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槿晏从知道夏眠的身世起,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他极力掩藏真相并不只因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他母亲,也因为意识到这一切实在太不堪,连他都无法接受,更何况她。

    每一个人都肆无忌惮的利用她,伤害她,他是真的心疼了。

    但是夏眠还是知道了……傅湛不顾他的感受,执意要揭开卫芹的真面目,他的亲生父亲比起他的母亲同样自私偏执。

    薄槿晏听着夏眠那句胆战心惊的话,却表情没再生出变动,只抬眸安静注视着她:“你可以做你想做的。”

    夏眠嘴唇颤抖的看着他,她心里恨得快要沉默不下去了,好像有无数的熊熊烈火烧的她喉咙发干,她头疼欲裂,有太多的郁气积攒在心底几欲爆发。

    卫芹听了夏眠的话,忽然从包里拿出一把手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夏眠:“你以为你能安全离开这里?”

    在场的其他男人都脸色骤变,除了傅湛一副与之无关的看戏表情。

    薄嗣承更是不可思议到了极点:“你竟然有枪!”

    卫芹看了他一眼,又哀又怨,最后什么也没回答,只是执着的瞪着夏眠。

    夏眠无畏的回视她一眼,冷笑出声:“现在是不是后悔当年没有赶尽杀绝,只是逼我逃往国外?”

    卫芹握着枪的手抖得厉害,苍白的嘴唇动了好几次才发出无力的声响:“闭嘴!如果不是你、不是你,什么都会维持原状,我的生活也不会被打乱。还有你!”

    她把枪口调转方向对上傅湛,眸色阴沉:“你为什么要把她送到我的世界里来,只要你和夏眠都没了,什么都还能回到原点。”

    她的思想真是让人瞠目结舌,夏眠已经不屑和她多说,只眯眼看着这个已近癫狂的女人。

    薄槿晏一直站在夏眠身前,看着卫芹时没有了往日的冷淡疏离,而是和看陌生人一样,彻底的没有一点情绪。

    卫芹看他没有离开的意思,焦急喊道:“槿晏你走开。”她毕竟对枪支不熟悉,又在情绪激动的时候,真的害怕会不小心误伤了他。

    薄槿晏纹丝未动,低沉的嗓音淡淡开口:“你会在乎我?”

    卫芹难受的看了眼儿子,她无从解释,她是自私又恶毒的,她自己一直清楚,但是对于孩子,她即便利用了他,可还是爱他的。没有哪个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

    但是她的爱,她自己都觉得心虚。

    她的枪口在夏眠和傅湛间来回抖移着,薄嗣承心惊的看着她,凌厉的眸光定定睨着她颤栗的双手:“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非要再连累几条无辜的生命才甘心吗?”

    卫芹吞了口口水,眼神亮了几分:“你、你愿意原谅我?”

    薄嗣承沉默着抿紧嘴唇,目光落在了夏眠身上。

    夏眠却一点也没再看他,这样的父亲,只让她更加心疼母亲。

    在这段故事里,叶珣是最早解脱的人,她要是还活着想必也是一辈子痛苦的,身边的男人一个比一个更加卑劣恶心。

    卫芹僵持一阵,终于被薄嗣承的沉默刺激到,她飞快的扣动扳机,枪口率先对上了傅湛。

    傅湛没有惊慌失措,他只是眼底带着死灰的注视着这个女人。

    其实他很多时候都觉得他们是最般配的,卫芹的精明算计、美貌多情,也是因为这样他才痛苦了许多年。

    被她陷害坐了十年的冤狱,再被她拿枪对准心脏,原来心脏早就麻木了。

    “你口口声声爱我和槿晏,做的事却每一件都往死路上逼我。”卫芹恬不知耻的指责着,手指抖得更加厉害。

    薄嗣承欲上前抢她手里的枪:“你疯了吗?开枪就真的回不了头了。”

    卫芹被薄嗣承突然冲上来的动作惊到,手指无意识的就按了下,她都不知道自己扣到了哪里,只听到一声沉钝的巨响,在空旷的仓库里长久震颤着。

    与之同时的是一道黑影恍惚了她的视线,待她脑袋空白的看过去,只见薄槿晏黑色西服上有一大片暗色的液体。

    那些液体被黑色的西装布料遮挡得看不真切,但是他发白的唇色,还有其他几人的震慑反应都让她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卫芹握着枪的手摇摇欲坠,喉咙里沙哑不堪的低吼道:“你,怎么这么傻,他不值得。”

