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嬷嬷打着哈哈糊弄过去,顾崇琰也便没有多疑,却越发不耐起来:“都是些自视甚高的玩意儿,何必搞这么一出!什么奇药督主还搞不到,非要从柳氏身上来拿?”

    简直是浪费他的时间!

    顾崇琰万分不满。

    这种情绪自李氏说起了晏仲和柳氏暗通曲款起便一发不可收拾,就好似是原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突然间被人夺了去!

    他除却谩骂柳氏是荡.妇,不知检点外,竟莫可奈何。

    这时候无力再去辨别李氏所言真伪,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

    高嬷嬷见状难免好言相劝:“三爷再只等上片刻,您想想六小姐,六小姐大好的年华,往后前路一片光辉,就这般被歹人所害……您最是疼爱六小姐了,如何能忍心?”

    顾崇琰深吸几口气。

    高嬷嬷简直戳人肺管子,扼住了他的咽喉。

    他最心疼顾婷了……是啊,表面上看来当然如此,可这其中能有几分真几分假连他自己都分不清楚!

    他敢在李氏面前表露出一点点?

    曾经他以为自己就这样了,自生自灭了,对待李氏和顾婷皆都十分不耐厌倦,眼瞧着李氏绝地翻了身,他连个屁都不敢放,现在还不是得摇着尾巴凑上去讨好卖乖?

    男人做到他这个份上,简直窝囊!

    不过……在李氏面前窝囊,总比在万千同僚男儿面前窝囊要好上得多。

    最起码是大家关上门来自个儿闹腾。外人又不知道……李氏这点面子当然还是给他的,她不过是要将顾崇琰抓得牢牢的。

    顾崇琰咳了声,一本正经又一副痛彻心扉的模样:“那是自然,我最是心疼婷姐儿了,做父亲的怎能眼睁睁瞧着女儿受苦遭罪?”理了理衣襟,他眸色一片坚决:“别说是等上这一时半刻了,就是等上三天三夜,我也等得!”

    高嬷嬷见状便微微弯起唇角,“三爷能如此想,老奴也为六小姐感到高兴……”她深深看了几眼。道:“那老奴就先去隔间候着。”

    顾崇琰笑着目送高嬷嬷。待人影消失的那一刻,当即垮下了嘴角。

    不过一条老狗,不过就是仗着人势在这里作威作福!

    顾崇琰心中暗骂,终究是不敢放到台面上来说。耐着性子又等了半个多时辰。

    从午时客流涌动到曲终人散。顾崇琰的嘴角已经僵了。

    深呼吸按捺下躁动的情绪。终究忍不住破口大骂:“不来就差人送个信,这么耗着算什么!”

    发了几下脾气,有小厮敲响了雅间大门唤“三爷”。顾崇琰微怔,赶紧敛衽正容道:“进来。”

    小厮就捧着一只榆木匣子进来了,“三爷,刚刚王府的人送来了这个,说凤华县主不便,就不过来了。”

    小厮将榆木匣子放到了顾崇琰面前的桌案上。

    雕刻精致的四方匣子,上头绘着描金的山茶花,和顾崇琰遣人送过去时一模一样。

    他皱紧眉打开,果然见其中一整套红宝石头面,发梳发钗、步摇掩鬓、额饰花钿……林林总总统共四十件,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地完整归回。

    顾崇琰眼神定定瞧着,淡声问起:“这什么意思?”

    小厮有些踟蹰,“来人说多谢三爷的好意,三爷的好意凤华县主心领了,这礼太过贵重,她福气浅,怕经受不住,以后也再不用劳烦三爷费心”复又看了顾崇琰一样。

    顾崇琰压抑着怒气大喝一声“说”,小厮只好硬着头皮继续道:“欠您的,都已经还清了,从前的种种不用再提,大家日后各自桥归桥,路归路,不用再联系了……”

    这话说完,室内猛地一静,小厮额上冒了层冷汗,他觑见三爷的手在桌下悄然收紧,咯吱作响,上头青筋都要爆出来似的。

    不由悄悄咽口口水。

    然而顾崇琰面上的反应却出奇平静,他只淡淡道:“你出去。”

    小厮如蒙大赦,连滚带爬赶紧消失,顺带关上了房门。

    顾崇琰这时才怒上心头,猛地起身重重拍案,酒盏茶杯弹起又落下,有一只瓷杯倒了,骨碌碌地滚落到地上,“啪”一声碎开。

    像是刺激到了某根神经,顾崇琰双眼赤红,抬手就想将榆木匣子摔到地上,转而想想这一盒子头面首饰也值不少钱,终究还是作罢。

    “在这里跟我横,你算个什么东西!”

