐妹妹,其乐融融。可嘤鸣离开后不久,那瓶玉肌散便被悫嫔叫人给丢出了永寿宫……自然了,嘤鸣也没指望悫嫔能用上,那玉肌散不过是随便送去充数的罢了,不算什么好东西。

    悫嫔额伤未愈之前的隆冬日子里,竟大半都是嘤鸣去养心殿侍寝,皇帝似乎大有安抚她意图,生怕她吃味的样子。

    直到小年前几日,太医禀报皇帝,悫嫔伤势已经无碍,敬事房也把悫嫔的绿头牌挂了上去。果不其然,当夜青鸾轿子便去永寿宫接了悫嫔去养心殿侍寝。

    嘤鸣看着储秀宫外漆黑如墨的夜色,终于这一日还是到来了。昨晚是她侍的寝,一番恩好缱绻之后,皇帝拥着她汗水淋漓的身子,对她说,他只是安抚科尔沁,所以不能永远冷落悫嫔,让她不要多心云云。

    或许从前,皇帝纳博尔济吉特托雅为嫔,是政治的需要,然而如今……悫嫔刚烈一头撞柱,却撞动了皇帝的心扉。或许皇帝对悫嫔仍然还有政治的考量,但和从前已经大不相同了。

    果然,连续三日,青鸾轿日日准时抵达永寿宫,装载着这位来自科尔沁的、血统尊贵的美人去养心殿与皇帝欢好缠绵。

    翌日的长春宫请安,嫔妃齐聚,唯独不见悫嫔博尔济吉特氏的踪影。

    娴妃酸溜溜道:“悫嫔侍奉皇上,看样子很是辛苦呀,竟连中宫请安都迟了!”

    坐在末席座椅上的贵人林娇怡更是满面酸妒之色,“连续三日侍寝,可是只有舒妃娘娘当初进宫的时候有过这般恩宠呢!只怕悫嫔娘娘用不了多久,也会封妃了呢!”

    林贵人的话才刚落音,外头太监的嗓音便高高响起:“悫嫔娘娘到——”

    悫嫔衣着华贵鲜艳,额头上勒着一个宝蓝色嵌珍珠抹额,那珍珠洁白光润衬得悫嫔面色细腻如玉,光华照人,她袅袅婷婷便走了进来,盈盈朝皇后屈膝,娇声道:“嫔妾请安来迟,请皇后娘娘恕罪。”

    皇后满是温和贤惠之态,“你头上伤才刚好些,就要侍奉皇上,也着实辛苦。快坐下吧。”

    悫嫔粲然一笑,道:“多谢皇后娘娘。”便施施然坐在嘤鸣手边的椅子上,端起宫女奉上来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

    嘤鸣打量着悫嫔的衣衫,是今冬刚刚进献的新料子,花团锦簇,极为富丽堂皇,嘤鸣便笑着道:“悫嫔妹妹身上穿的,是江宁织造局新进献的缂丝缎子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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