    薄槿晏捂住胸口,声音低迷:“这是欠你们的,以后……”

    “两不相欠。”

    他英俊的五官此刻看起来有些病态的疲惫感,他眼神黯淡的看着惊吓过度的卫芹和傅湛:“你们的血,还给你们。”

    他早就厌恶透了自己身上流着这两人的血脉,就因为这样,他们再恶毒诡变他都得承受。

    现在这样,看着那些粘稠的液体流出来,他反而释然轻松了许多。

    夏眠死死扣着掌心的嫩肉,看着薄槿晏伤口处汨汨渗出的红色血液,她脑子混乱极了,母亲倒在血泊的画面再次浮现,和薄槿晏愈渐苍白的脸颠簸重合。

    她脸色苍白的呆滞看着他,却说不出一句话,做不出任何表情。

    薄槿晏只沉沉看着她,嘴角甚至带着绝望的笑意。

    ***

    薄嗣承以为卫芹该醒悟了,就算此刻知道薄槿晏不是自己的儿子,看着傅湛和他神似的五官,他依旧对孩子有着很深的感情。

    这么多年朝夕相对,他怎么可能完全没有情绪的看他死去。

    “卫芹你真是疯了!”薄嗣承咆哮,从上衣里拿出手机准备拨打120.

    他刚刚低头耳边就又是一声枪响,薄嗣承手里的手机被震得摔在了地上,他耳膜发痛的抬起头,看到的是更加血腥的场面。

    这次卫芹要杀死的显然是夏眠。

    可是夏眠没有受伤,薄槿晏再次挡在了她前面。

    夏眠脸上沾了几丝猩红,她怔愣的看着在自己身前倒下的男人,她都没有反应过来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或许薄槿晏早就做好了为她挡枪的准备。

    他密实的睫毛闭得很紧,脸色苍白得更显胸口那片嫣红刺目惊心。夏眠急促的喘息着,脸颊上还有火辣辣的烧灼感。

    那是他滚烫的血迹。

    耳边的一切都静止了,没有人出声,没有人说话。

    更没有人冲上去查看他的伤势,所有人都吓傻了,薄槿晏胸口那些红色液体越来越多,好像止也止不住的泉涌。

    还是夏眠最先有了动作,她“嘭”一声跌坐在他身边,手指蠕动着想要触碰他,却堪堪停在了离他很近的地方。

    她声音哑得不像自己的,空荡荡的好像被空气给吞噬了一般:“为什么?”

    薄槿晏睫毛微颤,疲累的睁开眼,黑沉的眸子蒙了一层晦暗的颜色,原本清冷明锐的视线混浊黯淡:“……因为,骗了你。杀我,你舍不得。”

    他俊朗的五官越来越模糊,看不真切,连他此刻微微扬起的唇角夏眠都恍惚觉得是错觉。她伸手想要揉揉眼睛,将一切看得更加真切,伸手拂到的却是满脸的冰凉寒意。

    她无声啜泣着,跪坐在他身旁,却执拗的不愿触碰他一下。

    薄槿晏的眼皮越来越沉,贪恋的看了她许久,最后沉沉闭上:“我醒了,就不再是——”

    他后面的话尾音低了下去,夏眠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只眼泪大滴大滴落在了他手背上。他会死吗?

    她脑子里第一个蹦出的念头就是这个,她悲哀的发现,她真的很难过,难过到来不及再细想接下来该怎么处理两人的关系。

    她疯了似的喊起来:“叫救护车啊,他会死的、会死的……”

    卫芹和傅湛好像才活过来一样,所有人都惊慌失措,卫芹更是扔了枪跌跌撞撞的爬过来抱住薄槿晏,哀声哭嚎:“槿晏,儿子?”

    ***

    关迟和警察破门而入的动作其实很快,他飞快的查看了薄槿晏的伤势,身后的医护人员已经迎了上来。

    夏眠紧攥手臂站在一旁,看着薄槿晏被抬上担架,被带走。

    卫芹被铐上带走的时候还想求得薄嗣承的原谅,一直偏头看着他:“嗣承,我不是有意骗你的,真的不是……”

    薄嗣承看着她,眼里充斥着痛苦。

    “是到如今,是不是还有什么意义。”薄嗣承慢慢垂下眼,低声呢喃一句,“你太糊涂了。”

    糊涂吗?他们哪一个人不糊涂?