    顾崇琰一边大骂,一边就拿桌上那些廉价的杯盘撒气,说一句便要砸上一件,叮当作响。

    “以为我有多稀罕,我是吃饱了撑得慌来这里跟你浪费时间!好东西给了你也是白瞎!和你娘一样,注定了是个淫.娃荡.妇……我呸!一辈子也不会有什么出息!”

    顾崇琰愤懑至极,干脆掀起桌布将一桌子佳肴都掀翻到地上。

    原先放在桌角的一只铜铃骨碌碌滚开很远,清凌凌的铃声作响,直直闯入人耳中。

    暗处等候消息的人听闻铃声,眉梢微动,打了个手势,手下便已经开始点火放烟。

    不是说他们没有听到其他的动静,而是他们着实懒得理会顾崇琰那不可一世的模样。落在他们眼里,其实根本就如同跳梁小丑一般滑稽可笑。

    若不是千岁交代了,他们至于来这里听凭顾崇琰的摆布?

    已经给足了面子,还需如何?当即才不管其他,只认准铜铃声。

    顾崇琰尚未察觉到,还在一个劲地发脾气。

    高嬷嬷从隔间里出来,看着满地狼藉,先是怔了怔,继而便问:“这是怎的了?人呢?”

    “你说呢?”顾崇琰冷笑:“还不是在王府里头高床软枕舒服着呢!人家是县主。哪里肯纡尊降贵来这种地方?”

    他满口讽刺,对于自己这一股憋屈劲耿耿于怀。

    李氏还说什么顾婼肯定会如约而至!当时一副笃然的模样,现在要怎样?

    他是哪儿惹着人家不痛快了,变着法子来折腾自己!

    高嬷嬷看见桌上仅剩的那只榆木匣子,当即认了出来。这盒子头面还是高嬷嬷亲自去库房里翻找出来的呢!

    心里突地就是一惊。

    顾婼竟连添妆礼都如数退还回来了……这是摆明了要跟顾三爷撇清关系啊!

    急促的敲门声复又响起来,是顾崇琰小厮在外声嘶力竭大喊,顾崇琰不耐地吼了句:“有完没完!”

    敲门声顿了一瞬,小厮又叫道:“三爷,您快出来,外头走水了。火势很大。您快些出来!”

    “轰”地一声,顾崇琰脑子里跟炸开了一样。

    与高嬷嬷对视一眼,赶紧将门打开,小厮不留神便摔了进来。

    “蠢货。怎么不早点说!”他看到外头浓烟升起。又有火光隐隐。忍不住骂娘:“都做的什么事?我说了让放火了吗?就这点办事能力……”

    这般抱怨,身子却早已冲下了楼,又想到桌上放的一匣子头面。提脚就踢在小厮身上:“去把匣子拿回来!”

    小厮只得忍着滚滚浓烟又爬回去将红包头面拿回来,呛了几口烟,一个劲地咳嗽。

    登仙楼里的人俱都往外头跑,冲天火光燃起,顾崇琰不由背后阵阵发汗。

    少不得要对几个放烟放火的大发雷霆,他们倒也有理,回问道:“三爷您既然没事,摇什么铜铃?”

    顾崇琰顿时噎得说不出来。

    那人瞧了瞧周边围观来的群众,还有闻讯赶过来的五城兵马司,深知不好久留。李夫人的计策是彻底没有实施的可能了,而他们也不好暴露了千岁。

    几人对视几眼,没有给顾崇琰打个招呼,便俱都散去,顾崇琰气得浑身发抖。

    窝着满肚子的火回到了府中,抑制不住要对李氏责难:“你都是出的什么主意?柳氏和顾婼非但没有来,我还差点被火烧死!”

