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潇潇,夜凉如水。

    过了子时,连屋檐下的灯火都挣扎跳跃着熄灭了,整座皇城陷入安稳的沉眠里。

    后半夜的月光慢慢稀疏,星空就显得格外璀璨。朗朗天幕,湛墨得好似是一块黑天鹅羽绒,软软地压下来。

    夏侯毅再无心睡眠,起身就往殿外去。

    他虽被封信王,但一时还没有府邸。成定帝要将以前永安王的旧府邸新翻新一下赐给他作为信王府,再等到他入主王府,恐怕就差不多该考虑婚事,再过几年便要就藩……

    前路早已经铺好在面前,他根本没得选择。

    软底缎靴踏在生冷的汉白玉石阶上,凉意透过脚心沁入五脏六腑,沿着四肢百骸游走了一遍,又不知汇聚到哪处。

    期间遇上了巡逻的卫队,冰凉的铠甲反射着冷光,一个个都用奇怪的目光看着他……也是,向来都循规蹈矩的信王殿下,怎么大半夜的不在自己寝殿里休息,还来外头闲晃?

    他也说不出是为何。

    大概是觉得有些累了,偶尔也想不再维持这副样子。

    宫中的路七拐八拐,四通八达,犹如错综复杂的蛛网。老实说他住了十多年了,其实有些地方还没有去到过,熟悉的也只有几个场所。

    没有目的地四处游走,脚下又好像是有迹可循。

    仅凭着直觉,不知不觉就拐到了宫闱一角。

    这是个废弃的宫殿,连守卫都没有。能看到一株伸出墙外的老梅,黑瘦干枯,零星长了几片黄叶。

    他分明没来过这个地方的……回身看看走过的路,也俱都不识得。

    怔怔站了会儿,忽觉头疼欲裂。

    支离破碎的残卷里,总有一个身着明黄色龙衮服的清瘦男人,日复一日地在此地驻足凝望。

    “姑娘今早喝了药,又全吐了出来。”

    “从子时起便一直高热,梦呓不断,神志不清。到现在也没退下。”

    “辰时三刻的时候咯血了。太医说,恐怕……”

    耳边萦绕的都是一个陌生的女声,吵吵嚷嚷都在说着一个人。

    夏侯毅脸色忽的惨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不由蹲下身子抱起了头。

    他好像看到那个男人僵直了身子。冷冷地丢下一句话:“治不好她。就都陪葬吧。”

    要治好谁?

    谁又在那里……

    无数的残破画面简直要将他的头撑开,好一阵之后才算从那种剧痛里回过神来。

    夏侯毅快步推开老旧的宫门。

    “吱呀”一声响在寂静的黑夜里显得尤为清晰。

    “谁!”

    凌厉粗哑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是个老嬷嬷。

    他没想到这里原来也是有人的。

    灯火迅速燃起。快速地逼近他。果然是个削瘦佝偻的嬷嬷。

    眼窝深陷,黝黑的眼珠子在暗夜烛光里泛着狼崽一样凶狠的光。

    见是夏侯毅,老嬷嬷愣了愣,放下灯笼缓缓行礼:“信王殿下,深夜到访,所为何事?”

    夏侯毅平复了一会儿,这才问道:“嬷嬷一直守在这里?”他往殿宇里望去,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

    老嬷嬷倒是客客气气:“如殿下所见,不过是个破落残败的宫宇楼阁,如今,也只剩老奴一个看守人了。”

    一直都在这里,却清楚地知道,他就是信王……

    夏侯毅一阵默然。

    都说相由心生。这个嬷嬷,苍老枯槁,也看不出什么相貌了,然行止不卑不亢,进退有度,双眼还闪着精明的光,让他觉得很不简单。

    夏侯毅笑了笑,“夜来无眠,四处走走,无意便闯了进来。”他又看了看屋里,黑黢黢的一无所有,只好当自己是魔怔,遂淡淡说道:“并无大事,也该回了。”

    老嬷嬷执意送他出门。

    这厢后脚才刚跨出,便听得身后有一声撞击声响,他顿足,老嬷嬷解释道:“是老奴养的一只猫,夜里的时候总不安生……”

    他还没问什么,何必急着解释。

    又为何还没听到猫叫?

    夏侯毅颔首,不想多掺和,头也不回地离开。

    老嬷嬷在他身后站了许久,到月色下看不见人影了,这才慢悠悠地回屋。

    除却方才的一阵躁动,到这时,已没了半点声响。

    她点上房里的唯一一盏烛台。

    昏黄的烛火摇曳,这个不大的房室内,竟排满了稀奇古怪的各种刑具。奄奄一息的女子被绑在木架子上,一身白衣早被鲜血染红,发丝散乱贴在脸上,看不清容貌,一双眼睛却恨毒地盯着面前的人。

    灯光拉开长长的影子,老嬷嬷看了她一阵,倏然“嗤”地一声笑了。

    “还有力气?看来折腾地还不够……”

    她明显看到那女子身子抖了抖,不由微笑,“别怕,我不会让你死的,主子也舍不得你死……不让你活活脱层皮,怎么对得起主子煞费苦心把你弄过来?”

    女子的呼吸加重,眸中的毒怨都要化为实质的飞刀,将她寸寸割裂。

    口中呜咽声不断,听不清究竟在说些什么,但嘴角慢慢地蜿蜒下几缕血丝。

    她已经说不出话了……口中只剩半截断舌,如何还能咬字吐词?

    “不服气?”嬷嬷走到木架子边上,喟叹了句:“您也别怨谁,要怪就怪您,当初何必要处处给主子使绊子?”

    “其实啊,这么折腾现在的您,实在不解气……慈宁宫里那个身体,才是本尊呢不是?”

    女子双目霍瞪。

    口中的呜咽更大声了。

    这次老嬷嬷模模糊糊似乎听清楚了一点。

    她在说,郑三娘……

    嬷嬷狞笑了一下:“太妃娘娘的名字,哪是你能随便叫唤的……又不听话了。”

    话音戛然而止,似乎有利器刺破血肉的声响,闷哼挣扎在一瞬消停。清凌凌的泼水声过后,痛呼又一次被堵在了喉咙口,周而复始。

    这个夜很长,对有些人来说,注定的度日如年。

    次日一早,郑太妃起了身喝着煲好的燕窝粥,身侧的宫人附耳轻声说道:“昨儿夜里,信王无意闯进去了,封嬷嬷好歹拦了住,就是不知道,信王有没有发现什么。”

    郑太妃闻言,手下就是一顿。(未完待续。。)

    ps:  实在太困了,先传两千,白天再补上,抱歉诸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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