    每个人都以爱的名义肆意伤害他人,卫芹因为虚荣物质算计了半生,可是最后依旧一无所有身败名裂。

    明日新闻一出,薄家就会成为世人的笑柄。

    而傅湛呢?他再次带上冰凉的手铐,脸上却带着扭曲的笑意,他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卫芹,冷笑出声:“你终于也有今天了,我们一起下地狱吧。”

    谁又能说他不糊涂呢?处心积虑翻出当年的真相,却是为了满足自己的一己私仇。最后害了儿子,也害了别人。

    可是他似乎一点也不后悔。

    这是一笔糊涂的帐,每个人都有怨,都有恨,都有自己辣气壮的原因。可是最后都悲剧收场了。

    叶珣是这场悲剧里最无从查证的,她究竟怨不怨,恨不恨,这都无从知晓了。

    每个人心里都有丑陋的一面,*无止境的在心底蔓延,有的人克制住了,有的人任其滋长。

    原本就空寂光线暗淡的仓库此刻更加的破败,身边的人一个个被相继带走,夏眠茫然的站在那里,她该何去何从?原本以为快要幸福的人生,现在又是孑然一人。

    一只宽厚温暖的大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夏眠慢半拍的转过头,看到了关迟略显担忧的神色。

    他迟疑着开口,说的话却让夏眠意外:“我和薄槿晏是一起赶来的,他让我们别进来,等听到第二声枪声才进,他早就知道卫芹带了枪……”

    夏眠心里五味杂陈,人越来越稀少,最后只剩她和关迟还站在这染有血迹的地板中央。

    ***

    夏眠失魂落魄的从医院回家,天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

    薄槿晏从急救室转到了观察室,现在还不知道能不能度过危险期。

    只有她和关迟、薄嗣承在走廊等待,薄嗣承几次想和她说话,夏眠都故意避开她的视线。

    她什么都没有了,可是可笑的是她好像本来也就没拥有过什么。真相好像闹剧一样,来的太凶猛震撼,却又在瞬间偃旗息鼓。

    她听完了,看完了,好像做了场梦。

    夏眠在沙发上坐了很久,家里有很多薄槿晏的东西,空气里都充斥着他身上特有的气息。明明他体味很淡,但是那些气息却好像浓郁得快要把她吞没一样。

    夏眠抬手抚摸脸上的痕迹,那斑斑点点的血痕已经干涸,有些凝固了,却好像还有刺鼻的腥味。

    她一下下抚摸着那几粒血渍,好像在感受那个男人给予的最后一点温存,然后她蓦地站起身,目光落在了一旁亦楠的玩具箱上。

    她和薄槿晏……要怎么继续?她没有答案,也不敢再想,即便知道他是无辜的也没办法做到完全的心无芥蒂。

    她的人生毁了,母亲尚还年轻就失了性命。

    她不恨薄槿晏,只是,接受不了。

    她不能再和他纠缠下去,那样实在太对不起因为自己而死去的母亲,她的心理也无法承受。她还有亦楠,也不全是一无所有。

    夏眠从包里胡乱摸出手机,这才发现手机没电了,她找来备用电池替换,准备给程妈拨电话。

    谁知道一开机就有无数条短信蹦了出来,全是程妈和漠北打来的,夏眠的心陡然提到了嗓子眼,眼前都阵阵犯花。

    她瞬间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程妈在电话里哽咽着说:“亦楠不见了,幼儿园放学就没接到人,他不是那种会乱跑的孩子啊,怎么就丢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大家能不能理解薄哥哥的选择o(╯□╰)o他之前一直是隐忍又痛苦的,再冷血,那也是生他养他的母亲,所以他作出这样的选择……但他不是圣母,下章你们就明白了……

    因为这文开始我就是用“变态”来形容楠竹的,所以稍后大概楠竹会有人出人意料的行为,但是不会吓到乃们的,放心o(n_n)o~

    之后就开始回归言情,希望能继续得到大家的支持~

    这更是补昨天的二更,今天也一定有更新,我不允诺时间了,写完就发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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