    说烧死当然是夸大了,顾崇琰看起来至多就是衣着发髻有些凌乱,神色依旧有些惊慌。

    李氏当然一早就知晓了,也明白顾崇琰这是有气要撒,便由着他去,难得温声好语哄了几句,“……这次是我考虑不周,让你受惊了。”

    顾崇琰尚还知道见好就收,李氏便道:“快去让大夫看看身子有无大碍,即便无事,喝碗安神汤药也是好的,再用柚子叶沐浴洗洗晦气。”

    顾崇琰应声便走了。

    高嬷嬷将登仙楼之事与李氏详尽细说:“……三爷等了足有近两个时辰,一直没等来人,后来还是王府的一个下人将先前送去给凤华县主的添妆原封不动还了回来,三爷大发雷霆,将碗碟摔了一地,恰是铜铃掉在地上,东厂几位公公误以为是讯号,点起了火。”

    “那套头面还回来了?”李氏蓦地一惊,“没道理啊,顾婼的性子高且傲,却也极为念旧情,她哪能这么狠?”

    高嬷嬷闻言默然。

    能决定顾婼动向的无非就是那么几个人。

    柳氏虽说比起从前有担当了不少,可真能在关键时刻当机立断?西德王确实是只老狐狸,做事杀伐果断的,磨磨蹭蹭可不是他的风格……

    高嬷嬷眯着眼睛,“夫人,照老奴看,恐怕是和配瑛县主有点干系……这个小丫头,并不简单!”

    欲攻其人,必先攻以心。

    强制性的决策纵然能起一时之用,然而心火仍在,随时能烧成滔天巨焰。最上等的方法,无非便是将心火摘除熄灭,再不给死灰复燃的机会。

    李氏不由冷哼:“当然不简单……她就是个妖孽!”

    反常即为妖,顾妍哪儿与常人不同,她心知肚明着……

    现在顾婼的这根线断了,柳氏她却是不想再去牵扯上,顾衡之虽看似单纯,却也是个不好拿捏的主,至于西德王……李氏更没把握去对付这只人精。

    顾妍周边犹如铜墙铁壁,他们还搭上了镇国公府。瞧萧沥将人护得滴水不漏,还怎么下手?

    难怪兄长至今仍在蛰伏……

    李氏轻叹。

    既然无法正面对付,那便唯有毁了她!

    毁了她,将她的秘密公布于众,届时她就是人人喊打的妖孽!

    李氏眯起双眼,唇畔扬着恰到好处的弧度,已有条条谋略计上心来。

    顾三爷在登仙楼遇火险的事几乎在府里传遍了,顾婷想着还要父亲给她出气的,难免这时就有些担心,跑去外书房去探望。

    老远就听到有阵阵咳嗽声,还有人轻声询问怎么回事。

    就听到那咳嗽的人沙哑着说:“还能如何,咱们三爷去约见凤华县主,想关照一下的,好歹还是女儿啊……然而人家根本没有来,登仙楼就走水了,三爷又让我回去拿一只盒子。”

    顾婷顿时停下竖起耳朵聆听。

    父亲约见顾婼,想要给她照应?

    这是什么情况?父亲难道还嫌那几人害得他们不够吗?

    顾婷捏紧了手帕,聚精会神。

    然而那个小厮却停了,又重重咳了一会儿。

    旁边就有人问:“是什么东西,还要你跑回去拿回来……这是呛着烟了吧。”

    小厮忙摇摇头,清了清嗓子,“挺重的,我无意间打开看了下,一整套的红宝石头面,价值不菲……”

    顾婷的心被这话活生生地吊了起来,她蹑手蹑脚掩在落地红漆柱后,微微弹出了脑袋。

    说话的正是常年跟在父亲身边伺候的小厮,脸颊红红的,像是竭力压抑着咳意。

    “凤华县主再过几日便要出阁了,三爷先前给凤华县主添妆,就是这么一匣子头面,价值,起码这个数。”

    他伸出两根手指比了个手势,一旁人便问:“二百两?”

    小厮一掌拍在那人头顶,“你想什么呢?二百两,给县主添妆?也不嫌寒碜……是两千两啊!”

    两人瞬间倒抽一口凉气。

    顾婷的呼吸像是凝住了一般,嘴唇抿得极紧。

    “要说三爷对凤华县主还真是够上心了,这样一份大礼啊,我们六小姐出嫁的时候,三爷恐怕也便是这样了……”

    两个人聊着聊着渐行渐远。

    顾婷眼眶霎时狠狠泛了红。

    脑子里仅反反复复萦绕着一个念头:父亲给顾婼添妆,还是这样贵重的东西……

    那只不过是个和他脱离了父女关系的人,明明她才是他的亲生女儿啊!嫡亲嫡亲的女儿啊!

    他怎么可以这么偏心!(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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