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汗水,嚣张肆意地凝聚成滴,不干不脆的滚动于脸颊和下巴间,惹得人直痒痒。

    他真想伸手抹一把那烦人的汗水,但他腾不开手。

    这会儿,西法的双手正全力撑着传说中的天空树(是,就是那座耸立在沧江边,,高467.9,60年前曾耗费纳税人几吨钞票,由于串着三个蛋型的观光球而一度被艺术人士戏谑为“混蛋烧”的柱状建筑物),自是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口。

    “喂——呃,喂?”

    身穿贴有“skytree”标志深蓝sè工作服的老爷子站在刚好能避免被砸到的边缘上挥舞着他不太好使的双臂,全力压过周围的一片喧嚣,朝他吆喝着,“小伙子——你能听到么?”

    大约几分钟前,这位老爷子混在乱闪的立体霓光灯投影与一片尘埃之中,从他脑袋斜上方的观光球通风口里十分诡异的爬了出来,毫不突兀地掺入了地面上四处逃窜的人群。

    他看起来像是观光塔的门卫。

    说起来,当年小学中期评估时,瑟西生涯测评系统给他规划的职业里,排第二的就是“出入管理协助人员”来着。搞不好,还是未来的同行呢。

    他深吸了一口气。

    “大爷——你——可以——用——移动——终端——拨给——我——吗?”他一边也学着老爷子隔空喊话,一边还胆颤心惊地瞪着那似乎随时都会压下来的球壁,唯恐由于胸腔的活动过大而弄出什么闪失,“p——1——4——0——3——x”

    啊……现在到底,算是什么状况?

    是,他的确想要做点“好人好事”;但是好人好事也要量力而行耶。这种惊天地泣鬼神奥特曼拍电影才会做的事作为饭前运动未免也太激烈点了吧。

    好吧,也许瑟西系数要掉到三位数以下他是有点焦急,但心急也不能拿热豆腐噎死人。理论上,给他托的应该是纤细、柔弱、不小心摔倒的小姑娘,而不是这种直径超过50米的玩艺……

    “——请你拿了我的给我送回来,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

    腰间的移动终端,不顾主人的郁闷,唱出的调子分外欢快。

    茧子那个欠揍的家伙,又乱换他的铃声。西法愤懑地想着,舔了舔干涸的嘴唇,低声打断那充满热情的曲子,“接通,音量最大,扩音模式。”

    接到主人的命令,终端掐断了音乐,抑扬顿挫地重复到,“音量最大,扩音模式,正在接通——滴——”音质一转,嘈杂起来,“…呃…嗯,通——通了么?”

    “啊,通了,听得很清楚——不好意思,我怕一直扯着喉咙喊,上面的球就该砸下来了,”其实就连说话的力气,他现在都不想浪费,“用终端传话,我俩都比较省力。”

    “是,是好……小、小伙子,你还好吧?”终端将远处大爷的话,连带标点一字不漏地送了过来,还用得是最响的音量,“你是、是——怎么,做到的?”

    怎么做到的?这话应该他问。

    况且不管怎么说,这会儿说话该打抖的人应该是他才对吧?大爷您站着又没什么危险,抖什么抖啊……

    “嘛,总算还活着,”虽然脑海里闪过了大量的吐槽点,但为了节约能量,敷衍成了最通俗的陈词,“我其实也搞不太清楚——大概是那个什么,到了危难时刻人类会爆发出什么无限的潜能来之类的吧~总之,这个问题咱们暂时先放到一边吧,大爷——我看不到身后,现在情况怎么样了,您能联系一下jing方吗?我的终端不知道为什么打不通。”

    “对…对,”大爷仿佛刚刚才想起来这个重要的问题似地,不连贯的解释起来,每个音节都小心翼翼到颤栗,“广、广场上很混乱。我已经报了jing,说明了这…这个情况,他、他们说,应急人员马上就会到。”

    很好,他有些惆怅地叹了口气。

    jing方有动作是好事。但是他很怀疑所谓的应急人员“马上”到不到得了,更怀疑他们能不能解决他的实际困难。他现在需要的是大型起重机,或者一个中队的重型起重直升机——遗憾地是,这些都不是十几分钟内出现得了的东西。

    “嗯,谢谢,还有个问题,”他平淡地问道,“介于我不知道还能撑多久,能帮我看看广场上的人都撤离到安全地方了么?”

