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文看李欣眉头皱得死紧,心道李欣是不乐意他去做活,忙跟李欣保证说:“真的没啥事儿,以前我走镖跟码头口的人都打过交道的,大家伙都认识也会互相帮衬,你别多担心。”

    李欣横了他一眼,“你让我别担心我就真万事放心了?你倒是说说你吃饭睡觉怎么解决?就在码头上找个犄角旮旯的凑合着?”

    关文尴尬地笑了笑,李欣说道:“这事儿先别急,等交了公粮咱们再商量成不?”

    媳妇都这么说了,关文也只能点头答应。

    离交公粮的日子还差几天,家里的活基本上都松乏了,没多少大事。李欣想了想,便起了心思让关文带她去镇上看看。

    关文以为她很久没逛过集市,也乐得陪妻子去转悠。正好第二日又逢了赶场天,夫妻俩早早起来拾掇一番,便上镇上去了。

    夫妻俩到集市时已经是人声鼎沸,一派热闹的景象。卖鸡鸭菜蔬的,卖鲜果吃食的,卖布匹棉絮的,卖刀具饰物的,琳琅满目,应有尽有。李欣看得目不转睛,从这头逛到那头,又从那头逛到这头,关文以为她看新鲜,心里微微疼惜她,也不拉着她,尽由着她逛。

    走了一圈下来,李欣也有些累了,关文找了个卖茶水的铺子,夫妻俩坐下歇着。

    李欣喝了点水,对关文道:“平时只有赶场的日子这儿才热闹,要是不是赶场天,恐怕就冷清得很。”

    “是啊,好几个村子的人只有这时候才赶得在一起,卖出买进的,天天这样可禁不起折腾。”

    李欣想了想问:“码头离这儿远不?”

    “不算太远,隔这儿也就半柱香功夫就到了。”关文顿了顿,“欣儿,你是有啥想法?”

    “没,暂时还没有。”

    李欣望了望吆喝着做生意的贩子,又朝四处看了看,对关文道:“带我去码头转转吧?说起来我还没去过码头口呢。”

    关文自然是点头答应,付了一枚铜钱给茶肆老板,带李欣朝码头走去。

    码头口是大贵河天然冲刷出的一个缺口,深凹进去的深港形成船舶停靠的良好条件。此时码头口正上演着热闹,一个个光膀子卸货搬货的汉子忙得热火朝天,下船来的大户小户人家的男丁家眷上马的上马,上轿的上轿,三教九流鱼龙混杂聚了一堆,中间还夹杂着人的吆喝声、谩骂声,和着大贵河的流水声更加显得热闹非凡。

    在河边的地方自然也有不少卖鱼卖虾卖王八的,河水独有的腥气一阵阵扑来,人群中散发的汗味浓郁。这三种味道混合,别说是待上几天,就是待一个时辰,李欣也受不了。

    条件太恶劣了!

    “阿文,你看那码头上搬东西的,比你壮实的多了去了,人家手脚好歹还利索些。你腿脚没人家便利,说不定你来这做活,还没人愿意让你干呢。”李欣拉住关文道:“而且在这儿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的,就算赚了点儿钱,指不定等你睡着的时候或者不小心的时候又被哪个偷儿给摸走了。依我看呐,到码头来做活的事儿还是算了吧,钱的事儿,咱们再想办法。”

    关文叹了口气,他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虽然他在这码头的确还算有些人脉,但到底是在这做活计,腿脚不便是个大问题。只是在这儿,做了就能得着银钱,要是做别的,拿钱还得等日子。

    “跟胡家商定好亲事都已经好些日子了,我们要是还不赶紧下聘去,瞎子胡恐怕心里有想法了。”关文无奈地对李欣道:“估计你对小四要娶那媳妇家里边的情况不太了解。胡家家在咱村尾上,家里只有瞎子胡一个鳏夫,他婆娘是老早就去了的,只给他留了一个闺女,名唤月英的,今年十八岁了。一直没说亲事,除了是这胡家姑娘不放心她爹,而且家里面穷出不起嫁妆以外,更重要的就是这胡家姑娘长得不好。虽说也有村里人看得起胡家姑娘做事麻利不拖沓,家里面的活计是一把好手的,可因为她那相貌,也没几个男人愿意娶。”

    李欣微微张了口——她倒是在孙氏被休那天听到过孙氏说了胡家一两句,具体情况倒还真不算了解。

    看来女人的相貌在这个时代也挺重要的,李欣心想。

    “小四本来也不想娶这胡家姑娘,嫌弃她相貌差,是我拍板定下和胡家的亲事。”关文说道:“家里边没那么多钱,顾及的上这个就顾及不上那个。胡家姑娘相貌不行但能兴家,这么些年伺候她老爹瞎子胡无怨无悔的,没饿着没冷着,就知道是个不错的姑娘。胡家不要咱们多少嫁妆,但咱们多少还是得过得去不是?毕竟人家胡家就那么一个闺女。”

    这倒是,婚礼要是一点儿排场都没有,村里闲人又得嚼舌根子了,女方条件不好,到男方来保不准还要受气。

    同是女人,李欣也想能帮一帮这个未曾谋面的胡氏。

    不过——没钱寸步难行,首先还是得解决这谈婚论嫁的开支问题呐!

    夫妻俩正说着,突然听到码头一角喧哗声忽然间大了起来,还没过多久,就瞧见一窝蜂的人往那儿扑了去。关文他们挨着那地方不算远,还没待李欣回过神来,关文便把她揽在了怀里朝后面退了不少距离。随着噼里啪啦一阵乱响之后,人群分开两道,一个年约三十的彪形大汉手提着一个文弱公子昂首阔步地走了出来,把那公子往地上一扔——

    “跟个娘们儿似的还敢来码头跟兄弟几个抢饭吃?活得不耐烦了你!”

    周围光膀子的汉子们哄堂大笑,地上的男子吃力地爬了起来,掸了掸染了灰的布衣下摆,抖着声儿说:“你们……你们欺人太甚,有辱斯文!”

    “哟呵,还要跟老子拽文是不是?你以为你会说四个字四个字的,就真是秀才老爷了?”那大汉嗤笑一声,“秀才老爷能到码头来卖字画?你唬谁呢你!该不会是想在这儿勾搭哪个下了船的小姐夫人的吧?”

    周围又是此起彼伏一阵嬉笑。

    看热闹大概也是人们的兴趣爱好,陆陆续续的周边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那似乎是个书生的男子脸憋得通红,嘴巴紧紧抿着,却一句话也憋不出来,当真有点儿“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味道。

    瞧那书生也确实可怜,长相清秀,气质又儒雅的,顶多不过十**岁的年纪,应该不会是什么江湖骗子。李欣一时好心,开口客气地说道:“那位大哥,大家都是出来混口饭吃的,都不容易,算了吧,谁没点儿难处,瞧他也挺瘦弱可怜的,真要是个落魄书生,咱们犯不着为难人家。”

    彪形大汉朝李欣一望,乖乖,可是个美貌妇人,那胸挺得……不过怎么有只手搭在她肩上?朝她旁边一看,大汉微微愣了下,有些诧异地道:“阿文?”

    关文脸色有些不虞,但还是点了点头,叫了声,“严三哥。”

    “阿文,你认识的人?”

    “嗯,那会儿走镖的时候打过交道。”

    关文冲那位严三哥道:“严三哥,这是我才娶的媳妇儿,娘家姓李。”

    严三哥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原来是弟妹啊,我倒是知道阿文娶妻了,不过那会儿忙着,也没去观礼,弟妹不要见怪啊。”

    李欣赶紧笑着说不会。

    像严三这种在底层摸爬滚打的人,对同样和他一样在底层挣扎的人更多了一股敬意和理解,毕竟大家都是同病相怜嘛。所以虽然知道李欣曾经是个窑姐,可也不会对李欣有多少看法,反而觉得,这种女人能挣出个人样来,行!可对那口口声声说自己是秀才的书生,严三就没什么好脾气了。

    李欣开了这个口,严三自然要给李欣和关文面子,骂了那书生两句,警告他不准再来后才让他滚蛋。

    看热闹的人散去,严三叫上关文说要叙叙旧,二人找了个露天空着的地方坐了,李欣也含笑跟在关文一边。

    严三首先问了关文的近况,听关文说本来打算去码头找活,严三便摇头说:“我劝你还是别去,现在码头扛把子可不是以前的杜爷,如今掌码头这把勺的,心可狠着呢。”

    关文一顿,“这领头的又给换了?”

    “老话不是说了吗?江山代有才人出,什么……总有新人换旧人的。”严三大咧咧地说道。

    李欣没忍住,“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弟妹啊,我就是个粗人,说话不对头的地方你别见笑……”严三搔搔头,李欣忙道:“不会不会,三哥说话风趣得紧。”

    严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叹了口气,略微正经地对关文说:“阿文,我过两天也打算离开码头另外找个活计做了。你想找钱,这码头可是个是非之地,来不得,真的来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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