    “这……都是烟尘和损坏的投影像,看不清……”

    见大爷犯难,他好心提醒道,“你可以试着请还在活动的电子jing备用红外监视仪来确认看看——”

    “哦、对——好的,我马上去……”

    一阵窸窸窣窣的杂音后,信号滴地一声丢失了。他知道大爷已经离开附近了。

    周围散落了不少塔身倒下来时砸坏的流动摊位,阵阵炸鸡柳的香味从身后绕来,让他万分痛心地想起背后有一家“美香鸡”——谁叫那个大妈不肯给他赊账的,现在全浪费了吧……

    瞟了一眼他让终端投影在自己面前的活动界面,右上角的信号时有时无,瑟西系数一栏里罕见地没有出现带颜sè的数值,而是显示着“联网故障”四个红字——这意味着这块地区恐怕脱离了瑟西系统的监管。

    旧岛的设施搬来就很破烂,加上刚刚应该受到了磁暴弹的迫害,整个jing备系统估计受损严重,这会儿又失去了瑟西的统筹和计算支持;残留的电子jing备只能靠内置的基本应急程序du li运转——他估计这些家伙们应该正在按“地震灾害”的标准勤勤恳恳地疏散民众中。

    好吧,看来jing方所有可能的支援暂时都只能被归纳为“帮不上忙”。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频率,以尽量维持稳定的心率。

    今天真是个特殊的ri子。只要出一点岔子,明年这会,茧子他们说不定就可以策划给他上坟的活动了……

    “滴——环境数据测算结束,已根据本地数据完成建模——”终端大声朗诵的同时,在投影上弹出了一个“over/waitingforadjustnt”的对话框。

    “根据最常用的老化计算模型,按61年修正观光塔和路面的各项数值,”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把我的各项运动能力指标调整到中等偏低状态——然后以当前状态为初始值,开始模拟筛选最优的逃生路线。”

    “收到指令,正在修正数值——滴——45秒后开始模拟,预计耗时,5分39秒。”

    他在脑中无形地叹气——建模终于完成了,要是有夏娃在,这些都是瞬间就能完成的小case.不过眼下他很知足,毕竟在没有联网的脱机状态,自己的程序基本都还是按脚本完成了任务——只不过相对粗陋,而且很耗时。

    他合上眼,在脑中默叹了口气,耐心等着。

    虽然有种莫名的违和感,总感觉似乎忽略了什么重要的地方,但眼下……他都奥特曼附身了!!管不了那么许多。

    只要完成模拟,排除在场其他人,他就行动——当然,他才不是真的在担心其它路人甲乙的安危,这会儿用小脑想都觉得他自个最危险最该担心;他要是真能奋不顾己、品德高尚,瑟西系数就不会只有100多一点了。他只希望,待会儿他跑路时,不会有人挡路——因为他这粗陋的模型没法把活人的移动情况计算在内。

    一关闭视觉的输入,远处漂浮的喧闹、呼喊、尖叫声,乃至于小孩隐隐约约的哭喊声都愈发清晰起来。真够乱作一团的,他悠悠地想着;一旦没有了瑟西,“无序”就会轻而易举地占据一切。

    就在这时,一个坚实的声音钻进了他耳畔。

    起初很小很细,却很快变得贴近——就好像有人在拿着话筒左右调整,直到它正对上他的右耳——“喂!你好!现在正支撑着天空树观光塔的人——我是负责这块地区的jing备人员,我叫范统,你可以叫我范队长;我和——我的队友正在前往帮助你的路上——听到请回复一下,直接说话就可以了,我们能够听到——重复一遍,我叫范统......”

    饭桶?

    他又听了两遍这人的自我介绍,小幅度张望了一番四周,没有看到任何符合声音来源的存在。虽然不知道声音是怎么传过来的,但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不会出现这么无聊的幻听。于是照着对方的吩咐,用一般的自然音量回答道,“我听到了,你们在哪里,是怎么——把声音送到这里来的?”

    “呃——其实这是我的心器能力——噗”正在说话的人似乎挨了一记重拳,发音在一半被掐断。很快声音又送了过来,变成了另外一个稍显年轻,却要低沉稳重得多的声线,“你好,我是范队长的...队员,我叫费悟,请问我们怎么称呼你?”

    废物?

    还有那个意味深长的停顿是什么意思?!

    很好,他坚定了自己不会有这种幻听的想法。饭桶和废物……这真是——他现在恰好所需要的。

    “嗯……叫我天才吧。”

    “好的,田材,”对方淡定而一本正经地接收了其脱线的自报家名,字里行间出乎意料地渗透着让人安心、信服的味道,“请听我说,我们现在由于一些突发状况,离步行街广场还有一定距离,”虽然说话者气息稳定,但西法还是从一些脚步声和换气处听出来,这个人正在快速跑步——jing方的应急人员居然在徒步赶过来——这让他不知道该愤怒还是感动,“由于信号受到磁暴的屏蔽,我们只能用一种稍微有些特殊的方法来与你取得联系,效果跟移动终端一样,你只要正常说话就好——”每个词都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但是我们很快就能到达,不论你现在感受如何,请再坚持一下——相信我,救援马上就到了,你一定能够坚持到的——”

    “不,我拒绝。”他平静简洁地打断了对方很有鼓舞力的台词。

    “……嗯,你能不能不要反对地这么干脆?”对话停顿了两秒,自称饭桶的那一位插嘴道。

    怎么能不干脆?……没睡好觉,没吃好饭,还一直被迫搞剧烈过头的运动,真是太有违其节能原则了——鬼才会乖乖听话竭尽全力去挑战人类极限什么的!!

    “唔……不好意思,诸位正在徒步跑过来的jing官大人,介于一些原因——我非常非常地不想坚持下去。首先,现在步行街内一片混乱,我很担心你们能否在十几分钟内穿过乱糟糟的人群赶到这;其次,我更不想担心——你们几个赶来之后能否马上把这个超过几万吨的东西挪走;当然,虽然我很希望正在赶过来的物体里包括了重型起重机之类的东西,但限于目前的交通状况,这句话就当我没说——”他又闭上了眼睛,语气平淡到就像在讨论今天的天气,“总之,我最多再等5分钟就得跑路。”

    嘛,最重要的是,如果拖到相关人员赶过来他就麻烦大了。参照泛滥众多的幻想小说路线,如果你突然使出了用当前(对公众公开的)科学理论无法解释的某种能力。那么接下来主要有两类剧情展开:第一,对该能力尚没有足够先例来解释,你被保密机关暗中收容做研究了。第二,当前已经对该能力有了相当完善的研究、管理和应用,只是公众不知情,最后你还是被相关机构收容处理了。不管哪一类路线发展,都涉及到对于他的暗中“处置”——介于他非常非常地不希望有这种剧情发展,无论如何也要在jing方赶到之前趁乱走人;监控设备的录像什么之后都好说。

    对面沉默了两三秒,没有选择反驳他,而是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观光球最先着地的部分只有9平方米左右,以我的体力可以在它落地的大约1秒内跑出其倾轧范围;之后虽然球壁支撑不住塔身重量的冲击,一定会坍塌,但是环境参数计算出来的模型显示它可以缓冲20-30秒,期间我可以滚到整个观光球和中心柱外,躲到最近的商铺墙后——虽然可能会被碎裂的玻璃壁砸到,但是护住头的话——”

    “滴——模拟结束——”腰间的终端时机非常合适的插了一句话,“最优逃生路线已筛选完毕,存活率73.6%”

    “——要活下来的几率还不低~”虽然一口气浪费了这么多口水让他很惋惜,但最后的估算值居然超过了50%还算是能补偿上的好消息。

    背后传来的小孩哭声愈演愈烈,应该是混乱中走丢了吧。

    另一边那位跑步者的速度略有加快,但似乎已经被西法说服了,“那...广场上的其他人——”

    “基本上都已经撤离到安全地方了,”他毫不心虚地补充道,并维持着自己的平稳气息和音调,“我已经让人去找电子jing备用红外设备再最后确认一下,等确保所有人都安全了,我就撤——可以吧?”

    对方似乎思考了一下,答复道,“好的,我们仍按原计划尽力赶过去,你就坚持到你觉得可行的最后一刻,可以吗?”

    “好吧~”既然行不行由他说了算,反正是不会等到你们来的……

    “那我们一直保持联系,有什么情况及时——”

    “——请你拿了我的给我送回来——”西法腰间的终端突然又唱起了那首脑残的“嘻唰唰”歌,打过来的还是之前的老大爷;他蹙起眉,现在接通会让jing方也会听到自己的对话,也许会有点麻烦。斟酌了一下,还是接通了。

    “小、小伙子!!不、不好了——你还能坚持一会吗?”完全,把西法想象成了品德高尚、舍己为人的圣人,大爷慌张的声音不假思索地冲了出来;终端那头也有小孩的哭声,与这边的汇聚成一体,“广、广场zhong yāng有人——被、被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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